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气氛开始在饭桌弥漫开来。

  陆微严重怀疑王芝芝铁定知道了什么,现在这么问,多半是故意的,她呼吸一紧,眼神开始发虚,忽然就有些不敢直视陈予书了。

  “还没、没有呢,阿姨。”陈予书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大一课有点多,没时间。”

  陆微忙跟着附和道:“没错。”

  “你们俩真是的,我就这么随口一问,别紧张。”王芝芝喝了口汤,肆意道,“而且,恋爱这东西吧,想谈就谈,不想谈就不谈呗,包括以后结婚也是一样,没必要严格遵循,自己怎么想才最重要。”

  没想到王芝芝还会说这些,闻言,陆微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许,这也正是她的想法,陈予书不谈恋爱不结婚,就能跟她一直在一起了。

  母亲大人还是英明的!

  啧。王芝芝看着陆微神情,焉能不知她心头所想,心底不禁叹了口气,带不动,罢了,看她自己造化吧。

  陈予书若有所思地听着,暗暗摇了下头,“嗯,阿姨,我知道了。”

  “我也知道了。”陆微咧开嘴,满眼笑意。

  饭后,王芝芝签完名,陆微抱着绘本,和陈予书一道,将她送到车上,挥手告别。

  “阿姨什么时候离开云城啊?”陈予书问。

  陆微:“过两天吧。”

  “那我们到时候要去送送吗?”

  “不用!”陆微连连摇头,她现在看见王芝芝就发怵,哪还会主动往她跟前凑,“没时间,就不麻烦了,反正放假回去还能见到。”

  “哦,那好吧。”

  陆微松了口气,用手肘碰了碰陈予书,尽量随意地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化妆了?”

  “江江给我化的。”陈予书咬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道,“她说这样好看。”

  果不其然,嘁,还江江,叫得可真亲热。陆微撇撇嘴,哼道:“她为什么要给你化妆啊?”

  “什么为什么?”陈予书疑惑地眨眨眼, “想化就化了呗。”

  “这……这就没了?”陆微抓住她的手臂,诧异道。

  陈予书缓缓点了下头,“嗯。”

  陆微心底一空,愣了几秒后,放开陈予书的手,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小声嘟囔道:“亏我还以为,哼,我就知道。”

  “你叽叽歪歪什么呢?”

  陆微气不过,把头扭到一边,嘴高高撅起,生怕陈予书看不出来她在生气。

  “你怎么了?”陈予书拉了拉她的衣服,“化个妆惹你啦?”

  陆微愤愤躲开,哼唧道:“你跟我出去不化,偏偏跟她就……你双标,差别对待!”

  陈予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我?你说我小气?”陆微指着自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正欲与她争辩一番,脑中忽然闪过陈予书的小本本,瞬间,她一下泄了气,想发作又不敢发作,只能憋屈地咬住唇,弱弱开口道:“那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

  “啊?”陈予书狐疑地看向她,“是吗?”

  “真的!”陆微假笑了下,笃定点头,强调道,“这有什么,小事儿,我才不介意呢。”

  陈予书淡淡哦了声,“对了,你刚说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打扮成是要见我妈呢。”陆微轻哼了声,有怒不敢言,幽怨地看着她,暗暗撒气道。

  “为什么我见你妈还要特地打扮?”陈予书不解道,“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

  敏.感时期,陆微可一点也听不得这些,当即结巴道:“我不、不是这意思。”

  “你说什么?”陈予书凑近,歪头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我怎么感觉你……”

  “哎呀,没什么,快走吧,我手要断了。”陆微忙打断她的话,鬼哭狼嚎道。

  “给我吧,我帮你拿点。”

  陆微摇摇头,推着她往前,“不用,很快就到了,走吧。”

  一回到寝室,宋欣、安南立刻大叫着朝她飞奔而来,接过她手里的绘本,“签了吗?签了吗?”

  陆微嗯了声,“都签了,你们自己找吧。”

  “OK,微子,我爱你,mua!”

  “咦,少来恶心我。”陆微嫌弃地别过眼,发消息让其他人来她寝室领书,然后便放下手机,削好铅笔,拿出素描本,随意图画起来。

  没过一会儿,陆续有人敲开门,领了画本后,纷纷朝她道谢。

  陆微埋头画着画,时不时抬头回应一声,逐渐心烦气躁起来。

  不多时,几个女生敲开门,朝陆微道了声谢后,开始一边找着绘本,一边小声议论起来。

  “啊啊啊啊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我等会儿一定要发朋友圈炫耀一番!”

  “你说王芝芝来我们学校开讲座,是不是因为陆微在呀?”

  “多半是。”

  啪——

  铅笔一下断在纸上,划出一条过深的痕迹,陆微顿住,盯着纸张看了许久,忽的握紧铅笔,在上面胡乱画了一通,然后撕下那页,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女生的绘本几乎都拿完了,寝室安静了许多,她却仍静不下心来。

  这时,手机叮咚叮咚响起,全是推送的消息,陆微手快,一下点了清除,王芝芝的名字一闪而过。

  “宋欣,快看,你在这儿耶,诶,陆微怎么……”

  听见自己名字,陆微不由问道:“叫我干什么?”

  “我们在看今天讲座拍的照片。”安南拿着手机走过去,递给陆微,“有不少媒体报道这事儿呢,我们跟着你沾了光,也算上了次新闻。”

  陆微随便划拉了两下屏幕,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她是她,我是我,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的话,王芝芝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开讲座?”

  陆微:“拜托,云大很差吗?”

  安南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相比之下,另外两所美院肯定更强啦。话说,你怎么考到云大了?”

  “还能怎么考?”陆微无语道,“当然是按照正规流程,一分一分考上来的。”

  “害,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南道,“我就是感觉,你好歹是王芝芝的女儿,肯定有实力……”

  “好了。”陆微把手机塞给她,打断道,“你作业画完了吗?过两天就要交了。”

  “还没呢,到时候熬夜赶呗。”

  陆微:“那我开始画了,滚蛋吧,别来打扰我。”

  “这段时间鬼上身了,这么勤奋?”

  把安南打发走,没一会儿,有关王芝芝的消息不断推送过来,微博也有不少人私信问她此事,眼不见心不烦,陆微索性关了手机。

  却不想,安南和宋欣二人凑到一起,仍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事。

  陆微心烦意乱,干脆起身离开了寝室。

  *

  “书书,你知道陆微去哪儿了吗?”

  陈予书刚洗完澡回到寝室,就听江欲燃这么问,不由疑惑道:“怎么了?这个时间点,陆微没在寝室吗?”

  “嗯。”江欲燃点了下头,“刚刚姜学姐发消息说,陆微还没回寝,就问了问我,她在不在我们这儿。”

  闻言,陈予书立刻找到手机,给陆微打了个电话过去,通了,但没人接。

  “陆微的手机放寝室里了。”江欲燃道。

  陈予书嗯了声,“有人知道她走了多久了吗?”

  “大概有两个多小时。”

  “哦。”陈予书有些焦急地咬着指关节,思忖着陆微会去哪儿。

  “对了。”江欲燃补充道,“陆微之前好像在寝室画画,然后没多久就出去了,可能在画室。”

  闻言,陈予书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宿舍楼大门就关了,她实在放心不下,打算出去找找。

  “马上就到门禁时间了,来不及。”江欲燃见状,连忙拉住她道。

  “没事,等找到人,大不了去酒店住一晚。”

  “可明天一早还有课呢。”

  “没错。”叶迟晚附和道,“虽然比较水,但那小老太太节节课都点名,你是学委,根本逃不了。”

  “不逃,我早起赶过去就是了。”陈予书一边换鞋一边道,“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江欲燃也不好再劝阻,“那你小心点,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陈予书道了声好,赶在宿管锁门前,跑了出去。

  晚间的校园静得可怕,只有飞蚊虫鸣声,陈予书打着手电照明,朝着画室的方向,走一阵跑一阵。

  教学楼的大门还开着,整幢楼黑压压的伫立在原地,陈予书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唇,踩着声控灯,一鼓作气爬到了三楼。

  长长的走廊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路过厕所时,水滴滴答答落在池间,悠长粘腻,陈予书浑身寒毛登时立了起来,她忍不住搓了搓双臂,大步往画室的方向跑去。

  微弱的光亮透过窗户,陈予书心头一喜,将门推开一小条缝,轻声喊道:“陆微,你在里面吗?”

  “谁?”

  声音传来,正是陆微,陈予书连忙推开门,“是我。”

  “书书。”陆微起身将灯打开,看见她,很是惊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了,这么晚还不回宿舍,手机也不带。”陈予书走过去,看见一地的纸团,再结合白天的事,稍一细想,便隐隐猜到了缘由。

  “哦,不小心忘了。”陆微垂头擦着手掌侧边的铅笔灰,问:“现在几点了。”

  “十点四十二。”

  陆微嗯了声,随后忽的反应过来,惊道:“宿舍门关了?”

  陈予书点点头,“所以,我们得赶紧走了,不然等会儿教学楼关门,今晚就得在画室睡了。”

  陆微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想说自己本来就打算在画室过夜,但最后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对陈予书道:“嗯,走吧,我陪你回宿舍,求阿姨开开门。”

  “还是不麻烦阿姨了,去外面找间酒店吧。”

  “也行。”

  *

  出了教学楼,两人慢慢往校门外走去,晚上凉风习习,陈予书穿着白天的那件簿外套,冷得忍不住抱紧了胳膊。

  见状,陆微有些愧疚地看了眼陈予书,揽过她的肩,帮她搓着手臂,“这样好点了吗?”

  陆微侧边垂下几缕发丝,被风吹着,扫过她的脖间脸颊,陈予书感受着突然傍近的体温,身子微僵,不由转移注意力道:“今天你妈妈来开讲座,是不是有人说三道四了?”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询,闻言,陆微鼻间却不由一酸,片刻后才道:“不算。”

  “那就是有了。”陈予书转过身,有些心疼地将她头发别到耳后,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他们不了解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别难过。”

  白日挤压的情绪瞬间翻涌至眼底,陆微喉间一梗,往上抬了抬眼,忍着泪意,“不只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陈予书拍着她的背,耐心问道。

  陆微看向她,咬了咬唇,纠结了半晌,缓缓开口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比不过王芝芝呀?”

  “就这个呀?”陈予书轻笑了声,没多加思考,点了点头,“当然。”

  “你说什么?”陆微不敢置信地看着陈予书,怀疑是自己幻听了,有些受伤地确认了一遍,“你认真的啊?”

  “嗯,不过,忘了加个前提条件了。”陈予书笑笑,“如果你是说现在的话,你确实比不过你妈。”

  闻言,陆微稍稍好过了一点,但仍有些烦闷,不由轻声嗔怪道:“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呢。”

  “我话还没说完。”陈予书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陆微眉毛微扬,脸上多了抹喜色,期待地看着她,“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说,以后我就能超过王芝芝了?”

  陈予书摇头,不赞同地嗯了声。

  “什么意思?”陆微脚步一顿,攥紧她的手,愤愤道,“陈予书,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陈予书失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命题不成立。”

  陆微一懵,有些不解地拧了拧眉。

  “我问你,毕加索的《格尼卡尔》和莫奈的《睡莲》,你觉得谁的价值更高?”

  “这两者怎么好比较呢?”陆微思忖片刻后道。

  陈予书赞同地点了下头,又问:“那莫奈的《睡莲》和《草地上的早餐》,谁的价值更高呢?”

  似乎没想到她还会问这样的问题,陆微错愕了一下,喃喃道:“这也没法比较啊。”

  陈予书浅笑,“是呀,这没法比较。”

  陆微一下恍然过来,闷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就别在钻牛角尖了,走吧。”

  “嗯。”陆微跟上,心里仍余少许郁闷,不由幽怨道:“可是,他们总拿我跟王芝芝比。”

  “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啊,不只比较,还有期待。”陈予书道,“不过,你是你,她是她,别人赋予的意义没必要在乎。”

  “那你呢?”陆微偏头看向她,有些紧张地问,“你觉得我可以吗?”

  陈予书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我不太懂,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我相信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肯定你。”

  尾音刚落,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路灯下,地面立刻落下两人的影子,陆微怔怔看着陈予书发亮的侧脸,一时间觉得陌生又熟悉,往日的记忆猝不及防袭来。

  “好漂亮啊!虽然我不太懂,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儿时的她抬起头,大大的眼里充满了惊讶,“你真的觉得……它漂亮?”

  迟疑地问出口,她慢慢将压在手肘下的画纸往外抽了抽,然后一脸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陈予书。

  “嗯!”陈予书凑近,仔细看了看,然后重重点了下头,“不仅漂亮,还很特别,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这么画画的人。”

  “真的?”她眼睛一下亮了许多,但下一秒,又失落地垂下了眸子,“可别人都说我画得很丑,连老师也……”

  “怎么会呢?”陈予书急急开口,连忙想着措辞安慰她。

  “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他们没眼光!”她骄傲地拿起画,小心放在陈予书桌上,大方道,“你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懂得欣赏的人,这副画就送给你啦。”

  “好。”陈予书明显松了口气,笑了笑,找来一本书,仔细地将画夹了进去,“我放学回家就把它贴墙上。”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陈予书的举动,随即心头涌上一股莫大的喜悦,一会儿抱抱陈予书,一会儿拉拉陈予书的小手,一会儿又贴着她的脸亲亲,如此却也发泄不完这充沛的情感。

  最后,她手舞足蹈道:“以后的画,我都第一个给你看。”

  此后的一大段日子里,她说到做到,无论是美术课上的作业,还是私下的涂鸦,她都会仪式感满满地拿到陈予书跟前。

  而她天马行空的画法,也只有陈予书会耐心看完、认真收藏,哪怕是美术老师眼里的那些乱涂乱画的捣乱之作。

  明明那么内敛的一个人,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努力睁大眼,使出浑身的力气,表达出十二分的真诚,“真的画得很漂亮!微微,你信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不要难过啊,微微。”

  通常她都会问一句,“真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心情一秒转晴,也不管别人怎么说了,她只信陈予书。

  这个时候,王芝芝也有意将她往这个方向培养,为此给她请了不少名师。

  不同于班里的美术老师,这个老师看了她的画后,赞赏地点了点头,“很有灵气,就是情感有些不足,不过你现在还小……”

  什么叫情感不足?

  她不懂,转头便将老师的话转述给了陈予书,“画山只是山?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是只老虎?”

  陈予书凝神思考了会,按照自己的理解,猜测道:“大山巍峨,所以见了就有种心胸开阔的感觉,然后落笔就豪迈一点?”

  她迷茫地眨眨眼,“这么复杂吗?”

  “挺好理解的呀。”陈予书转头,指着教学楼后的夕阳,“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她追随着陈予书目光看去,夕阳似火,铺在天际,她点了下头,“嗯,好看。”

  “那看见这么美丽的景色,心情自然就会很愉快啊。”

  她微微蹙眉,有些困惑地睁大了眼,这时,陈予书忽然转过头,马尾飘扬,映着身后夕阳,像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

  她眸光一闪,心中的不解一扫而空,“书书,你好漂亮啊。”

  夕阳很美,可她看见陈予书时,更加开心。

  后来,随着系统的学习,她的画风慢慢改变,流入正统轨道,渐渐地,身边的同学、教她的老师……越来越多的人对她称赞有加。

  但奇怪的是,面对更加专业的点评肯定,她却很少再真正体会到那种认同感,以及那份充盈心间的欢喜。

  “阿嚏——”

  冷风吹过,遍体凉意,陆微看着陈予书的背影,心口却涌入了许多温暖。

  不似太阳般炙热,如一弯明月,洒下点点柔和光辉,温柔地包裹着她,熨帖着心脏,像熬了一锅粥,咕咚咕咚冒出小泡,然后破开,绽放出奇妙的感觉。

  又踏入夜色中,陆微目光落在陈予书身上,掺杂了许多别样情愫,她知。

  只是,她看不清自己眸中颜色,如此浓烈。

  *

  此后一连几天,陆微都陷入了一种淡淡的迷蒙中,否认不了,又不敢承认。

  看见陈予书就像老鼠见了猫,想避之不及,又怕陈予书察觉出异常,误会她故意冷落,她只能硬着头皮跟陈予书相处,日子好生煎熬。

  到了周末,陆微再受不住,以需要专心画画为借口,出去找了个酒店住下。

  本以为这样好歹能得两天轻松,哪想,才到周六下午,陈予书就找了过来。

  打开门看见来人,陆微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心虚慌乱得不成样子,面上还必须强撑着,“你这周不是要做实验吗?”

  “上午做完了。”陈予书径直走进去,吐槽道,“浴室都被堵了还有人进去洗澡,现在水漫出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我来这儿洗个澡。”

  “啊?怎么会这样?”陆微关上门,亦步亦趋跟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洗澡?!”

  “嗯。”陈予书被她吓了一跳,“会影响你画画吗?”

  陆微紧张地舔了舔唇,“这个倒没影响。”

  就是……

  “那就好,你去画吧,我很快就洗完。”说着,陈予书解开头发,从包里拿出睡衣,进了浴室。

  陆微心底不禁有点抓狂,这让她怎么说啊?是不影响她画画!但影响她啊!

  然而,不过半晌,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陆微看着画纸,迟迟没动笔,想集中注意力,但无论她怎么做,这道声音都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引得她浮想联翩。

  陆微一边急急阻断,一边暗暗唾骂自己。

  呸!人家把你当朋友,你却在这儿……对得起陈予书吗?

  呸!这也太下流!太变.态了!不许再想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陆微脸上的温度上升了许多,微微发烫。

  终于,水声停了,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没多久,陈予书穿着睡裙,从浴室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陆微连忙垂下头,装模作样地削了削铅笔。

  陈予书朝陆微看去,见她很是认真,便没叫她,悄声上了床,拉过被子盖在腰间,拿出手机回消息。

  “不冷吗?”陆微迅速看了她一眼,问道。

  “还行,我等会儿睡觉。”

  闻言,陆微舒了口气,开始凝神画画。

  房间蓦地安静下来,只有铅笔触及纸面的沙沙声,听着很催眠,陈予书本来侧躺着玩手机,没一会儿,睡意上来,眼睛很快就合上了。

  素描快要收尾,陆微一直悬着的手有些发酸,她忍不住起身,伸腰活动了下。

  就在这时,余光闯入一片雪白的背影,她动作一顿,不自觉看了过去。

  陈予书背对她侧躺着,被子堆在腰间,一边的睡裙系带滑落至臂间,露出背部大片肌肤。

  仅一眼,陆微便别过了头,眼神飘忽地四处打量了一番,片刻,她长长呼了口气,重新坐下。

  然而,心里掀起的一片小波澜仍未停息,眼睛落在画纸上,心却跑到了另一边。

  陆微没忍住,抬头飞快看了眼,接着是第二眼、第三眼……

  算了,还是帮她把被子盖好吧。

  想着,陆微放轻脚步,悄声走了过去。

  到了近处,她的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在陈予书身上,白皙的肌肤细腻光滑,漂亮的肩胛骨犹如一对展翅欲飞的蝶。

  一时间,陆微定在原处,突然忘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什么东西牵引着她,慢慢靠近,靠近……

  到了床边,陆微蹲下,屏着气,身子前倾,小心伸长脖子,细细瞧着陈予书。

  目光代替她的双手,一寸寸从陈予书脸上抚过,但这样还远远不够,陆微大脑一片空白,被莫名的情愫支配着,情不自禁地贴近。

  轻柔的呼吸洒下,落在陈予书的鼻尖、嘴唇,陆微倏地停下,忍不住咬了咬唇,心头猛然涌上一股急切,驱使着她的每个细胞、每寸肌肤,想亲密至极点。

  想把陈予书抱紧,想亲她,还想……

  念头一闪而过,却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陆微躯体一下僵住,眼神慢慢聚焦,重新看向陈予书。

  仅是一截修长的脖颈,便让她想入非非。

  完了!陆微睫毛轻颤了下,她好像……真的喜欢上陈予书了。

  咚——

  一锤定音,实实在在敲打在她的心口。

  清透直接,无法再用任何借口掩饰躲闪,心跳声也变得赤.裸坦荡,陆微静静听着,陷入巨大的惶恐中。

  “唔……”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发出一丝呓语,似要醒来。

  陆微一惊,想立马跳开,脑子却忽然短路,她一下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秒,陈予书缓缓睁开眼,径直与她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