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打听下,林秋总算找到了他曾经的家。

  十几年没住人,门上的铁锁早已锈迹斑斑,毫不费力的一扯,就打开了。

  铁门推开时发出难听的吱呀声,满院子的草映入眼帘。

  堂屋屋顶的砖瓦有些垮了,好在主体没有受损。

  找人修一修,应该能住。

  林秋去卖农具的地方买了把镰刀,笨拙的弯腰割草,到天快黑,才总算把院子清理干净。

  晚上住在附近的小旅馆里。

  第二天,林秋请了人帮忙修整屋顶,用了两天半才彻底整理好。

  剩下就是打扫卫生,添置家具,林秋自己来就行。

  用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才勉强能住人。

  每天的忙碌让林秋没空去想楚淮舟,这让他感到轻松。

  后来,空闲多了,林秋就每天背着速写本出门,在小镇周围四处走。饿了随便找家店吃饭,吃完休息会儿,又出发。

  有时候会停下来画画。

  画扶风杨柳,画苍翠河堤,画玩耍疯跑的孩童,也画田间劳作的爷爷、奶奶们。

  小镇不大,住的又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谁家有什么事,很快就能传遍了。

  在林秋到来的第二天,镇上的人就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起初对于劳改犯的儿子,人们是警惕、不喜的,但渐渐地,他们发现林秋安静又乖巧,整天不是在画画就是待在家里,就渐渐放下心来。

  又过了些天,他们甚至觉得白净清秀的林秋挺讨喜。

  因为他会免费给镇上的人画画,画的还相当好。

  有些家长动了心思,甚至想让林秋教他们的孩子画画。

  对于这些,林秋始终抱着平和心态。

  他发现,只要自己不再敏感自卑、不再惧怕别人的眼光、用心去接纳人们的善意,这世界便美好而温暖。

  这天回家时,林秋手里多了一捧邻居送的葡萄。

  自己家院子里种的,颗粒不大,但颜色紫红,一看就很甜很好吃。

  回到家,林秋先把包放好,捧着葡萄去厨房舀水洗干净,端到院子里,躺在竹子做的躺椅上,一边看星星一边吃葡萄。

  足尖轻点地面,躺椅便小幅度晃动起来,摇摇摆摆,让人心神也渐渐变得迷迷糊糊。

  一阵风拂过柔软黑发,吻过酣睡容颜,又吹向更远深空。

  被刻意遗忘十几天的人,出现在林秋的梦里。

  梦到他喝醉的那晚,梦到楚淮舟满脸温柔,梦到他豁出一切的吻……

  泪意从眼角滚落,隐没在鬓角。

  林秋攥紧双手,难过呓语:“走、开。不要你……”

  ……

  梁津停好车,这才腾出手接电话。

  “还不确定,得看小船儿发疯到几时。”

  “他可是你哥,有没有点同情心。”

  “吃醋,吃个屁的醋,我是谁的宝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边说边上台阶,一路快步跑过去按电梯,手里的晚饭晃荡着,汤汤水水差点洒出来。

  “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看看你哥。”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梁津嘴上不耐烦的啧了声,眼底却是舒展的甜:“我也想你,乖乖等着,回去给你奖励。”

  电梯来了,梁津挂了,进去。

  林秋租住的小区有些年头了,物业又不尽心,走廊的灯坏了也没人来修。

  等到了楼层,电梯门一关上,周围就昏昏黄黄的,看不真切。

  梁津晚上视力不太好,只能打开手电筒。

  “船儿?小船儿?”

  一边喊一边用手电筒照。

  楚淮舟就蹲坐在林秋的出租屋外面,下巴上是无心打理冒出的胡茬,神色有些憔悴,耷拉着眼皮,好像没听到声音。

  “船儿。”

  梁津在他面前蹲下,苦口婆心的劝。

  “先吃饭呗,你今儿可还一顿饭没吃呢。”

  昨天好歹吃了两顿饭。

  楚淮舟不接话,也没动。

  梁津压着脾气挤出笑:“瞧,这可是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你最喜欢的鲜肉小馄饨。”

  说实话,他都没有这么伺候过许晏行。

  要被那小醋包知道,还不知道要想出什么花样折腾自己呢。

  越想越心有戚戚:“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照顾你,不吃两口,说不过去吧?”

  楚淮舟还是没反应。

  梁津从小在万千宠爱下长大,脾气原本就不好,这些天能耐心照顾人,全是看在两人竹马竹马的份儿上。

  人可好,压根儿不领情。

  梁津冷笑了声:“你这样整天蹲在门口守着,这么些天了,你见他回来过?”

  “人家啊,就是故意在躲你。你就算在这儿守到下辈子,也不可能见到人。”

  “我要是你,肯定想出一千个一万个找人的办法,才不会像你这样在这儿死守。”

  “一周多饭也不怎么吃,觉更是没咋睡,就整天守在人家门口,跟个看门狗似得。”

  “幸好这层没其他住户,不然咱俩都他妈进几百回局子了。”

  要不是看在眼前人失恋忒惨,他早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楚淮舟,你给老子站起来。”

  别看梁津平时总不着调,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当他真的疾言厉色时,还是有些骇人的。

  毕竟他是个被宠坏的疯子,疯子能做出的事,很让人发憷。

  楚淮舟有反应了:“你回去吧。”

  梁津气笑了,蹲在他面前,阴阳怪气的嘲讽:“哟,这都几天过去了,才想起来老子陪着你一起在这儿呢?让我走?用过就丢啊,没门。你今儿要不乖乖跟我走,要不我直接把你打晕了抗走。”

  “你打不过我。”

  楚淮舟语气平静。

  梁津气的够呛:“你大爷。”

  早知道小时候楚淮舟学泰拳,他也跟着一起学了。

  梁津从口袋里翻出烟跟打火机,用嘴叼了根,点了,蹲在地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盯着楚淮舟:“你都跟人同居了,就没知道点其他信息?”

  “比如有什么家人朋友?除了这儿之外还能去哪儿?人家都能从蚂蚁丛林的浇水次数找出男友出轨的证据,你就不能学着点?微信,大眼仔,某书……什么乱七八糟的APP,就没有一个知道的?”

  这话点醒了楚淮舟。

  他急忙拿出手机,登录磕学家。

  但林火火的账号,更新日期依旧停留在他离开的前一天。

  眼底的亮光顿时又黯淡,再次变得失望而沉寂。

  梁津抽了口烟:“说句题外话,你跟这个小秋,什么时候认识的?咱俩关系好到都能穿一条裤子了,又是最经常见面的人,我居然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人。还同居上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说实话,他连小秋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

  不过梁津觉得应该是女的,毕竟兄弟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楚淮舟有丁点gay的倾向。

  楚淮舟伸手:“给我根烟。”

  “你不都戒了。”

  话这么说,梁津手上却很快抽了根烟,用自己嘴里这根点了,递过去。

  楚淮舟抖了抖烟灰:“因为你,认识的。”

  “恩。恩?”

  梁津震惊的瞪大眼,指着自己鼻子:“我?你没搞错吧?我都不知道小秋是谁。”

  “小秋有个id,叫林火火。”

  “林火火,听着有些耳熟啊。”

  梁津咬着烟,还没想起来,就见好友站起身。

  “去哪儿?”

  他忙跟着站起来,还不忘拎着两人的晚饭。

  一路回到车里。

  梁津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拿出一份小馄饨打开,啧了声:“泡烂了,都怨你。”

  拿勺子舀了颗塞嘴里,味道挺不错的,不枉费他跑了那么远的路。

  “赶紧吃,别浪费小爷用命换来的馄饨。”

  吃完最后一颗,还把汤喝掉,梁津满足的抽了纸巾擦嘴。

  擦着擦着,忽然停下:“操,林火火不就是我几年前给那本《任意依恋》的攻受约稿,找的画手太太吗?你俩,在那次线下聚餐上认识的?不对啊,火火老师极度社恐,一直一个人窝在角落,我也没看到你俩有交集呀。”

  “嘿,想不到,我居然是你俩的鹊桥。”

  不知不觉就做了一桩媒,还是好兄弟的。

  “原来你也喜欢男的,要不怎么说跟许晏行是表兄弟呢。”

  梁津感慨,丝毫没想过醋王知道这件事会酸成什么样。

  楚淮舟吃完馄饨,把垃圾一起收拾了,下车丢进垃圾桶里。

  梁津趴在窗口看他:“今晚还等吗?”

  楚淮舟摇头,拉开门上车。

  “回玉城。”

  “你总算想通啦?”

  梁津松口气,把座椅靠背放平了些,躺上去。

  “你开车。我先休息下,到服务区我换你。”

  “不用,你好好休息。”楚淮舟发动车子:“这些天辛苦你了。”

  “你也知道我辛苦了?呵,老子刚才差点真的把你打晕带走。”

  “你打不过我。”

  梁津……“刚才还谢谢我,嘴上就不能让着点?”

  “许晏行让着你就成。”

  “也是。”

  想起醋王小狗,梁津又美滋滋的笑了。

  好几天不见,他想他的狗了。

  ……

  半夜忽然下起雨,上来就挺大,直接把林秋淋醒。

  他慌忙起身,把院子里的东西都收到屋檐下,衣服、头发,都湿的差不多了。

  担心感冒,他第一时间去洗澡,洗一半停电,只能急匆匆用冷水冲掉身上、头上的泡沫,冻的瑟瑟发抖。

  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屋内漆黑一片,外头风雨交加。

  雨点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

  孤寂被无限放大,在夜雨绸缪中像滚雪球那样,一点点挤压着林秋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