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隔着珠帘给众人赐坐上茶后便说,昨日收到紧急奏报,江南私盐猖獗。

  官府因此派兵捉拿,私盐贩子拒捕之后索性占地为王,犯上作乱。

  扬州知州紧急上书,请求朝廷派兵剿匪。

  南边不安宁,北边也不太平。

  从去年腊月起就有辽兵时时越境烧杀抢劫,抢完就跑打游击战,边境守军也颇为头疼。

  曹太后接到奏报,便想派左军都督顾廷烨南下扫平私盐贩子,右军都督沈国舅北下给辽军一个教训。

  顾廷烨和沈国舅都是军人,打仗是本行,不打仗还有点儿手痒,很痛快地答应了。

  再说了,曹太后此刻垂帘听政,代表的是皇帝。

  征求你的意见是人家客气,臣子哪有资格拒绝。

  就算拒绝,也得有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啊!

  像我不能打仗我要留在汴京娶媳妇儿这种,就不太说得出口了。

  何况来之前,大家答成过协议。

  只要曹太后不提张娘子进宫的事儿,大家就都不能提,不能叫曹太后知道沈皇后通风报信。

  说完了领兵出征的事儿,曹太后并未急着叫他们退下,反而是拉起了家常:“仲怀,正月新年朝贺时,永昌侯府顾老夫人说起你得官家赐了宅子,就在宁远侯府隔壁,如今母子反倒成了邻居。你继母尚在,且向来视你如亲子,你为何不住侯府,友善兄长,孝顺母亲,反而要比邻而居呢?”

  这就是小秦氏厉害之处了。

  明明小秦氏对顾廷烨先捧杀后陷害,满汴京还都觉得小秦氏对继子掏心掏肺仁至义尽。

  顾廷烨忙道:“臣多年在外从军,散漫惯了,时时呼朋唤友回家吃肉喝酒切磋武艺。老夫人年事已高,兄长体弱多病,我住到一处,恐怕扰了他们清修养病。要是大娘娘觉得臣此举不妥,等臣从扬州打了胜仗回来,就听大娘娘的,和母亲以及兄长商议搬回去的事儿!对了,当年臣这宅子还是国舅让给我的,若是我搬回顾家,还请大娘娘将这宅子还给国舅,我们做个邻居!”

  曹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听说逆王的案子,顾家也牵涉其中?我本想明日传元若进宫来问问,既然国舅和仲怀都在这里,就先说一说吧!”

  沈国舅急忙回禀,根据审问结果,顾家四房和五房的四位公子下江南玩耍时,采买了十四个歌女。

  回到汴京后,四房的两位公子自己一人留了一个,剩下十二个送给了逆王,有十个被逆王送给了同党。

  下江南送歌女的事儿,宁远侯顾廷煜及其幼弟顾廷炜并未参与。

  除了这件事儿之外,顾家倒也没有和逆王有过多的牵扯。

  主要是逆王看不上顾家四房五房,宁远侯顾廷煜又体弱多病没有实权。

  人家好歹也是要造反的主儿,权倾朝野,不缺拍马屁的,不是什么人倒贴都能得到逆王另眼看待。

  曹太后内心一直觉得宋仁宗的早逝与逆王逼宫造反有脱不开的联系,才会委派齐衡沈国舅彻查逆党,绝不姑息。

  此时她微忖之下便有了论断:“即便只是趋炎附势,也过了些,眼里哪还有官家。如此顾家四房二子判流放,五房二子各罚银一千。顾家长房幼子无罪释放,但宁远侯管束顾家子弟不力,难当大任。就凭这件事,我若褫夺了宁远侯府的爵位,也不能说过分吧!”

  沈国舅一惊,看向了顾廷烨,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

  顾廷烨立即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任凭大娘娘发落,臣与顾家不敢有怨言。”

  曹太后对顾廷烨的态度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又道:“可顾家一门忠烈,延绵四朝,我不忍见其断送在我的手里。这样吧,有功需赏,有罪需罚,仲怀与我立下军令状,国舅做个见证。若是你这次得胜归来,我便将这宁远侯位给你袭了,如何?”

  顾廷烨暗暗思忖,大娘娘应该是打算趁我出兵之时将张娘子召进宫,等我回来木已成舟,就把宁远侯之位给我袭了,做个补偿。权势美人,我总得捞上一样。这也说得过去,不过成年人贪心得很,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可不觉得为了事业就一定得放弃爱情!

  于是笑道:“大娘娘若真是体恤为臣,不如就在臣出征之前将这侯爵之位给我袭了,臣打起仗来,也更加有劲啊!如果臣输了,那臣就自尽谢罪,不回这汴京城了!”

  沈国舅心里暗叫,兄弟你玩得有点大!

  曹太后也是吃惊不小,半晌方笑道:“怪不得先帝说你是个无赖,这就赖上我了!那我若不把这爵位给你袭了,你打了败仗,岂不是要怪我挫了你的士气?”

  顾廷烨急忙拱手道:“臣不敢!臣小时进宫,舞枪时打乱了先帝的陈设,先帝却丝毫没有计较,还赐了臣一杠枪。先帝仁厚,不计较臣的莽撞,方有了臣的今日。臣厚着脸跟大娘娘讨赏,是不知不觉把大娘娘当成了先帝!”

  这个马屁拍得不错,曹太后芳心大悦,不过也没松口,只是说:“此事待我与官家商议后再说。说起来,官家病了这么久,我才发现,后宫真是无人啊!位高者不过皇后、刘贵妃和李修仪三人,其余三四个美人、才人不是年老不堪驱使,便是粗陋无可观之处。我瞧着,官家身边也该添几个可靠的人了。”

  顾廷烨暗叫不好,难道自己猜错了,曹太后打算不等自己出兵就把这事儿落实了?

  不等顾廷烨说话,曹太后又道:“不过这事儿急不来,仲怀与国舅都是国之重臣,我不该拿后宫小事来烦扰你们。这等事儿,我和皇后拿主意就是了,你们乃是国之栋梁,只需在前朝效力,不应为儿女琐事烦心。明日朝会我会正式下旨调兵,你们打算几时出征?”

  顾廷烨吊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又回到了胸腔,原来曹太后只是给自己打预防针而已,便一拱手道:“臣与国舅这就去兵部商议,下旨十日后一齐出征!”

  曹太后一锤定音:“好!官家身子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们与桓王素来交好,那日我就让桓王送你们出征吧!”

  明兰自有孕以来就得到特殊对待,每天要么是睡到自然醒,要么睡到太阳高照才被叫起来,齐衡早起上朝时她往往还在梦中。

  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齐衡出门前对崔妈妈和丹橘说,要陪盛长柏吃晚饭。

  崔妈妈和丹橘,十分忧愁。

  昨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人下班却要陪二舅子吃饭,这是和大娘子起了嫌隙吗?

  齐衡走后,明兰又睡了半个时辰才起来。

  崔妈妈和丹橘小桃伺候她梳洗吃过早饭,算算离给平宁郡主请安的时间还有两刻钟,明兰便又歪在了榻上。

  崔妈妈看屋里伺候的除了自己只有丹橘和小桃,便吞吞吐吐地问了:“昨晚大人有没有跟大娘子说什么啊?”

  其实崔妈妈很想问问,昨晚大娘子您有没有跟大人道个歉啊?

  明兰摇了摇头,一脸懊恼:“昨晚官人太累了,没说什么就睡过去了。其实我想跟他道歉来着,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了。崔妈妈,我自己都想打自己一嘴巴!”

  崔妈妈吓了一跳,马上问:“大娘子您又说了什么啊?”

  明兰怪不好意思地把自己昨晚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过后,丹橘毅然地跪在了明兰面前,弱弱地说:“大娘子,要是您真有这个意思,那不如,不如就让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