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郡主只觉得当初邕王扣押齐国公逼迫齐衡就范时的那种无力感又来了,苦着脸道:“话虽如此,形势比人强啊,邕王妃和荣妃哪一个是讲道理的人,压得住她们的只有官家和娘娘。官家年纪大了经常卧病,娘娘要照顾官家,我不像以前那样容易见得到他们,只能眼看邕王一手遮天!”

  明兰主动握住了婆婆的手道:“母亲,我一介女流,只能居于后宅。官人堂堂男子,将来定要立足朝堂。仕途坦荡固然好,可越往上走,险阻越多,像邕王逼婚、荣妃刁难这种事儿,将来说不定还多的是。为官者,遇事虽然不能莽干冒进,可也不能只会忍让退缩,否则如何为天下万民请命?”

  平宁郡主看着明兰明亮的双眼,似乎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媳居然有这般骨气。

  明兰迎视着她的目光,继而坚定地说:“母亲,说句难听点的话,从来富贵险中求,您一直希望官人出人头地,便应该做好了思想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一家人一条心,力气往一处使,哪怕现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总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平宁郡主骨子里继承自大宋猛将襄阳侯和女德楷模曹皇后的傲气,被明兰一番话勾了出来,不禁挺起胸膛道:“是,明日见机行事就是了,你如今是齐家人,齐家护不住儿媳妇,丢的也是齐家的脸!”

  当晚齐衡听说此事,不禁也为明兰担忧:“无知妇人,就会仗势欺人!荣妃斗不过邕王妃,却总拿母亲和你来撒气!邕王妃就更可恶了,当初逼我娶嘉成县主,等我病得要死的时候,退婚也就罢了,还要逼你嫁过来等着守寡,看两家笑话!叫邕王冲着我来就好,何苦为难妇孺?”

  明兰笑道:“你以为邕王不会对付你?只是你目前还未入仕罢了!荣妃和邕王妃既然是妇道人家,自然也只会对付母亲和我这种妇道人家了!”

  齐衡叹道:“亏母亲总说你出身不够高贵,但你今日所言,比起高门贵女更加大义凛然!可见母亲看人,还是狭隘了。这样,我想个法子,明日也进宫好了,找个机会带你回来。就算受辱,你我夫妻一体,不能叫你独自承担。”

  明兰心中一暖,倚在齐衡怀里道:“荣妃在后宫召见女眷,你一介男子,怎么好掺和。你放心吧,我和母亲应付得来。今日母亲对我说起后,我就想起如今爹爹和二哥哥为了册封太子之事,每日都在宫中整理礼部典籍。我已派人给娘家送信,请他们明日留意荣妃宫中动静。”

  齐衡不禁沮丧:“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却宁可向岳父和舅兄求助,也不让我来保护你?”

  明兰笑得如小狐狸般奸猾可爱:“可不是,你是我的官人,爹爹和二哥哥却是别人的官人,我宁可劳动别人的官人,让我的官人歇着!”

  齐衡失笑,明兰又说:“元若哥哥,你志在朝堂,不要在内宅浪费精力。你虽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到底没有功名官职在身,若无宣召便进宫,搁在平时也不算大事;可荣妃和邕王妃非要生事的话,岂不是把你也折进来了。”

  齐衡双臂紧紧抱住了明兰,下巴顶着明兰的额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六妹妹,我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不放开你。当初我在梦里多少次这么抱着你,醒来却只能远远看着你,甚至看不到你。如今我好不容易娶了你,却又护不住你,就如当年我被逼答应邕王府的婚事一般无能为力……六妹妹,我好没用,好窝囊!”

  明兰听他这么说实在心疼,一时哽咽难言:“元若哥哥,你不是......我愿意......”

  齐衡急将她揽入怀中道:“六妹妹,是我不好,都把你弄哭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早就明白了,遇到这种事,怨天尤人没有用,还得自己想办法担起来,总之我不能叫你觉得你嫁错了人!过去是我太天真了,没出事时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出了事又优柔寡断。若我连自己的婚事和家事都处理不好,连和娘子都护不住,哪有颜面入朝为官?!”

  明兰摇着头说:“不是,元若哥哥,你书画诗词都极为精妙,且心地良善,为人正直,京师谁不称赞,千万别妄自菲薄!”

  齐衡也摇着头道:“诗词歌赋都是虚的,若我不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平宁郡主的独子,能有这个名气?我以前就是被这些虚名冲昏了头脑,还以为自己什么都搞得定,结果什么都搞不定!会写字画画做诗填词便是大丈夫了吗?不是!遇事有担当方乃大丈夫!在邕王府签下婚书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无用。我许了你一生一世,却根本做不到。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你了,那一刻,真是生不如死!”

  明兰听了也黯然神伤:“当初你托顾二叔来告诉我,说你要娶嘉成县主,我何尝不是心碎欲绝,失望透顶。”

  齐衡紧紧搂着妻子说:“六妹妹,病重的那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今日我连自己的婚事都屈服于邕王妃,来日若邕王威胁我做不利家国之事,我又当如何?只要我退缩,便会一直受人要挟。六妹妹,你放心,自从你嫁给我那日起,我就在想若是我侥幸不死要如何保护好你!邕王如今,还不是太子或官家!”

  第二日一早,平宁郡主和明兰入了宫,向荣妃见礼之后特意坐在了下首偏远的地方,远远看着同被宣召的贵妇们奉承荣妃。

  邕王妃位尊,带着嘉成县主倒是坐在了最上头,紧挨着荣妃,也不知道荣妃心里膈应不膈应。

  茶过一巡,虽然看着还算宁静,平宁郡主仍觉不妙,悄悄对明兰道:“怎么今日来的都是武将的家眷,平日和荣家交好的那几家反倒没来?隔这么老远,那嘉成县主还盯着你不放,要是眼光能杀人,你都死好几遭了!我这眼皮子啊直跳,总觉得会有事,不如咱们找个借口提前退下。”

  明兰也觉得今日宫中气氛甚是诡异,好在她早有准备,便点点头道:“母亲,我爹爹和二哥哥今日都在宫内偏殿整理礼部典籍,我现在溜出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叫他们在宫门口等着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平宁郡主点头道:“这也好,多个人多个照应。只是你怎么去啊?”

  明兰在婆婆耳边道:“昨晚我和官人商量了半宿今日如何行事,官人还给我画了宫中地形。我这里头穿了一套内侍的衣裳,呆会我就说去官房,脱了外裳,戴了内侍的头冠摸出去。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奋力一搏。您放心,我跑得快,给父兄送了信就回来。万一有什么延误,只能麻烦您帮我在这里拖延一下。”

  平宁郡主皱着眉道:“哪有去官房去那么久的?”

  说着将手中的茶水直接泼到了明兰的身上,大声呵斥道:“出身太低就是不懂规矩,伺候婆婆喝茶都不会么?我带你入宫伺候贵人,你就这样给我丢人现眼?”

  明兰何等聪明,马上跪倒在地请罪:“明兰不懂规矩,冲撞了各位贵人,还望荣妃娘娘、王妃、县主、各位夫人、母亲见谅。明兰此刻仪容不周,等收拾干净,再来给娘娘和诸位赔罪。”

  平宁郡主索性将茶碗里剩的茶叶都泼到了明兰的脸上:“蠢材,还不快下去!”

  明兰心里暗叫您要不要这么公报私仇啊,捂着脸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