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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归月出关时, 无极宗最高的山上已经大神云集。
就是主殿背后,山顶上那座隐藏起来的山。
此刻举世都是末日的景象,这个地方就像是最后一块净土。
更甚至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丝希望。
因为这一天, 这里雷电不绝, 有人渡劫。
渡劫的那个人正是众神君等待的梧霜仙尊。
闭关多年, 他出关时已经修到了大乘圆满,渡的正是几千年未曾见过的飞升雷劫。
骇人的雷劫密布峰顶, 即使诸位神君修身养性千百年,此刻依然无法遏制激动的心情。
“果真是他!要成功了!”锦绣神君对枯木神君的师妹华荣神君说道,
华荣也高兴地对师兄说:“太好了, 师兄!我们终于能去上界了!”
枯木脸上也泛起兴奋的红光, 有些颤抖地捋着白须回道:
“几千年了,已经够久了。”
此时归来拿出他的棋盘召集众人:“稍安勿躁,诸位, 天赐良机, 修补规则要紧。”
这场雷劫就像春日惊雷, 给天道带来了新的生机。
归来几人将神力注入天干地支盘, 借此勾连天道助他一臂之力。
雷劫与神力碰撞,周围的阵法像窗户纸一样, 一捅就破。
于是在浩然雷劫与无上神力之中, 这座山峰拨开云雾站在众人眼前。
从临仙城到无极宗内,所有修士都能看到仙山问世, 福泽天下。
修仙界里的昼夜颠倒, 冰雪与酷暑交替, 山崩海啸等等, 统统都画上了休止符。
人们站在水深火热之中仰望高山, 忽然意识到身边的水不深了, 火也不热了。
最重要的是,这天雷是飞升雷劫,灾难不仅仅是暂停,而是即将彻底消失了!
飞升的人是谁?
有人羡慕,有人期盼,有人热泪滚滚。
无极宗的人最先知道他的身份。
高山之上有虎啸震天,有神剑的烈焰灼眼,那个立于雷池而面不改色的人只会是他。
梧霜仙尊。
梧霜仙尊曾经游历十年,名满修仙界。
没过多久,宗外的人也认出了他。
无极宗内外一片沸腾,一时间都往主峰跑。
外头的人被护山大阵拦住,宗内的人又困于众神君的威压。
只有一些出窍以上的修士到了山上,近距离围观盛事。
“呜呜……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他飞升,真是死也值了。”
晓华是事物堂的人,曾经也算是东千风的师姐,受过东千风的救命之恩。
思及过往,她有种夙愿得偿的激动。
这种激动转眼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死?只因崇拜他,便连性命也不要了?”
那语气中满满的不解,仿佛是在嘲笑她的痴迷。
晓华想也没想就回头怒问:
“哪里来的白痴,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吗?他可是在救世!为了他,就是死一万次也是应该的,你哪儿来的脸问我?有本事你去飞升啊!”
一通发泄完毕,晓华才注意到身旁的红衣女修。
她身形高大,一双凤眼,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跟这一身修为一样,让她看不透。
这是谁?她真好看。
不知是被她的容貌吸引,还是被她的修为所震慑,晓华一时语塞,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飞升?”这女修对她挑唇一笑,“好啊。”
话音落,山顶又亮起一道蓝光。
周围人一阵惊呼。
蓝光飞向苍穹,又是一道雷电接引。
又是一位渡劫的大乘神君!
山顶诸人以为此女渡劫是天命之子带来的气运。
宗外的人只震惊于第一仙门浓厚的底蕴,藏龙卧虎。
只有离山顶最近的这群人知道,这女修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你在嘀咕什么?是不是被她吓傻了?”晓华身边的同伴问道。
“我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她是谁了。”晓华定定地转过身,对她的同伴说:“你可还记得我们前些年是围绕着谁忙?”
“怎么会不记得,别说是我们,其它所有宗门外务弟子都跟着她的脚步跑。”同伴说到这里诧异地看着她:“你是说……”
宗门外务庞杂,他们这一批核心人员往往只处理最重要的事,不与宗门存亡或改天换地相关的事,就不会让他们所有人出动。
他们轮流执勤,多数时间格外清闲,也算是惯例了。
但有一人轻易改变了这个惯例。
她让隐藏几百年的毒瘤浮出水面,又发现了魔界与鬼界的阴谋。
拔出萝卜带出泥,事关整个修仙界,带出来的泥一个比一个多,让他们这些人忙碌几百年也没喘过来气。
修仙界这些年的动荡,归根结底,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她。
在她的阴影下忙碌百年,在他们眼里,这个人就是整个修仙界的幕后操纵者。
外人或许不晓得她的名字,但他们早就通过蛛丝马迹查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她啊……”晓华的同伴看着比梧霜神君那边还凶两分的雷,怅然叹道,“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嗯,谁让她是路归月呢。”
晓华也长叹一声,凝望天际的雷电。
千年不曾响起的雷声今日一响就是两次。
无垠的天空上全是雷声,在山峰左右此起彼伏,像两头打架的猛兽,威力不止增大了一倍。
原本有其它神君在,站在山顶旁观不是难事。
但第二位神君的雷劫太过凶猛,一开始就穿过他们的神力削平了山尖,他们只得带着所有人连连后退。
远观了五天五夜之后,梧霜神君这边的雷劫早一步停止。
东千风一身鲜血,从天际坠落。
大家迅速围拢过去,接住落下的人。
“这……是成,还是没成?”
“你我都一样,连这雷劫的边都没摸过,老夫也不知。”
明明雷劫已过,东千风还活着,按理说此时当有神光接引、天门现世,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东千风此刻只剩一口气,也没办法回答他们的疑问。
“不好!”归来看着东千风,发现他身上竟有魔气萦绕,赶忙输入神力,替他疏导。
“怎么回事?他这是要入魔了?”
“这可怎么是好,若连他都入魔,这天门要如何开启?”
“别说天门了,他境界本就远高于我等,若让他入魔,这修仙界还有谁能胜过他?届时天门开启又有什么用?”
归来戳破宁静,开口说道:“修仙之途本就多舛,一时迷路很正常。天门若这么容易开启,何须等几千年?”
有句话归来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众所周知,东千风乃是天定之人,若是他都不能飞升,普天之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不指望他,难道要指望这群几千年都没摸到门槛的所谓神君?
“不是还有一人吗?”华荣悄悄问师兄。
还未停止的雷让枯木打了个寒颤,但他并没有在意,只说:“那不过是借力之人,成不了气候。”
不只枯木神君,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路归月能渡劫,只是侧面证明东千风确实是天道选定的救世者。
既然如此,现下必须帮他度过难关。
枯木率先施展自己最精通的回春术,其余几人也依次出手。
各色的光入体,东千风的伤暂时稳定下来,只是这魔气依旧顽固。
魔由心起,外力治标不治本。
怎会如此?
这可如何是好?
东千风迎着一堆担忧的目光转醒,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
一双眼睛逐渐被黑雾填满,一动不动,只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他现在很想将这只手伸进胸膛,将心里多余的东西扯出来扔掉。
如此便能一心修道了吧?
可笑的是,手在眼前,却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血亲、好友、恩师,短短几百年间,他人生中所有的悲欢最后都变成了一场场离别。
大道三千,留给他的唯有这一条无情道。
他这一生明明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为何心中还有执念,道心依旧无法大成。
我在念什么?
东千风这样问自己,问了一千遍,一万遍,出来的都是那些回忆。
都是关于那个女修的回忆。
再细想那人,他似乎已经不认识了。
佳人已经陌路,他怎么还会抱着过去的事念念不忘?
他竟然还喜欢着一个只存在于曾经的人?
东千风越想越迷惘,本心渐渐迷失,身边又聚拢起一层层魔气。
归来见状咬破指尖,将一枚染血的棋子顶上他的额心,大喝:“千风,凝神!”
白色的棋子被血染红,汲取着归来的心血,在东千风的额头上映射出棋盘状的网格。
直到归来神君脸色苍白,几乎坐不稳,东千风的眼才变得黑白分明。
魔气被棋子压制,本心逐渐清明,他的眼睛有了神采。
“封!”归来最后一使力,将血色的棋子化作血痣点进了他的皮肉里。
眉心染红,封印加身,东千风清醒过来时已经被定在原地,他这才注意到归来神君。
“师祖,你这封印维持不了多久。”
东千风坦然道:
“我勘不破情关,恐难证得无情大道,入魔已是定局,现在还来得及,请师祖出手吧。”
东千风说完就闭上眼睛垂下了头,安然的等死。
大乘圆满的神君坐在人群中,似乎与每个人都相隔千万里,与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关联。
活着或是死亡,是仙还是魔,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念着身为正道的本分,他选择求死,不过现在由不得他。
情关不破,所以无情道不成。
枯木几人听得真真的。
如此一来,他们对闲听所言最后一丝怀疑也彻底消失了。
“梧霜神君,成大事者必要有所牺牲,你的性命关乎天下,其它的实在算不得什么。”
东千风不予理会,归来却听出了玄机,他压住想要咳血的冲动,费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枯木对师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点头,化光离开。
他与归来明说道:“看来神君还不知道,贵宗掌门死于梧霜道友手下之前曾与我们传信。”
“他说梧霜神君便是当年卦象所示的天命之人,修炼无情道,只要弑爱证道,飞升之门自会开启。”
“荒谬!你们明知他才是天隐门之主,怎会相信他的办法?”
归来说完脸色又灰败几分,半黑半白的头发已经如枯草一般,失去了光泽。
他常年修补天道,纵是大乘之躯,坚持了这几百年,也早就熬干了心血。
方才又强行动用了心头血布下封印,内里的衰败想藏也藏不住。
两人对话之间,晓华几人已经联手爬上了峰顶。
他们见东千风从天上落下,既无天门出现,也未见神君们离开,担心他出事,这才冒死联手上山。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对话。
宗主已死,凶手是他曾经的亲传弟子,现在的梧霜神君。他还是恶名昭著的天隐门门主。
一个个消息冲得人头昏眼花,更重要的是,梧霜神君有救世之能。
枯木神君说的是真的吗?
只要牺牲他所爱之人,这芸芸众生都能得救?
几人都目光转向枯木神君。
只听枯木神君说道:“我等曾经也没有相信,但他所言已然一一映现,铁证如山。”
说道这里,他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师兄,人带过来了。”
枯木的师妹带来一个容貌清秀的黄衣女修,出窍期,一身腐烂味熏得晓华一众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好臭,她是谁?”
“不认识,好像是我宗的人。”
有路归月的蛊在,现场无人认识她。
“卦象所示,此女正是与梧霜神君两心相系之人。”
枯木神君继续说道:
“归来道友,修仙界这些年是什么光景,你比我们还清楚,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你难道忍心放过它,让所有人陪葬么?”
“可……”
归来一生为天道筹谋奔波,整个修仙界无人比他更清楚天道的状况。
天下修士只知天道这几年迅速崩毁,却不知它为何有此一劫。
更不知那始作俑者正在渡劫飞升。
一个是天命救世者,一个是让天道应劫者,两人同时飞升。
或许谁成谁败才是此界存亡的关键。
那么现在千风早她一步,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天上雷鸣电闪,像万千怨鬼嘶嚎,红衣女修拿着灰白色长剑,正与那劫雷斗得火花飞溅。
声声剑鸣比雷电更桀骜,大有神挡杀神之势,她离成功不远了。
归来知道,没有时间了……
“师祖不必为难,”东千风垂着头开口说道:“你不杀我,这往后的的事就已非你能左右。便由局中人自己来吧。”
眉间的封印还在,东千风却不受其禁锢,自如地抬头起身,走到归来身边。
他给归来喂了一颗仙丹,替他慢慢化开药力,然后继续说道:
“生或死,左右不过一个结局而已。”
丹药精纯的灵力充盈五脏六腑,这股力量足够让归来沉眠。
但他依旧挣扎想辨清楚东千风现在的状态。
他眼底猩红,脸上的魔纹时隐时现,分明是入魔的征兆。
哪个入魔者的神魂不是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煎熬,否则哪有那么多杀尽亲友的癫狂?
但东千风不仅举止如常,还能绕过归来的封印使用灵气。
已经入魔的人怎么可能使用灵气?
他如今是仙还是魔?
东千风的异常很明显,但凡有点常识的修士都能看出来。
华荣有些没底,问道:“师兄,我观他眼中并无此女,反而有些魔性。会不会出事?”
“既是天命之人,便不该以常理度之。”枯木目光幽深地环视众人:“事到如今,你们难道肯放弃?”
“放弃?那岂不就是等死?”锦绣神君说道。
华荣接道:“那怎么行!怎么也得试试!”
更有心绪激动者直言:“要死也该其他人去,要不是这劳什子通道,本君早该飞升了,哪还需要留在这里受苦?”
于是几位神君轮番催促道:“梧霜神君,还等什么?”
“时间紧迫,快动手吧!”
“此女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不足惜,神君别再犹豫了。”
耳边的声音纷乱,东千风只静静地立着,提着他的灼神剑盯着地上的人。
瑶佩此时头发花白,脸上满布细纹,一身狼狈。但她胸腔里有一只蛊虫代替了心脏,再狼狈也不被人在乎。
“不,不是,不是我,宗主的传信也是假的!”
有了这样一颗“虫心”,她不论怎么解释,怎么哀求,都无人在意。
这十几年她也想过很多办法,只可惜有几位神君的禁制加身,她只能被遗忘在角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此刻,她明明是当事人之一,却无人给她一个眼神。
除了等待死亡的恐惧,瑶佩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孤寒。
路归月此举未曾杀她,却着实诛心。
东千风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凶戾,眼看着这样的他提着神剑望过来,瑶佩的绝望和挣扎也到了顶峰。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东千风拼命摇头。
不是我!
别杀我!
“不是她。”
不止是别人,就连瑶佩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激动不已地看向东千风。
只见他抬剑指过来问:“是谁?”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道友你在说什么?”
“神君,别管其它,快动手啊!”
梧霜神君还没有如他们所愿杀人,反倒问起了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光是其它神君,就连晓华这群围观的人也忍不住出声催促。
东千风不管其他人,只盯着瑶佩说:
“这些年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转瞬又被某种力量抹消。”
说话间,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周身出现一股奇怪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
他才度过雷劫,虽然没有飞升,但也有了部分神力蜕变,东千风竟奇迹般地借此触动了体内的牵情蛊,提前意识到什么。
他指着自己的心肯定地说:“这里的人不是你。”
神蛊的力量还在体内,还在不停地改写他的想法。
可东千风的意志更顽强,前一刻才抹消的认知下一秒又会出现。就像个倔强的孩子,无论推倒他多少次,他总会重新站起来。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他有时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都在扭曲,分不清周围催他的那些是人还是鬼。
不论内里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他面上依然执着。
“说!她是谁?”
东千风额间的红点亮得发烫,像一滴随时要滴落的血。
封印摇摇欲坠,一旁入定的归来已经受到反噬吐出鲜血。
再看东千风,他身上魔气暴涨,与灵气混杂在一起来回翻涌。
瑶佩直面他的质问,细细探查,发现神蛊并未解除。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股怨气油然而生。
“枉我一片真心,原来你没有一刻入眼。”
“哈哈哈哈,”瑶佩笑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复又狰狞地说:“好,我告诉你,她是猪是狗是最低贱的爬虫,她谁也不是。想起来又怎样,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她!”
瑶佩疯狂的脸被天际最后一道雷电照得透亮,她的眼神中竟然还生出了期待。
东千风,你最好杀了我!神蛊无解,你也别想飞升,让这见鬼的世界给我陪葬!
于东千风而言,这个疯子不过是一个丑角而已。
“不说?”他满脸邪气,似是耐心已经耗尽,“无用之人,合该去死。”
他转动手腕,灼神剑上明火转阴,好好的神剑忽然鬼气森森。
那火焰缠上瑶佩,烧皮抽骨十分残忍,活脱脱一副地狱景象。
所有人都不禁侧目。
一时间,整个山顶只有瑶佩的惨叫声。
眼看瑶佩就要骨肉成灰,天际忽然有一柄灰白色长剑飞来,插在瑶佩跟前铮铮做响。
斜插在地面的长剑爆发出一圈圈寒流,又将瑶佩瞬间冰封。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摆脱了火焰,就成了一块冰雕,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异象。
众人也循着神剑的来处望过去。
云层次第分开,展现出一扇流光大门。
它立在云海里,千尺长宽,气势恢宏,即便在地面上也能感觉到它带来的压迫感。
别说晓华等人,就连诸位神君都生出一股跪拜的冲动。
大门两侧有绝迹万年的各种瑞兽依次显影。
白泽、麒麟、玄武、朱雀等等,还有许多连神君们都不知晓的神兽。
而后一条星河组成长龙盘上天门,变成了一把龙头锁。
啾——
一只金凤从云海里垂直飞起,长长的凤尾划过天门,门前便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正是那个渡劫的女修。
金凤盘旋一圈后便匍匐在她脚下,化作一道链接天地的阶梯。
她踩着阶梯慢慢往下走,红色的衣摆飘动,巨大的天门则安静的立在身后。
待她走向山顶,众人才回过神来。
“师兄,是飞升的通道,”华容犹豫道:“她好像成功了。”
他之前的话犹在耳边,锦绣几人也带着审视的目光等着他。
枯木觉得有些难堪,但他活了这么久,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上还能维持镇定。
枯木将目光转向东千风,慢吞吞说道:“那又如何,天门开了?我等能飞升了?”
“师兄的意思,莫非这关键还在梧霜身上?”
“你们可别忘了梧霜神君修的道,飞升这事干系重大,从古至今推衍过无数次,能救世的人修的一定是无情道,若他都不行,别的道还有机会吗?”
华荣问道: “可是梧霜道友看着似乎不会成功,你看他那一身魔气,他连天门都……”
“不到最后一刻,谁能断言结局?”枯木只这样回道。
师兄似乎话里有话,华荣想了想,千百年来师兄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便也不再多言,只老实站在师兄身后。
只是锦绣闻言又问:“那现在这女修又作何解释?我等昔年占卜,可从未有过这一出。”
几百年前无极宗宗主集结十宗化神以上修士窥探天机,只得出将来能飞升之人与火有关,是天定的无情道子。
那画面虽然模糊,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只有他一个,并没有什么红衣女修。
华荣听出来了,锦绣这是怀疑当年的画面可能被闲听做了手脚,骗了所有人。
但在一群化神和大乘修士面前,闲听一人怎么也不可能有那个本事。
g当即质问锦绣:“锦师妹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当年的预言不可信?你不信自己,也信不过我们所有人?”
“华荣。”
枯木抬手让她停下:“锦绣道友向来心思玲珑,多想些也是好的。”
有这种疑虑的不止锦绣一人,毕竟今日之前谁也没想到会多出个人,比天命之人更有飞升的潜质。
那个引起端的女修正往山顶来,她是福是祸,该帮还是还杀,都取决于天命的可信度。
“实不相瞒,近百年内,我与其它几位道友也联手卜算过两回,与当日所见并无差别,我等都看见飞升通道开启,飞升的确实只有一人。”
“我们可以作证。”锦绣身边的两人说道:“那人只是个背影,但火光是骗不了人的。”
“如此说来,梧霜定会飞升,那这女修呢?”
枯木盯着天际,眼中闪过凶光,但语气格外平和,像极了慈祥的老叟:“本君只能确定她是个意外,至于她会不会阻挠大事,老夫虽然担忧,却不敢妄下定论。”
既定的未来里,东千风会打开通道,这就是所有人想要的结果。
如今出了意外,也就意味着结局有了变数。
在已有的好结局面前,这个变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诸位道友,”枯木看着其他人神色变化猜出他们在想什么,便又出言道:“大局为重。现在形势不明,现在定好坏还太早,先观望一翻,免得冤枉好人。”
他做出苦口婆心之状,说话时还用上了自己的神力,似乎是为了安抚众人。
他这话一说,连无极宗众人都如沐春风,觉得枯木神君一心为大局着想,实在是深明大义。
相比之下,路归月这人好像略显多余。
路归月踏上地面,面对的便是几个面色不甚友好的大乘神君,还有一群出窍和化神期的无极宗弟子。
还有敌视着她的东千风。
他的杀意未曾掩饰,一身魔气与灵气交替混杂,按理说早该举剑攻击,却不知怎地没有动手。
若是路归月细看,便会发现东千风脸上也有一丝茫然。
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面讨厌这个阻止了他杀瑶佩的女修,一面又下不去手。
用灵气不行,用魔气也不行。
路归月或许知道原因,但她这次从天门前下来不是为了答疑,而是为了和他有个了断。
她与东千风一样,无情道修至最后始终无法圆满,但大道不成,她就没有劈开天门的力量。
师尊,阿离,秋谷,白鳐……她只记得这世上有许多人还等着通道开启,等着天道圆满。
或许踏上这条道开始,她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与他分个死活。
路归月身上虽然没有魔气,但她道心尽头那口棺材上早已布满裂纹。
裂纹越多,她眼里的杀气越重,看东千风的眼神就越冷漠。
如今的她和东千风一样,外界的纷扰都不入眼,只魔怔般的寻找着最后那一丝契机。
东千风还在找,而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和东千风决一死战。
路归月的手凌空一抓,插在瑶佩跟前的苍云剑就回到了她手中,寒光凛凛的剑刃直指东千风。
“你要干什么?”
明眼人都看出了她的目的,出声质问她。
不等众人出手,东千风先上前一步,问道:“你是谁?”
牵情蛊未解时,路归月于他而言尚且是个认得的人,如今解开了一点点,反倒变成了陌生人。
路归月看他眼里无爱无恨,也说不清哪种更好,只是道心所示的棺椁上又添一道裂纹而已。
“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手腕一转,冻住瑶佩的冰便悉数融化。
“咳……咳……”瑶佩从窒息中脱离,喘着粗气咳嗽,第一反应是想找人求助,扶她一把。
但如过去十几年一样,只要那条代替心脏的蛊虫还在,就不会有人在意她。
当瑶佩习惯性地嫉恨路归月时,发现她已经从天上下来,蹲在了她面前。
“十几年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她一身沧桑,而路归月依旧孤傲鲜妍,将她比到了尘埃里。
瑶佩撇开目光不去看路归月,然后才说:“倒是我,如今变成这样多亏了你送的虫心。你已经这样风光了,还想做什么?”
路归月伸手,细长的手指抵住她的心口。
这里的皮肉又长了出来,留下一团虬枝状的疤痕。她的灵气穿过疤痕进入胸腔,将那只蛊虫牵出了瑶佩的身体。
“你看,它变黑了。”
那蛊虫放进去时被路归月的神力染成了蓝色,晶莹剔透,现在变成了一团肥大的黑泥团。
“嫉妒,怨恨,虚伪,残忍,野心,”蛊虫在两人之间蠕动,路归月用灵气拨弄着它,说道:“它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你的心果然是黑的。”
这番动作无异于将瑶佩内心的龌龊公诸于众,她心知今天肯定没有活路可走,被路归月这样羞辱,她气极反笑:“你是来算总帐的吧,横竖都是死,是黑是白有区别吗?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装腔,折磨了我十几年还不够吗?”
“我若要杀你,刚刚就不会救你。”路归月祭出灵气,当着她的面搅碎了蛊虫。
浓烈的负面情绪瞬间回归,几乎要吞没她的理智,瑶佩的脸色极度狰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成功从情绪的泥沼里挣脱出来。
苦尽甘来,瑶佩发现那种被全世界排除在外的感觉消失了。
周围的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她甚至能听见晓华等人正在小声议论。
“瑶佩师妹怎么了?一别多年,似乎经历了很多事,这改变也太大了。”
“是啊,看样子受伤不轻,咱以前也没少受她恩惠,要不要帮衬一把?”
“可是她不是灵植峰的当家吗?峰上医药无数,还有梧霜神君相助,我们哪有能帮上忙吗?”
“你们也不看看她面前是谁,路师姐和梧霜两位神君,有我们插手的余地吗?”
移情蛊与牵情蛊相似,都是神级蛊虫,除了飞升,就只有种蛊之人自然死亡或者甘愿自杀才能解除。
瑶佩用的是秋谷的一身精华养成的邪蛊,种蛊成功后她又不遗余力地利用秋谷的气运加固牵情蛊,让它完全与东千风合为一体,没有半分剥离的空隙。
而路归月用的是天生天养的蛊虫,本性并不邪恶,下蛊时为了保瑶佩一命,又用其部分力量代替了她缺失的心。
一来二去,这蛊虫不仅能剥离出来,还给瑶佩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其实她掌管灵植峰后做了不少苛待同门的事,晓华等人现在仍然愿意对她抱有一丝善意。
比如移情蛊离体时,带走了瑶佩积压多年的怨恨。
路归月曾经也是无心之人,如今随手捏一块冰也能暂时代替她的心。
新生的心中没有那么多糟乱,瑶佩倒是平静了不少。
她终于抬起头,用苍老的面孔直面路归月,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路归月的眼清澈见底,没有对她的怨恨,也没有报复的快感。
她过得好或坏,路归月并不在意。
瑶佩皱眉问路归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路归月不答反问:“瑶佩,你想要什么?”
瑶佩想了想,如实答道:“修仙之初,我想要的是飞升,后来入了无极宗,上了灵植峰,我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便随遇而安,只专心照顾好跟前的每一株灵植。现在想想,那时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
她眯起浑浊的眼,些许目光流露出怀念,而后话锋一转,她继续说道:“可是后来,你们来了。”
“灵植峰上关于你们的声音越来越多。你们的灵根,样貌,如何上山,修练时又发生了什么,多多少少,都能听到。听得多了,也就上了点心。那时我在想,又是两个天骄啊,生得一副好灵根,修得比我们容易多了。”
“你知道吗,当我真的见到你们的时候,第一想法居然是讨好你们,接近你们。”
瑶佩低头一笑,花白的头发迎风摇曳,无端有些落寞:“我被自己吓了一跳。凭什么?你们只是天资好一点而已,我怎么会这样自降身份?”
“所以那时我要的是平等,无论修为高低,样貌好坏,我与所有人都该是平等的。可以羡慕你们,但我也并不低贱。我竭力维持,以平常心待你们,从不多看你们一眼。那时我想,你们有的,我努力一些,迟早也会得到的。”
路归月点点头,公正地说:“你做的很好,是个好姑娘。”
瑶佩亲身体会过路归月当年的怒火,对她分明是极其厌憎的,今日却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夸赞她,实在是诡异。
“好姑娘?”她疑惑地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我什么都没得到,还动了情。”
她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她喜欢上了东千风。
路归月还是很理智,理智到瑶佩都忍不住想打破它。
“你问我要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从那时候开始,我要的就是他的心。”
“这颗心可真难得,无论付出多少,它永远遥不可及。”瑶佩说着,又生出无限的酸涩。
“多可笑啊,”她不无嘲讽地说:“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地人,居然捧着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跟在你身后,又局促,又笨拙。”
瑶佩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可眼角正不知不觉流着泪。
“再优秀又如何,还不是跟我一样,卑微得很。”
“他不卑微,”路归月依旧一派公正,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他爱我胜过生命,但也从未放弃过拯救苍生,他说先有天下太平,我们才能安然白首。”
“连修仙都是为了你,这样还不够卑微吗?”
“不卑微。”路归月依旧坚定。
这么多年,路归月早就知道,他与小说中的无情道子一直是同一人,无论有没有她,他都会走上无情道,承担救世的天命。
“我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比他自己更甚。”
书里书外的东千风她都见过,即使今天是来与他决战的,她仍旧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在喜欢上我之前他就入了道,为了救世入了无情道。”
两人都说到这份上了,东千风再傻也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了。
在他的记忆里,至始至终只喜欢过一个人,那个自幼年起一直陪着他的人。
只有那一个人,仅凭一点模糊的记忆,就能让他疯魔。
对,是她!
东千风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只手,它一时幼小,一时又修长,不断闪回。
不是瑶佩,是她!
她……她叫……
神蛊的力量在体内暴涨,与他的意志互相拉锯,像一场拔河,记忆在真实与虚假的两个世界来回变换。
每一个瞬间都有几百年的记忆一股脑塞进来,随时能把头撑爆,任谁承受这种痛苦都恨不得自爆神魂,一死了之。
东千风在仙魔之间摇摆,心境本就不稳,随时有崩塌的危险,乍然遭受这种冲击,忍不住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他一手抓紧灼神剑支撑着身体,一手捂住脸,挡住拧作一团的眉。
感受到他的痛,连玄冥白虎都强行跑出来,在他身边焦急地打转,可怜巴巴地低声呜呜叫。
堂堂圣兽,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现在活像一只受尽欺凌的小狗。
即使东千风没有叫一声疼,可大家都看得出他有多难受。
“你看到了吗?因为你的蛊,他很疼。你们之间无仇无怨,还有同门之义,可你还是给他下了蛊。”
又是不带感情的描述,瑶佩几乎都要怀疑路归月是不是根本就不爱东千风了。
只听路归月继续道:“在你不知道的过去,他从出生开始,身边几乎都是你这样的人。身处泥泞,几乎每一天都在承受这样的疼,可他还是长成了正直的人,还妄想着守护这样的世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嗯,你不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路归月这样回答她的时候,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若有若无的笑,略带骄傲。
方才渡劫飞升时,她熬过天雷之后,似乎跨越空间的阻隔,触碰到了原来的世界,翻到了那本书。
守着书摊的阿姨只看到一堆书里独独这本在风中疯狂翻动,浑然不知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大能在数秒之内看完了它。
阿姨拿起这本奇怪的书来回翻了两页,正好见到那个与书中人同名的女孩走来,兴奋的拉过她介绍这本书。
等她横飞的唾沫停止,那女孩淡淡地评论道:“感情都没了,就算飞升也只是个修炼机器罢了。”
所有的事便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而路归月翻完那本书,知道了东千风觉醒道心的契机。
不是母亲的冷漠,不是父亲的虐杀,不是任何一个受伤的时刻,仅仅只是因为第一次被母亲赶出家门的寒夜里,有一只流浪猫与他依偎取暖。
你是不是神仙派来陪我的呀?
是不是都要谢谢你。
小小的他悄悄自问自答,从此慢慢习惯望不到头的黑夜。
他那时很小,不知道这只猫是落难的圣兽,只知道父母不喜欢他。
双亲健在,活得像个孤儿。
就因为这一点温暖,他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没有烂透,还有救。
真是傻得可以。
再没有人比他更有情有义,却觉醒了无情道。
多么可笑。
她将这件事告诉瑶佩,然后说道:
“他从来不卑微,只是足够坚持,比任何人都坚定。所以他值得你喜欢,我也爱他。”
路归月说着爱他,却没去关心痛苦不已的东千风,依旧背对着他。
“什么坚定!就是个蠢货而已!”
瑶佩低声怒吼完,看着连剑都快拿不稳的东千风,只觉得满心酸胀。
空气很安静,这种酸胀默默滋长,从眼睛里汩汩地往外流,很快她就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我根本就不爱他,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我就是……就是贪图他的修为,他的名声还有那些好处而已!他好蠢,我不喜欢,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呜……嗯呜……疼死他!他活该!”
“嗯,他太蠢了。但凡稍微聪明一点,也不会落到现在的田地。”路归月依旧蹲在瑶佩面前,任她哭泣。
一众同门似乎见到了昔日温柔内敛的瑶师姐,见她哭得凄惨,有些恻隐,有的旁观者都迈出了步伐,想上前递张手帕。
路归月手指一摆扭曲空间,将无关人等暂时隔绝在一丈开外,然后递给她一物。
被隔开的人无法上前,也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不过还是能看清里面的情形,看得出路归月手上的东西。
并非手帕,是一把短剑,用扶桑神木做柄,上面雕刻着一株虫心琉璃草。
“既然不喜欢,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瑶佩哭声渐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是让她自杀解蛊呢。
说了这么多,哪是为了感化她,只是想让她甘愿赴死而已。
是啊,我们是仇人啊。
瑶佩望着剑上的花纹,想起来了。
她杀了她师弟。
那时她从极昼秘境回来,念着那少年几十年如一日的维护,无数次的舍命相救,甚至还自愿分割半身气运给她,想着放弃那个计划。
只是那天他来得不凑巧,她被蛊虫反噬,痛不欲生,他却兴冲冲地来要回气运。
少年人的心思藏都藏不住,她一眼就看出他要去表明心迹。
瑶佩告诉他路归月喜欢上了东千风,叫他不要徒添伤心。
她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他肯与那个女人划清界限,她就放过他。
可那颗草也是个蠢的。
“师姐误会了,她心上有了别人,也还是我认识的归月,”少年人一片赤诚,怎么也息不灭,他说:“光是认识她、喜欢她,我就足够幸福了。”
“师姐,我欢喜得很,并不伤心。”
短剑不像那少年,只有森森冷气,两边的剑锋被磨了无数遍,吹毛断发。
瑶佩在这冷气里打了个哆嗦,一如那天,少年身体凉透了,她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哭过以后,瑶佩觉得很累,她接过沉重的短剑,问:“路归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现在了?”
“是。”路归也不瞒她:“从给你下蛊开始,我就想好你要怎样死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刻,这把剑就是“为此而造的。”
“你不怕我不肯?”
“不会,你的心性还不够,连道心都能错失,总有一天会受不了。”
“你错了,我现在赴死并不是受不住,只是不想替你被杀证道,便宜你而已。”
瑶佩最后看了一眼东千风,想起了秋谷,摩挲着剑柄低声道:“哪里欢喜,哪里幸福了?”
看着瑶佩举剑,围观的人群都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要自刎。
可她是道子的证道人,合该由梧霜神君斩杀,否则只会坏大事!
路归月果然来者不善。
为了保存实力,枯木几人原本分散在几处寻找破绽,见此情形只得强攻。
枯木与华荣赶忙聚集众人,使出全力,才合力破开路归月的阻隔。
路归月并未阻挠他们,因为他们突破空间限制的时候,一切早就成了定局。
瑶佩已经将短剑捅进身体,一晃眼就灰飞烟灭了。
与枯木等人想得不同,瑶佩的自杀并没有破坏大事。
他再施法寻东千风所爱时,发现对象变成了路归月!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路归月这是拨乱反正?
可这样,要死的人岂不是变成了她?
那……她到底是敌是友?
几人后知后觉,才知道差点坏事,更加不敢妄动。
随着瑶佩死亡,真正的记忆回笼,东千风疼痛尽消,白虎高兴地蹭蹭他,也放心回了神识里。
路归月缓步走过来,逆着光站立,朝他伸出手:“东千风。”
是了,就是这只手,在无数苦难中一直拉着他。
“归月。”
东千风终于叫出了那个苦苦寻找的名字,仿佛落叶归根,心也归安。
他握住她的手,顺着力道起身,有数不清的话想说。
寂灭的火焰重新燃烧,眼里的死水疏通转活,东千风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但整个人转变很明显。
他伸出手,犹犹豫豫地往前伸,身上的魔气翻涌,灵气也在雀跃,他在也黑白之间闪烁不定。
似乎过了千年万载,他的指尖碰到了路归月的眼尾,那双眼独一无二,坚定、坦荡。
是真的。
这一瞬间,灵气与魔气都归于安顺,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再重要,他内心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甚至忘记了自己的道,忘记了飞升的事。
“归月。”
他一把抱住她,双臂钳得很紧:“我来迟了。”
然而下一刻,路归月一把推开了东千风。
力道之大,连东千风都差点站不稳。
失而复得,路归月的脸色反而更加难看。
因为就在刚刚,路归月还没来得及高兴,某个棺盖忽然炸裂,她的道心开始了自毁。
她无法再维持平静,看东千风都眼神近乎仇敌。
“不,你没有迟到,现在正是时候。”她举着剑,带着杀气说道。
声音冷冰冰的。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变故,这样的路归月饶是东千风也有些陌生。
“归月,我……”
东千风的道心同样不稳,他压下魔气,皱着眉试图解释。
枯木几人活了这么久,哪里还看不出梧霜神君现在的情深意重。情爱入骨,只怕再不阻止,他连道心都能丢了!
“梧霜神君,天下安危都系于你一身,此时最不该有的就是儿女情长!”华荣开口说道。
锦绣也说:“道友修得可是无情道,耽于情爱怎么飞升?”
“梧霜神君,没看她要杀你吗?快,动手!”华荣紧接着催促道。
“不,归月,我说过,有办法!”
东千风一眼就看出路归月有入魔之兆,他损耗巨大,面上一片惨白,顾不上调息,仍旧强撑着与路归月沟通,试图唤回以前的她。
天门就在眼前,她不仅无力开启,还稍不注意就会修为尽毁。
路归月现在只知道问题出在东千风,自然不会再被他动摇。
“办法?你是说改修我的道?”路归月咬咬牙继续说道:“你看看现在的世界,还来得及吗?”
东千风依言望去,白衣神君在仙山上俯瞰世间,大乘期的目光看得又深又远。
先前被牵情蛊所累,他一心只在自己身上,其他事就是雾里看花,不如现在真切。
他看见举世疮痍,看见天道规则布满裂纹,比纸窗还脆弱,而天际的通道依旧紧闭,一把龙头锁隔绝了所有希望。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东千风真切地意识到时间不多了,要么有人飞升打开通道,要么等着天道消失,这个世界也归于虚无。
是我醒得太晚了吗?
东千风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便有时间,你也没有这个机会。”
路归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一直不曾告诉你,我们是同道之人,你所谓的两全,从来就不存在。”
东千风惊讶地看向路归月,说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入道时,你就在边上。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你修的是无情道,曾不止一次请你解惑,多亏了你,我的道心才一直稳步成长。”
今日两人飞升,修的都是无情道,这个消息不仅东千风意外,其他人更是意外。
“同道?那岂不是也是无情道?”
“这……他们都是半步飞升的人了,不会在这时候撒谎吧?”
“怎么回事,当年路师姐与东师兄不是最亲厚吗?”
“天机诚不我欺也。”沉寂许久的枯木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又开了口:“大道三千,能救世的非无情道莫属。”
是啊,这么多年,唯有他们二人有飞升的希望,这么巧两人修的都是无情道,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只要道心圆满,必然能立地飞升。
至于两人谁圆满……
几个神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达成一致想法。
他们飞升的希望都只在一人身上,此人只会是东千风。
出于飞升的热切,神君们的脑子飞快转动,眼神互相沟通,很快就找到了关窍。
两人今日显然只能活一个。
梧霜神君虽然情况不妙,但路归月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渡劫之后无人帮扶,表面看着无事,定然伤得不轻。
明明修得一手杀剑,递给瑶佩的兵器上却全无杀气。
不论是凭空造心,还是扭曲空间,她虽有万般能耐,现在恐怕也只是靠着一口气强撑而已。
“你早就知道?”
东千风本就不稳的道心持续动摇,当下吐出一口淤血,他仍旧没在意伤势,只是执拗地要问个明白。
而枯木则上前扶住他,乘此机会为他疗伤。
他修得一手枯木回春之道,最精于治疗,其它神君已然有了共识,也是二话不说在他身后给他提供帮助。
剩下的无极宗弟子修为不够,插不上手,只能旁观,默默消化今日这巨大的信息量,试图捋清楚现在的混乱。
路归月一人一剑,站在所有人对面,红衣破烂,脸上的坚定却无懈可击。
面对东千风的疑问,她直言道:“是,你想得没错。从你入道开始,我就知道你修的是什么道。方才对瑶佩说的话你应该记得,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从我们见第一面开始。”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的过去未来,他在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活着说,她这是在承认这么多年许多事,她都是刻意为之。
是早有预谋,是设计。
东千风不清楚她有怎样的奇遇,若真是这样,那他们相识相恋几百年,其间有多少是真心,多少又是假意?
路归月身上想不通的地方,他过去不是没有发现。
只是两人幼年相识,少年相知,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他总以为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长长久久地在他眼前就行。
亲人是假的,师尊另有目的,他无亲无友,只剩一颗心。
道在心中,她也在心头,但两者却不能共存。
他选择了无情道,却也从未想过放弃她。
可如果这份心思根本就是她故意催生的呢?
解了牵情蛊,他找回来的就一定是真情吗?
“你是说,从一开始便都是算计?”
无需细探,只看连枯木都被弹到一边,就知道东千风的平静之下藏着多烈的风暴。
路归月现在的心态同样极端,既然早就选择了与他一决生死,说话也不必留情。
“自然少不了算计。”
空气静到诡异,东千风的声音异常清晰,叫人无端发毛。
“那真心呢?”
心当然是真的,只是……
路归月掐灭心里的异样,将剑尖对准东千风,冷声道:“你我不都一样吗?若无真心,哪来的今天?从入道起,我们就该知道自己的剑尖终会对准谁。他们没告诉你吗?杀妻证道才是你的终点。”
哦,有真心啊。
东千风听到她的回答,居然不觉得意外。
他周身的气压愈加低沉,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继续追问:
“所以,你也已经打算好杀我证道了?”
“是。”
“杀你或被杀,等候已久。”
她说完后气温似乎更低了。即便路归月现在心无旁骛,只想打开通道,也注意到了这股寒气。
其他人在寒冷中不安加重,而路归月却只生出了靠近他的冲动。
她知道现在最冷的人是东千风
路归月心发出声音:
去吧,他需要你。
她脚跟微抬,正要往东千风那边去时,耳边又出现另一个声音:
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去安慰他。
路归月,你不是要摆脱既定的结局,口口声声求自由吗,莫非还妄想着什么长厢厮守?
道心里那无盖的棺木似乎就在眼前,森森魔气从棺材的裂缝中滋生,里头躺着的那个人衣角已经逐渐染黑。
明摆着告诉路归月,她道心将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对,回头根本不是岸,是早就注定的不得善终。
不能过去,不要在意,不能心软。
绝不!
她望着东千风,不自觉将剑捏得更紧。
这个细小的动作将她的决绝成功传达给了东千风。
轰!
东千风额间的封印彻底破碎,浓到犹如实质的魔气从身体里绽开。
魔气遮天蔽日,邪风拼命地哭嚎,除了路归月能勉强站着,其它人都被掀翻在地,艰难地抵挡着庞大的威压。
魔气中心的东千风已然是一身黑袍,双眼腥红,俨然魔君再世。
他转动脖子舒展筋骨,长吸一口气,发出舒服的谓叹,然后闪身至站立不稳的人身边。
他强有力的手掌扶着路归月,另一只手双指并拢,慢慢拨开她对过来的剑尖,露出笑意翩然的脸。
“答得真好啊,我的归月。”
魔气渐渐平稳,归于体内,他笑意更浓,如是说道。
东千风五官立体鲜明,眉眼深邃,俊美刚毅,不笑的时候高洁出尘,这样笑起来像是常年积雪的山顶被热血染得鲜红,残忍,也牢牢勾住了行人的目光。
所以路归月明知危险,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
于是他借机凑近归月,深嗅一口,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与我很快也是同类了。”
这个人透过路归月的侧脸看向某处,眼中血光闪烁,勾唇说道:
“棺盖都破了,不如……让她出来?”
声音低沉,诱惑中带着挑衅。
入魔的东千风邪门得很,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道心。
但路归月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原因。
补天书上记载的那颗上古天魔心不就能窥见人心阴暗吗。
东千风早在他游历十年之前就已经入魔,回来时给她的信里就提过他去了魔界。
他身负大气运,在魔界收获自然不少。
只怕那曾经承载着苍龙珠的天魔心已经都已经为他所用了,有这样一双看穿道心的魔眼也就不足为奇了。
道心被看破的瞬间,路归月就反手一剑,刺向了东千风。
“不过是我舍弃的东西,不劳你惦记。”
诚如枯木几人所想,路归月现在就是个纸老虎,躲开她的剑并不难。
东千风轻松避开剑锋,滑到路归月背后站立,然后一手绕到她身前,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挑,让她直面地上的那群人:“你没听到吗?他们啊,一个个都催着我杀你呢。”
如果他们真有本事亲自动手,路归月也不介意与他们比一比,看谁先灰飞烟灭。
一群陌生人而已,她从前不认识,现在也不关心。
此刻她的目标只有东千风,入魔的东千风。
魔气精纯无比,路归月动了动,一时没能挣脱出来,反而被东千风钳制得更死。
她被迫盯着抵抗魔气的枯木几人,听着他在耳边点评:
“这群人道貌岸然,面慈心狠,本以为你是不同的……”
噌!
不等他说完,路归月已经松开苍云剑,让它刺向东千风。
灵剑感知主人杀意,迅速飞出,直指他背心。
东千风赶紧松开一手,指挥灼神剑抵抗。
路归月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当即利用这一点空隙凝出冰刺扎进捏着下巴的手。
路归月主修杀字剑,这冰锥外表普通,其实内里凝结的全是伤筋动骨的杀气。
东千风一心多用,旋手碎冰,片刻间就化解了两道杀机。
然而怀中已经空了。
他当即转身,只见那抹红色的身影已经飞到背后,握住了灵剑。
灼神剑不在他手,抵抗不住路归月暴涨的杀气,已经露出败像。
东千风一掌拍向路归月,浓厚的魔气带起了罡风,威力丝毫不逊于路归月的杀字剑。
本以为路归月会回剑抵抗他的掌风,而他也正好趁此机会拿回灼神剑,没曾想她竟然迎着魔气更近一步,根本没想过抵挡。
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路归月杀他之心坚决至此。
噗……
魔气与神剑双双穿过两人的身体,路归月与东千风同时吐出一口精血。
“呵呵,”东千风望着近在咫尺的路归月,看着她嘴角的血污,轻笑道:“是我看错了,论心狠谁能及得上你。”
东千风身上的寒意较之前更甚,甚至连无关人等都能从他翻涌的情绪中觉察到伤心。
要说情之一字果真最磨人,难怪道子都因此入魔。
众人不禁心生感慨,怜惜之情还没萌芽,就见东千风指着他们继续说道:
“我以为他们更像魔修,未曾想,你一个要飞升的仙子才是天生的魔种。”
路归月同样回以轻笑:“不及你半仙半魔,修什么都契合得很。”
刚才明明比所有人都先读懂东千风,还有关心他的冲\动,现在居然无动于衷。
掐灭那最后一丝真心后,她现在的决心已经半点不掺假。
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满心杀气的傀儡,刺进东千风胸膛的剑更进一寸,已经挤压出了最后一丝杀气。
之后两人受伤太重,连站都维持不住,同时跪倒在地,一样的面色死灰。
苍云剑也透支了所有灵气,出现无数裂缝,迅速化为飞灰。
这柄陪她度过无数岁月,甚至连飞升雷劫都一起度过的长剑消失了。
若是从前的路归月,或许会面上强装无事,暗地里想尽一切办法挽回。
可东千风看得分明,她眼里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要杀了他,付出任何代价都是理所应当的。
天上的神光灿烂,本该让天下满载光明,而带来光明的人给他的却是最浓的黑暗。
为什么?
他们不是两心相知吗?他为何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同这柄剑一样,可以为了你的大道牺牲?”
路归月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只回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
这个时候的安静,可不就是最肯定的回答?
哦,原来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抱有幻想啊。
东千风黑衣极地,流出的魔血也是黑色,填补完衣摆的空缺,将黑色继续扩大,大有浸染整个世界的趋势。
好像这样就能藏好他的伤口。
两人的血液在沉默中蔓延,不多时就交织到了一起。
咫尺天涯,心血相融。
细算起来,这也算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刻了。
血中残存的魔气与灵气接触,激荡起半黑不红的血泡。
“波”的一声轻响,血泡破裂了。
沉默被打破后,东千风又开口了:“你可知我是如何诞生的?”
这个我自然不是指东千风,说得应该是他的魔性。
路归月稍作调息后有了一丝力气,顺着他的话稍作思考,回道:“是因我而起?”
“你是他的棺中人。”
答得肯定而准确,理智得像个旁观者。
“是,”东千风也不意外,继续说道:“我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纯粹而炽烈情感,就像你那棺中人一样。”
“生于情感,自然也全凭感情行事,”现在最想做的,自然是破坏你这碍眼的坚定。
东千风看着她依旧冷漠的脸,内心的欲望越发翻涌,演化成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仗着现在的路归月根本看不懂复杂的情绪,他以拙劣的演技露出可怜模样,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曾经觉得他活得太累,现在想来,我不也一样蠢得无药可救吗?”
东千风说着,支起灼神剑,伴随一阵艰难的闷哼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到了路归月跟前。
路归月半跪在他的影子里,即便感受不到任何恶意,还是立马竖起防备。
方才回复的一点力气也支撑着她迅速站起来,继续后退,本能地与东千风维持安全距离。
否则会有什么东西坚持不住。
现在的路归月在入魔边缘徘徊,全靠一股执拗支撑,脑子里所剩不多的思绪根本想不清真相。
杀东千风这件事,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不懂,便只能依靠野兽般的直觉行事。
东千风没给她这个机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住了她。
他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像有情人一样拥抱着,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些解脱似的轻松。
“我是他刻进灵魂的深情,自然会为你奉上一切。”
这种告白叫谁听了都会感动,唯有路归月例外。
她早就主动隔离的自己的一切情感,一心只有开天门。
现在不仅不能理解东千风所谓的深情,还觉得很疑惑。
如果抱着她的这个东千风真实存在,那么那个人又是谁?
路归月的头搁在东千风肩上,看着远处那个跪在地上的人,他一身鲜血闭目跪着,和东千风一模一样。
很快,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抱着路归月的这个他身影开始透明化,与此同时,两人周身,出现一股缤纷的气流,从路归月体内流出,又流进他体内。
东千风越透明,气流越绚丽,她身上的伤也一点点好转,经脉里的灵气流转也越发顺畅。
路归月的气血慢慢回复,灵气充盈,容光焕发。
又是那个绝世仙子。
这是献祭自己来承担我的伤?
为什么?
是因为……他所说的,傻得无可救药的深情吗?
可是直到前一刻,她都在怀疑他啊。
怎么会这么愚蠢?
路归月更不明白了。
她一脸茫然,手却很诚实地伸出去,想要抓住什么。
但他也和苍云一样,慢慢地虚化消失了。
她什么也没抓住,只听见这个东千风消失之前,笑着喊了一声:
“路归月……”
路归月,你若真无意,我又是怎么出世的?
怎能只我一人癫狂,你却独善其身?
不论你的真心逃得多远,本尊都要你乖乖拿回来!
极致的感情催化出疯狂的举动。
一片深情被伤到最深之后,竟然想出了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撬开路归月坚实的盔甲。
东千风的心魔以自我牺牲为代价,承担了路归月一身的伤。
他明诉心意,给她最柔软、最温暖的怀抱,替她抚平一身伤痕,然后再带着对她的爱离开。
他不需要她悔过,只划开一道细口,让其慢慢发酵。
等她所有的感情回归,成为正常的路归月,所面对的,将是对她无情的东千风。
届时她道心崩溃,因情入魔,却不会得到半点回应,一如现在的他一样。
这就是他的报复。
名为深情,最是治愈,其实是最毒的毒药。
从路归月无意识地举动来看,他显然成功了。
她茫然无措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
掌心生出绵密的疼痛,顺着手臂一直窜到心里。
明明她现在好得不能再好,却比之前魔气穿身还要痛。
她还有一处伤,看不见,摸不着,痛到难以忍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胸腔里的心脏揪成一团,那里淤堵了太多的东西,路归月很想发泄出来。
不远处的东千风则与她正相反。
他睁开眼睛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身白衣,灵气满盈的状态。
一直压抑的东西不见了,胸口空荡荡的。
随着他由魔转仙,天门上浮现出无数星辰,组成完整的龙身图案,印刻在两扇大门上。
加上龙头锁,便是一条完整的腾龙。
龙嘴里吐出一团白光,附在东千风身上,给他描出了一圈白色轮廓,仿佛随时能乘风飞去。
天门瞬间变得神秘莫测,向世人传递一股召唤。
它在等待命定之人开启这把锁,乘龙飞升。
此情此景,再明白不过。
只要道子杀了路归月,他们所有人都能得道飞升!
于是东千风还在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时,耳边已经逐渐嘈杂起来。
“东师兄,太好了,你又回来了!”
“神君,如今你已经归位,快全了道心,飞升吧!”
“梧霜神君,快,杀了她!”
声音虽然嘈杂,但意思很明白:杀了路归月,他就能补全道心。
两个漠然的眼神对望,方才种种历历在目。
既然都已经舍情,便是没有这些话,也迟早有一战。
东千风拿起长剑,说道:“路归月,如你所愿。”
路归月正有满心情绪要发泄,要杀的人请战,她求之不得。
身后凝结出一柄柄冰剑,她比之还冷地声音回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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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抱歉最后这章拖了这么久。
写了这么多都没办法写完,只好分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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