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一楞,怔怔地看着崔妈妈,半晌没有说话。

  崔妈妈叹口气道:“自从郡主得了心病,您虽然按时准备她院里的饮食汤药,可每日晨昏定省,您去郡主院里问个安就回来了,郡主不见您,您也就不见了。虽不能说失礼,可也不算殷勤。您对郡主,还不如当年对大娘子的讨好呢!您和大人夫妻情深,大人把您当个孩子宠;您哪,在大人跟前,比在老夫人跟前还放肆!这也就罢了,你们夫妻感情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管不着。可是郡主跟前,您到底是做儿媳妇的,不能懈怠啊!”

  明兰:……我懈怠了吗?艾玛,还真是懈怠了!

  明兰仰头躺在床上,默默想了半天,突然爬起来道:“嬷嬷,去厨下看看,准备几个官人最爱吃的菜,我等官人回来吃晚饭。”

  平宁郡主院中,刚哄完怀孕期老婆的齐衡,又对上了处于更年期的老妈。

  此处暗暗同情齐大人五秒钟。

  齐衡问过好刚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稳呢,平宁郡主便发作了:“元若,你凭良心说,自从明兰进了齐家门,我待她不好吗?”

  齐衡摸着良心说,自己老娘对明兰还真没有不好,但是也没有很好啊!

  只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婆媳维持表面情吧!

  平宁郡主宫变那日,为了保命装疯,还被吓出了屎尿。

  被明兰从大街上捞回去的时候,一身秽物恶臭。

  等她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能见明兰的面儿。

  因为一见儿媳妇,她就会想到自己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幕。

  于是平宁郡主托辞说她的心病要静养,每日晨昏定省明兰只是在她院外问安,内院家务也交给了明兰。

  不过,齐家的田产铺子等关键资产还是牢牢握在平宁郡主手中,连齐国公都摸不着。

  人与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成日不见面不联络不沟通,再好的夫妻朋友都会疏远,更何况是天生不对付的婆媳。

  可是这话齐衡当然不能说,只能陪笑道:“母亲对儿子对儿媳当然没话说,这还用问!”

  平宁郡主冷冷道:“那她待我好吗?”

  齐衡:……这分明是道送命题啊!

  明兰对婆婆恭敬有余,亲密不足。

  按照规矩该做的都做了,但是多的也没有了。

  说好吧,谈不上。

  说不好吧,很冤枉。

  齐衡拿出了朝堂应对的智慧,仍然陪笑道:“母亲觉得呢?要是不好,您说说怎么不好,我回去教训她,叫她改!这有身孕的人,很容易疏忽,您就看在未来大孙子的份上,原谅她吧!”

  平宁郡主看着儿子冷笑道:“元若还真是长进了,知道把朝堂应对的那一套用来应付我了啊!你当我听不出来么?我在先帝和太后跟前养了十年,这一套,我比你精通!你这是来替你娘子喊冤了?今日我不曾帮她打发了康家那笑面虎,你心疼了是不是?”

  齐衡立即抓紧机会拍老娘马屁:“康家笑面虎,哎呀,真不愧是母亲,您形容得真好!母亲,如今娘子怀着身孕,都七个月了,您就当帮帮儿子,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帮她打发了吧!”

  平宁郡主鄙夷地说:“这就是小门小户庶出娘子的短处了,唯唯诺诺,一点儿气势都没有!那笑面虎夫君什么都不是,儿子也不过一个八品小吏,这她都对付不了,还要我出马?”

  齐衡替老婆解释:“母亲,康夫人就算没品没级,到底是岳母的亲姐姐,娘子的亲姨妈。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岳母的份上,她一个晚辈,怎么好顶撞姨妈呢!”

  平宁郡主不接受解释:“一个姨妈都搞不定,来日出了更大的事儿,她招架得住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入朝为官,便上书给她求了三品淑人的诰命?她想得诰命,先得称称自己的斤两!”

  “母亲,说起这事儿我还奇怪呢,这诰命到现在也没下来啊,最近忙得我都没顾上,明日我得去礼部问问。”齐衡很明显跑题了。

  平宁郡主哼了一声道:“不必问了,是我求了大娘娘,叫礼部压下了。”

  “……母亲,您这是何苦啊?您一直希望齐府光耀门楣,娘子得了诰命,您脸上也有光啊!”齐衡很不理解自己亲娘的脑回路。

  平宁郡主顽固起来是真顽固:“配得上我脸上才有光,若是德不配位,反倒丢我的脸!如果诰命下来了,以后逢年过节就要进宫朝贺,盛明兰她担得起吗?”

  这话就有点重了,齐衡不由激动起来,全然忘了当初和明兰绝对不可以在婆婆面前说儿媳妇好话的约定,直通通地说:“娘子怎么就担不起了?母亲,我就不明白了,娘子知书达理,懂事守礼,哪一点儿不如名门闺秀了?我病重时,她为我冲喜救了我的性命!宫变时她处乱不惊逃出了宫,亲自带人去大街上找您回来,您为什么觉得她担不起呢?”

  齐衡虽然激动,却并未全然昏头。

  明兰在宫变中送出血诏兵符的事儿,他还是咽下去了。

  当初宫变中叛军的兵士在宫中烧杀抢掠,还玷辱了不少宫女。

  明兰送血诏出宫的时候险些也被叛军凌辱,还亲自用簪子刺瞎了一个叛兵的眼睛。

  虽然齐衡、盛长柏和顾廷烨都觉得明兰勇气可嘉,可是宫变一过,人心就难测了。

  要是这些事传出去,只怕别有用心之人会说,一个女子居然亲自动手伤人心肠狠辣,好人反倒变成了坏人。

  更怕有些人借此无事生非,污蔑明兰的清白。

  因此知道内情的齐衡、盛长柏、顾廷烨以及明兰都说好了,这件事不可再提,免得惹来流言蜚语。

  也因此齐衡替明兰满腹委屈,却又不敢在平宁郡主面前吐露。

  您装疯卖傻保全性命的时候,您的儿媳妇满汴京和叛军打游击战呢!

  若不是顾二叔及时赶到,我早就成了鳏夫!

  如果不是她将血诏和兵符交给官家,您最敬爱的先帝和曹太后未必能撑到救兵到来!

  平宁郡主瞥了齐衡一眼道:“那好。咱们就从头开始一桩一桩地说清楚。她嫁进来时,说要照顾你无暇其他,提出将她嫁妆中的田产庄院交给我的人一起打理?”

  齐衡觉得亲娘简直不可理喻:“母亲,那个时候我都病得快死了,她日日衣不解带伺候我,哪有心思管嫁妆,这也有错?!”

  平宁郡主淡淡道:“那如今你身子早就好了,我虽然把内院管家的事儿交给她,但是齐家的田产庄院商铺以及她嫁妆中的产业还是我的人管理。虽然我每个月都叫庄头掌柜给她报账送收益现银,她是不是从来没有仔细过问,银子也只放在账上,从来没有说要把嫁妆产业收回去?”

  “母亲,您帮她管着产业,收益也都交给她,她如果还要收回来,您又该说她信不过您了!再说了,娘子她从小就是这么个温顺性子,不争不抢,被人抢了她也只是忍!”齐衡想到当年在盛家读书,自己送给明兰的东西总是被墨兰和如兰占去,不禁一阵心酸。

  平宁郡主猛然拔高了声音道:“她就错在不争不抢!她要是敢争敢抢,我还要佩服她是个好的!她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从我手里把产业要回去还不得罪我?她根本就没动过脑子,得过且过!你如今身居高位,她就不能偷懒怕事,笑面虎要自己收拾,钱财诰命要自己争取!当年我嫁给你父亲,偌大的国公府都是我撑着,我遇事可曾退让过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