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小声问道:“康姨妈看着既比大娘子美丽温和,又比大娘子聪明伶俐,怎么祖母倒瞧中了大娘子呢?”

  盛老夫人点着她的鼻子说:“小傻瓜,看人哪能看表面。当初那林噙霜,不也看着漂漂亮亮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我上门提亲前就打听过,王家次女性子鲁直脾气冲,可心地不坏,容易看清也拿捏得住。不似你康姨妈,自视甚高,唯我独尊,嘴上甜蜜蜜,背地耍手腕,说话做事两面三刀。世人找媳妇,既想姑娘门第高嫁妆多,又想姑娘相貌美性情好,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儿呢?就算有,凭什么就轮到咱们呢?”

  明兰听得猛点头:“大娘子虽然过于小气斤斤计较,但着实不能算个坏人。她肚子里藏不住话,脸上藏不住事,一眼就看穿了。大娘子啊,是小毛病不断大毛病不犯,诬陷挑拨借刀杀人这种高难度操作她做不到,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被林小娘压得死死的。”

  “可不是嘛!要是你父亲娶的是康姨妈,这林小娘固然坟头早就长草了,只怕墨兰、长枫、你和你小娘也……”盛老夫人没有说完,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虽然不是很喜欢墨兰和长枫,到底也是她的孙子孙女,看着长大的孩子。

  明兰这次却没点头,沉默半晌方道:“说起来,还是康姨父错处更多!明明家里一如不如一日,爵位没了,也不谋个差使,全靠祖产和康姨妈的嫁妆撑着。到头来,康姨妈这个正室夫人被说心肠狠毒,康姨父的妾室丫头或死或卖被说狐媚活该;可康姨父呢,没事儿人一样,每天左拥右抱,康姨妈生的儿子还跟他姓。”

  盛老夫人轻抚着明兰的头发,缓缓道:“明丫头啊,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男尊女卑,从古至今,有几个武则天刘太后呢?就是武则天和刘太后,最开始也要靠着唐高宗和真宗皇帝上位不是?所以说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呀,再要强出挑的女儿,摊上个赖汉便也废了。你瞧瞧我,瞧瞧大娘子,再瞧瞧康姨妈,就该知道你是有福的了。你们几个孙女儿都嫁得好,祖母也就安心了。”

  明兰却仍然心有不甘:“若有一日,天下女子也能读书识字,耕种买卖,甚至领兵打仗,入朝为官,不靠嫁人,自己就能活得好好的,那才是真的好呢!”

  盛老夫人听得哈哈笑了:“傻孩子,说什么胡话!要真有这一日,祖母死了就等到那时候再投胎,考个状元,然后告诉你那死鬼祖父,探花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状元呢!”

  今日文炎敬披红挂彩,春风得意,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一年里都应在了他身上。

  如兰嫁妆里赠送的三进宅院门口挂了黑漆金字的文宅招牌,被如兰的其余嫁妆布置得里外一新。

  连陪房佣人都提前来了新宅上岗,真是再实惠没有了。

  文炎敬得了岳家的好处,也很有心地要把这个婚礼办得红红火火,给盛家和如兰涨涨脸面。

  他早就找了一帮身材长相口才拿得出手又不会太抢风头的同窗同僚和亲友,穿了深浅不一的蓝色衣衫,封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红包,吹吹打打到盛府迎亲,极是风光热闹。

  照风俗盛家兄弟和女婿们应该齐上阵,在门口为难新郎官。

  但是盛长枫知道自己未来的岳父柳御史带着妻子和女儿也来了盛家喝喜酒,存心表现,直接把兄长姐夫妹夫推到了一边,自己单枪匹马上阵。

  尤其是连襟中长得过于打眼、仍然可以让女宾客们集体花痴脸的齐衡,别说长枫三哥哥了,连文姐夫敬哥哥都直接要求他今日必须低调,千万不要抢了自己新郎官的风头。

  于是齐衡和盛长柏、袁文绍以及梁晗都在人群后低调围观,长枫三哥哥和文姐夫在盛府大门口斗猜谜斗对诗斗联句斗文章。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足足半个时辰,引得一干吃瓜群众大声叫好,连王若弗都被哄出了真心的笑容,对文炎敬这个女婿第一次生出了几分喜爱。

  单论婚礼的热闹程度,如兰绝对胜过华兰墨兰明兰。

  毕竟当初华兰是从江南远嫁汴京;墨兰因与梁晗婚前私会所以婚礼两家都尽量低调;而明兰出嫁时齐衡病得连床都下不来,根本没能来迎亲,出嫁好似出殡。

  盛老夫人性喜清净,这次为了给王若弗和如兰撑面子,吃过了三巡酒才回寿安堂歇息。

  明兰虽不能吃酒,也喝了好些酸梅汤。

  后来觉得屋里炭火烧得太旺闷得她脑袋发晕,便和张桂芬一起出了院子,走上几步。

  夜凉如水,外院那边依稀传来斗酒贺喜的笑闹声,更映着内院静谧一片。

  明兰和张桂芬沿着石子小路缓缓走着,突然兴起,对张桂芬道:“桂芬姐姐,咱们去看看我娘家那池塘结冰没有,出嫁之前我可在那儿捉过不少鱼!”

  两人说笑着走到池塘边,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弯着腰,扶着池边的山石低头呕吐。

  旁边还有一个人拍着他的背道:“不能喝就别喝嘛,二叔帮你代就好了嘛!”

  明兰哎呀一声,急匆匆走了几步上前,便走边叫:“官人,是你吗?”

  呕吐那人急忙站起了身回过了头来,月色下面容秀美俊雅如同谪仙,不是齐衡又是谁。

  旁边扶着他的,自然是顾廷烨了。

  明兰急忙上前把顾廷烨替换了下来,一边给齐衡揉胸拍背一边心疼地道:“定是大姐夫和四姐夫又灌你酒了吧?今日又不是你成亲,要灌也该灌五姐夫啊!他们就是知道你不能喝,柿子捡软的捏!二哥哥也不知道护着你一点儿!”

  齐衡握着明兰的手小声安慰说自己没事儿,顾廷烨则装作随意地蹭到了张桂芬身边,行了一礼道:“张娘子安好。”

  张桂芬给他回了礼,笑道:“顾大人安好。齐大人都喝吐了,顾大人还这般精神,想来是海量了。”

  顾廷烨豪气地一拍胸脯道:“那当然,千杯不醉就是我!不知张娘子酒量如何?”

  “自然比不上顾大人千杯不醉。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张桂芬笑容不减,从容应对。

  顾廷烨眼睛一亮,接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将进酒,杯莫停!如此,我盼着有一日与张娘子举杯痛饮,一醉方休。”

  明兰扶着齐衡,悄声道:“官人,我怎么觉得我们站在这里,很多余呢?”

  齐衡在明兰耳边喷着酒气道:“娘子这是在抱怨我婚后冷落了你吗?为何是我们多余,不是他们多余呢?太医说等四五个月坐稳了胎,有些事,只要小心些,做一做也无妨的。”

  明兰:……

  如兰顺利出阁,三朝那日的回门酒办得也很热闹,虽只请了亲朋好友,里外加起来也开了六桌。

  明兰夫妻俩早早来盛府捧场,恰好和墨兰和如兰夫妇同时到达。

  明兰坐来的宝顶双驾大马车,墨兰坐来的平顶独驾小马车,如兰坐来的二人抬平头小轿,成一字在盛府门口排开,高下立现。

  墨兰顿时僵住了姿势,如兰刹那凝住了笑意,明兰立即装起了缩头乌龟。

  因为这事,如兰见了王若弗,脸上便不由自主带出来了几分委屈。

  王若弗是个没城府的,直接问如兰:“你这是怎么了,耷拉着个脸?谁惹你不高兴了,女婿还是亲家老夫人?”

  如兰也是个没城府的,直接说了:“四姐姐和六妹妹的马车太大,把我的轿子堵在了后头,差点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