曹太后哼了一声道:“自打沈家出了事儿,她就天天来求见,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殷勤?我都烦了。告诉她我知道了,有事我自然会找她,无事还是初一十五来请安就是了,不要天天来烦我。”

  平宁郡主和明兰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没听见和贤宜郡主一起逗孩子。

  张茂则温言劝道:“大娘娘,皇后娘娘是国母,也是您的儿媳,给您请安是她的孝道。既然来了,不如叫进来坐坐。”

  曹太后给张茂则面子,改口吩咐小黄门叫沈皇后进来,嘴上还是赌气:“儿媳给婆婆每日晨昏定省才是,自从先帝去了,我说喜欢清净,只让她初一十五来请安,她果然就只初一十五来露个面。出了事就天天来,真是无利不起早,浑身上下脱不掉的小家子气,连滔滔的一个手指头也及不上。”

  滔滔者,高滔滔也。

  和平宁郡主一样同为曹太后的养女,宋英宗的原配,桓王的生母,封号宣仁皇后。

  满殿都是聪明人,听了曹太后的牢骚都不出声,就连张茂则都闭了嘴。

  站在曹太后的角度,沈皇后这个儿媳不够殷勤。

  站在沈皇后的角度,婆婆本来就不喜欢我,何苦热脸贴个冷屁股?

  太后皇后婆媳斗气,围观群众吃瓜就好,不掺和为妙。

  给力的齐伯璠和齐仲瑶小朋友可能感觉到了殿中突然紧张的气氛,于是兄妹两个一起,噗噗两声,拉屎了!

  平宁郡主赶紧赔罪:“大娘娘恕罪,这两个孩子,还真不愧是双胞胎,做什么都心有灵犀一点通!唉,想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曹太后被平宁郡主一句话逗笑了,摆摆手叫了个宫女带乳娘们下去给孩子们清洗换尿布。

  人刚走开,沈皇后进来了。

  参拜过曹太后之后,众人又给沈皇后见礼,方才再次落座。

  曹太后坐了上首,沈皇后坐在她右下手,张茂则坐在她左下首,贤宜郡主、平宁郡主和明兰坐在了沈皇后下方。

  寒暄过后,沈皇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贤宜今日也在啊?”

  曹太后很是莫名其妙:“贤宜哪天不在啊?”

  沈皇后十分尴尬,好在贤宜郡主十分懂事,含羞带笑地说:“我不会说话,平日就如闷葫芦一般,在跟不在也没什么两样。”

  曹太后却道:“你哪里不会说话了?你是藏愚守拙,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不说而已。总比那些真正不会说话却说个没完的要强。”

  沈皇后不是很清楚曹太后是不是说自己,只能尬笑着说:“贤宜今年也十五了啊,大姑娘了!”

  平宁郡主多么精明的人,听沈皇后句句话不离贤宜郡主,应该是事出有因,仗着曹太后宠爱便道:“大娘娘,璠儿和瑶儿的乳娘们是第一次进宫,我怕她们出什么差错,不如叫贤宜带明兰去看看可好?”

  曹太后也发现了沈皇后今日的不同,点头答应,却对着贤宜郡主轻轻努了努嘴。

  贤宜郡主心下了然,和明兰一起告退往偏殿走。

  不过刚出了众人视线便站住了,对明兰小声说:“夫人,我叫人去看看乳娘和孩子们,咱们在这里等消息就是了。”

  明兰猜到沈皇后只怕是有什么关于贤宜郡主的话要说,当事人关心也可以理解。

  曹太后应该是默许了偷听,便笑着点点头,和贤宜郡主一起在偏殿僻静处肩并肩站着,凝神细听。

  沈皇后也没磨蹭,立即开口为沈国舅的长子沈伟求娶贤宜郡主。

  曹太后听了只是淡淡道:“沈家瞧不上我宫里出去的人,贤宜可高攀不起!”

  沈皇后一听又跪了:“大娘娘,这可真是没影的事儿!邹大娘子年纪轻不懂事,我已经褫夺了她的诰命,也派人训斥过她了!您宫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好的,是沈家高攀不上才是!大娘娘向来体恤我这个儿媳,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求您,贤宜这样的好孩子,若是能给我做侄媳妇儿,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平宁郡主暗道沈家这一步棋,走得倒是不坏。

  求娶曹太后亲自抚养的郡主孙女可以直接缓和沈家与曹太后的关系,间接修补官家和太后的分歧,贤宜人品相貌也没得挑。

  沈皇后既然开了口,想必官家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沈皇后说破了嘴皮子,曹太后也没点头,不禁有点急了,含了眼泪道:“大娘娘还是瞧不上沈家,不肯原谅我了。”

  平宁郡主心里叹口气,沈皇后真是沉不住气,只能打个圆场:“瞧娘娘说的,就是普通人家,为了表示娘子尊贵,有人求亲也不会一口答应啊!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还三顾茅庐呢,贤宜这么好的孩子,难道不值得娘娘多跑几趟吗?”

  沈皇后被提醒后赶紧道:“郡主说的是,是我莽撞了。贤宜这样的好孩子,何只三顾茅庐,五顾八顾都使得!”

  曹太后淡淡道:“我倒也没有那么大的架子,不过婚姻大事,总不能你一开口我就应了你。你先回去吧,我和平宁多日不见,想自自在在说说话。”

  沈皇后无奈去了,曹太后却先问平宁郡主道:“先给我说说,今日你来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平宁郡主小心措辞,把傅翩鸿的事儿跟曹太后说了。

  贤宜郡主听到沈皇后提亲的事儿脸色就白了,不自觉抓住了明兰的手。

  等平宁郡主说起了傅翩鸿的事儿,明兰的心也提了起来。

  和贤宜郡主两人手握着手,一起屏息听着。

  平宁郡主说完后,看曹太后不做声,揣摩着她的脸色谨慎描补:“大娘娘,我知道我不让阿远纳妾您不高兴,沈家又出了虐待康小娘的事儿。可这一次真不是元若要违抗您的意思,也不是明兰不贤惠,这样有雄心壮志的妾室,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啊!”

  齐衡的爹先齐国公现齐国公,姓齐名远。

  明兰也是第一次知道,婆婆居然对公公有这样的爱称,不禁想起了小心思。

  不知道元若哥哥知不知道,母亲管叫父亲叫阿远啊?

  半晌曹太后方叹了口气道:“平宁,我真是老了,居然被这傅翩鸿给蒙混过去,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平宁郡主不免有点惶恐:“大娘娘何出此言。”

  曹太后仍然叹气不止:“你不知道,茂则那日曾经提醒我来着。”

  张茂则语气仍是恭谨温和:“傅宫人相貌出众,聪明伶俐,学识不错,且一向小心谨慎明哲保身,在宫中口碑颇佳。那日她在宁远侯老夫人离开后开口建议您给功臣赐人,有些不寻常地主动,许是我多心吧,觉得她就是冲着元若去的。不过她会说出这么胆大妄为的话,我还是有点吃惊,这可怪不得大娘娘您。”

  平宁郡主急忙再次解释:“我们是据实禀报给大娘娘,不敢有半句虚言。”

  张茂则点头道:“元若和郡主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只能说这傅翩鸿所图非小,当初在宫里掩藏得好罢了。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此时出头,只怕是元若夫妻恩爱她插不进去,有点不耐烦了,所以暴露了本性。”

  曹太后赞许地说:“茂则说得有理。此次濮议之争,就如试金之石,元若一直都在为我据理力争,和司马光等人共同进退,我自然不会疑他。平宁,你也是太小心了,还跟我解释这么多。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你不是怕我不信元若,而是沈家前车之鉴,怕我觉得你儿媳妇妒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