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的目光都聚集在长孙玄身上,但他仿佛没察觉似的,在光影交错间,睁开了半阖的眼睛。
自从长孙玄回京后,他虽每日上朝,但在朝上讲的话加起来绝不超过百句,群臣每次讨论朝政,也不会主动问他的意见,这已成为了共识。
如今长孙霖突然开口问长孙玄,是石破天惊头一回。
众人都在等待,不知长孙玄会有什么惊骇的言论。
然而,长孙玄只是眸中带着迷茫,望向长孙霖,道:“啊,臣刚刚小憩了会儿,没听清皇上所言,不知皇上有何差遣?”
群臣:“……”
长孙霖牙根发痒,下意识扫了眼方正清,却发现方正清没在看长孙玄,而是眼朝前方,略微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沸腾的血液平静了些,只是意有所指道:“在朝堂上也能睡得着,皇叔真是好兴致。”
长孙玄笑道:“还可以。”
叔侄二人不知在打什么哑谜,实在有失体统,一旁的方正清看不下去,抬手捂嘴咳了一声。
“王爷,皇上刚才问您,鬼方军队已攻至邢台,要派将军去御敌,不知王爷是否有何人选推荐?”
长孙玄对上他的视线,一双黑眸淬出微光,他眯着眼道:“邢台不是有守城将军吗?那就让他守着就好了。再者说……”
他说着,带着寒光的眸子看着台上的长孙霖,道:“派哪个将军出战,不是皇上一声令下的事吗?”
方正清微微蹙眉,他隐约感觉到,长孙玄生气了。
他的血液几乎结成了冰,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清楚,长孙玄对皇上的敌意。他有些悲哀地想,或许他二人终究是殊途不同归。
方正清掐着掌心,眼眸黯淡些许,却变得更加深沉稳重,他用那种冷静的声音一一禀告。
“邢台有守城将军不假,但刘武才能平庸,只是依仗邢台的地势才能抢占先机。当务之急,是选一个有丰富作战经历的将军,在冬日大雪前,将粮草和军备都押送至邢台。”
方正清转身面对众臣,强势道:“这个将军,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不如我推介一个吧。”
长孙霖:“丞相有什么人选?”
“杜央。”
起初还有人反对,明里暗里说杜央是长孙玄的人,不一定靠得住。
方正清笑眯眯问他:“那大人,不如您亲自去押送粮草?”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改口赞同。
长孙霖看了方正清半晌,弯起了眸子,道:“一切就听丞相的。”
散朝时,已过午时,方正清胃不好,错过了饭点,胃里开始干疼起来。
长孙玄从他身边踱过,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甩袖离去。
方正清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勾唇苦笑一下。
“这淮南王是真不像话,不过就是借他府中的副将用一下,他冲你发火做什么?”丁泽不知何时蹿到他身边,恨恨地瞪了眼长孙玄的背影。
“丁大人……”方正清无奈地唤了一声,道:“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哎!等等。”丁泽拉住方正清的衣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京城最近关于大人和王爷的……传言,丞相你怎么看?”
方正清舔了舔牙齿,那里有些发酸,他漫不经心道:“我还听说,丁大人要将千金嫁给淮南王呢?”
“这……何出此言?”丁泽摆手,“其实,我丁家不是什么重门第的,若是将来蓝儿能嫁给大人这样的,我们就……”
“丁大人,国不平,家何以安?我暂时还不考虑成亲。”
丁泽被他的大义凛然说得哑口无言,顿下脚步。
方正清赶上去拍了拍向余笙的肩,向余笙要往后看,就听见方正清道:“那个老匹夫,事情管得倒是宽,连我的婚事他都想一手包办。”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丁泽也是个人才,不知他用这种方式嫁了多少个女儿,获得了多少利益。
向余笙与他并肩,忍不住笑了一声,“天不怕地不怕的丞相,居然也会怕别人做媒?”
“别闹了。”
向余笙唇角笑意愈发痞气,“莫非是怕王爷听见?”
方正清扶额,“你再闹,我现在就回头让丁泽上你家提亲去。”
依照向余笙家中剽悍夫人的作风,恐怕只要丁泽敢上门讲亲,她第二天就会把向余笙送到丁府当上门女婿。
思及此,方正清居然对向余笙生出一分同情。
向余笙幸灾乐祸,“丞相大人多虑了,我不过是个断案的大理寺少卿,他丁府又怎会看上我?”
“……”方正清幽幽道:“那,我让他上慕容府提亲吧。”
向余笙哀怨道:“算你狠。”
“向大人,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自己不成家就算了,你干嘛还不准慕容大人成家?”
向余笙被噎了一下,闷声道:“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