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和晏云澈的谈话,祁秋年不得而知,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什么样的筹码,足够让老皇帝认同这一门亲事?
蒸汽机?其实祁秋年上辈子就在偷偷研究蒸汽机了,有些想把小火车给弄出来,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如果能做,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绝对能搞出来。
可是蒸汽机短时间内的运用不会太大,修铁路,造火车,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老皇帝没见识过类似的东西,无论他如何解释,没见过,这筹码就不够。
硬要说起来,还不如水泥这样当下可见的更硬核。
换成别的。
枪?不行,拿出来有点儿太吓人了。
先前他和晏云澈被追杀的那次,幸好是战止戈负责处理了那些尸。体,即便是被人发现,也当是一种暗器,不会想到是杀伤力更强的武器?
更何况,他造不出来枪,不可能把空间里的拿出来上交,私自囤武器,也是违法的。
睡不准还会被参一本,说他为什么刚来大晋的时候不上交?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连。弩?这个可以造,可他觉得不够硬核。
还有什么呢?
盐提纯?不太行,大晋盐的品质其实还可以的,虽然比不上后世,但绝对够用了。
炼钢?先前陛下对手术刀有些感兴趣,问过一嘴,他也如实回答了,肯定能炼出来,但是对目前的技术要求太高,会制造的效率太低。
而且,大晋也已经有了炼钢技术,就是不够先进,但是批量生产武器什么的,却是能够实现。
听他说完之后,陛下的兴趣也不是很高。
祁秋年都想在空间里翻一翻了,看能不能拿出什么现成的。
可刚准备搜寻空间,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小侯爷,宫里派人来了,是一位嬷嬷。”
嬷嬷?
祁秋年歪了歪脑袋,陛下传召,肯定会派太监过来,怎么会派个嬷嬷过来?
除非,不是陛下。
祁秋年迅速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出去见了那位嬷嬷,是见过的,潇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丈母娘要见他?这么大晚上的,不会是兴师问罪吧?
突然有点儿紧张了怎么办?
“小侯爷。”嬷嬷恭敬道:“潇妃娘娘治疗头疾的药,刚发现,已经快吃完了,想着小侯爷明日就要去北宜了,派老奴过来问问,小侯爷这里还有没有。”
“有的。”祁秋年刚答完,“可方便本侯一同送进宫去?”
嬷嬷颔首,“娘娘也是这个意思。”
祁秋年明白了,潇妃娘娘不是要特效药,是要见他。
想来也是,潇妃娘娘头疼的毛病,他偶尔陪晏云澈进宫,也会顺手输送一把异能,所以潇妃娘娘这一年多也没怎么发作过了,药也不可能就吃完了。
送药,就是一个见他的借口。
祁秋年抿唇,“还请嬷嬷稍等片刻,本侯收拾一番,马上与你进宫。”
回房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毕竟要见丈母娘呢,总不能失礼。
马车一路摇晃,原本就不远的路程,祁秋年紧张得手心冒汗。
宫门口,晏云澈的马车也在等着,祁秋年朝车夫使了个眼色。
车夫看见旁边的嬷嬷,也了解了情况,略微朝祁秋年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深夜进后宫,一路被盘查了好几遍,才顺利到达了潇妃娘娘的如意宫。
想来,潇妃召见祁秋年,也是瞒不过陛下的。
“臣,拜见潇妃娘娘。”祁秋年恭敬,见潇妃娘娘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那就应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潇妃娘娘抬手,让伺候的宫女们都下去了,“秋年坐吧。”
祁秋年从善如流,然后又把带来的一瓶药拿了出来,“还请娘娘保重身体。”
顺便偷偷输送一把异能。
潇妃娘娘难得见他如今紧张又谨慎的模样,扑哧一乐,“秋年莫要紧张,你与云澈的事情,本宫早已知晓,也并不反对,虽然有些遗憾,但云澈认准了你,除了你,谁也不要,本宫总不好叫他真的青灯古佛一辈子,孤苦终老。”
祁秋年心窝子都柔软了,复又站起身,直接跪下了,“谢娘娘成全,臣对阿澈亦是真心实意,非他不可。”
他想,他在这个世界大概再也遇不到像晏云澈这样的人了。
他对晏云澈的喜欢,不只是容貌,晏云澈确实长成了他会喜欢的模样,可天下之大,总有比晏云澈容貌更惊人的存在。
他会爱上晏云澈,是因为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里,晏云澈感受到了文明世界的平等,而且尊重他的三观与习惯。
这对他来说,才会是最重要的。
“起来吧。”潇妃娘娘叹息了一声,“本宫知晓你们彼此的心意,今日召你进宫,便是有事情要交代,明日你们就要出发去北宜了。”
祁秋年颔首,“臣一定会和云澈在北宜闯出一番功绩的。”
“本宫也相信你们的本事。”潇妃娘娘说,“时间不多了,本宫有个法子,或许能让你们求得到陛下的赐婚。”
如此慎重,祁秋年又赶紧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娘娘尽管说。”
……
离开皇宫的路上,祁秋年一直在琢磨潇妃娘娘的话。
潇妃娘娘的法子,无所谓不难啊。
兵权。
陛下想要北方的兵权。
北方镇守的,是八、九皇子的舅舅李家,朝堂上,除了晏云澈和晏承安这两个皇子之外,只有八、九皇子的背后是武将,且势力同样不小。
但武将和武将之间是有区别的。
战家,从前并不算起眼,是个小世家,是被陛下亲自提拔起来,战家也不负众望,坐稳了国公的位置。
而李家,是世袭的武将,盘踞北方多年了,早就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天恩皇权,他们也没了多少敬意。
不管李家是不是有不臣之心,但他们手握重兵,又有八、九皇子,不管两个皇子的想法如何,能力如何,但李家肯定是对那个位置有想法的。
只有他们李家的后代,登上皇位,他们李家的荣光才能长盛不衰。
而且,无论以后是哪个皇子能做皇帝,北方势力,这都将是一种威胁。
离京城太近了。
若是李家突然造反,按照京城的兵力,完全不足以抵抗。
祁秋年跟这两个皇子接触得不多,只在几个重要场合打过照面,瞧着就是武夫的模样,也不算精明。
恐怕即便是这两个皇子其中一位登上皇位,也会变成李家的傀儡帝王。
总之,即便是这才八、九皇子的考核优异,陛下恐怕也不会认可。
难怪,难怪潇妃娘娘如此慎重了。
也难怪,陛下会把他和晏云澈派到北方,还在李家的军区管辖内,恐怕就是想要他们去搅乱那一摊浑水,然后找机会收回兵权?
这老皇帝,也太老奸巨猾了点。
行至宫门口。
修长挺拔的身姿,屹立在马车的边上。
是晏云澈。
祁秋年快步走了过去,“如何了?”
“回去再说。”
可没想到,回去之后,晏云澈给了祁秋年一个巨大的惊喜。
“圣旨???”
“年年不妨打开看看。”
祁秋年有些激动澎湃,害怕自己想错了,圣旨徐徐展开。
祁秋年都没注意其他的内容,只看到了他安北王晏云澈和渊贤男爵祁秋年,天赐良缘。
他哆哆嗦嗦的,“赐婚?圣旨?”
他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晏云澈眼神柔软,“年年莫要高兴得太早了,你看看上面的印章。”
祁秋年咯噔一声,除了印章,还有整篇的圣旨,他都重新看了一遍。
大概的意思,是两人有了巨大的功劳,但这个功劳是什么并没有说,只说是表彰,然后再说起两人相处中情投意合,情比金坚,陛下愿意成全,然后才赐婚。
最后的印章,不是熟知的玉玺,也不是其他赐婚圣旨上的凤印,是陛下的私章。
也就是说,这圣旨目前还是不奏效的,除非哪天盖上玉玺。
而陛下的私章,也代表着,他是认可这件事情的,哪怕他不在了,下一任皇帝也可以盖上玉玺,让这道圣旨生效。
电光石火间,祁秋年猛地抬头,“是北方兵权?”
晏云澈颔首,“母妃找你也是说的此事?”
祁秋年小鸡啄米点头,“还真是巧了。”
晏云澈莞尔,“好了,这下年年可以放心了,睡觉吧。”
祁秋年哪里睡得着?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哄着陛下写下这一道圣旨的呢。”
“无非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让陛下看到我二人结合的利益。”
确实,老皇帝的儿子太多了,胡乱扯什么亲情,还不如说利益来得实在。
祁秋年若有所思,“那北方,你有想法了吗?”
“稍微有一些,此事年年不要明里插手,交给我。”
祁秋年懂晏云澈的意思,晏云澈现在毕竟是王爷,就说身份地位,还是能压一压李家的。
他这个男爵,爵位就比不上对方,如果不是陛下钦赐他不用下跪的殊荣,他见到李家,李国公,也是要下跪行礼的。
不过嘛,明着不能搞事情,暗着搞事情,就没人能管得到他了。
再则,北方关外蛮夷,还有一场大战要打呢。
祁秋年恶劣地想,如果李家打输了,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回兵权?
可是不行,百姓是无辜的。
祁秋年慢慢琢磨着,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晏云澈看着他的睡颜,眼神温和,盛满了爱意。
他想,从前年年如此努力,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如今还绞尽脑汁地钻研这些问题,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
当然,他不会让年年失望的。
第二天要出发,但两人还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东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
晏承安过来陪他们吃了个早,额,吃了个午饭。
小孩儿挺舍不得两个哥哥,吃饭的时候,脸上都没几分笑意。
祁秋年又要开始哄孩子了,“等我们到北宜,给你寄北宜的特产?”
晏承安不领情,嘟着嘴,没说话。
祁秋年继续,“我密室里的书,电报机,还有别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使用。”
晏承安有些意外,“随意使用?祁哥都不怕我弄坏了?”
“坏了便坏了吧,总归要我们家承安开心才好。”
晏承安也才难为情,勾了勾嘴角,“祁哥,我就是舍不得你们。”
祁秋年恶劣,“那你更舍不得我,还是更舍不得你亲哥?”
晏云澈:“……”
晏承安:“……祁哥,我不是小孩子,不用问我这种问题。”
祁秋年:“哈哈哈哈哈哈,好了,你祁哥知道了。”
晏承安哼唧,“说我是小孩子,祁哥你才幼稚呢。”
祁秋年又是一顿哈哈大笑,“你没听说过吗?男人至死是少年。”
“现在听说了。”晏承安一本正经,“祁哥,兄长,你们在北宜也照顾好自己,那边的环境不如京城,你们还要搞发展,莫要累到了自己。”
晏云澈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承安,你在京城也照顾好自己与母妃。”
“承安知晓。”晏承安小脸严肃,“承安也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祁秋年心底叹息,小小年纪,背负的重任是他想象不到的重大。
他这个年纪还在玛卡巴卡,小承安却要学习,要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小承安能一生无忧,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做个逍遥王爷。
可现实太残酷了,不争,就会被人压下去,残酷一点,可能便是永无翻身之地。
即便是有晏云澈这个佛子,和未来的国师身份,若下一任皇帝真的想要除掉战家,也有的是办法。
皇权更替,便是残忍的。
所以,他还是愿意更宠着一些小承安的,至少要让他在努力奋斗的过程里,多一些开心快乐的回忆。
仔细琢磨了一阵,祁秋年翻出一个平板电脑。
这个平板电脑里,只有一些资料,还有一些动画片。
他当初收集这些,是做了分类的,资料害怕遗失,而且又多是文字记录,所以是每个电子产品都有的。
但娱乐项目,比如动画片,电视剧,小说,漫画,电影,等等,他都是分开下载的。
“这个送你了。”祁秋年简单讲解了一下使用方式,“不过,切莫传出去,还有里面的资料,你自己看了便好,若是不懂的,发电报给我,如果是关于军事的,可以去找你小舅舅商议。”
晏承安知晓其中的重要性。
祁秋年继续说,“家里的太阳能充电板,我带走了,只能给你一个小型的太阳能蓄电机,不过,你就这一个平板,应该是够用了。”
晏承安妥善放好,“承安定然不负祁哥的期望。”
祁秋年笑了笑,“里面还有些男孩子会喜欢的动漫,嗯......你可以当成皮影戏的一种,休闲的时候,可以打开看看,但切不可沉迷。”
“承安谨遵教诲。”
时间也差不多了,吃过午饭,就该出发了。
车马浩浩荡荡,一如,他当初进京的模样。
可是这次离开,却不是他一个人了。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祁秋年和晏云澈都先没上马车,骑着马出城的,而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只有煤球这一只胖猫咪。
煤球的两个猫儿子也长大了,成天在侯府和极乐苑来回转悠,想来是不愿意陪着祁秋年他们奔波的,反正家里还有留守的小厮丫鬟,照顾两只小猫咪,是完全足够了的。
但煤气,却是不能和祁秋年分开的。
其实有的时候,祁秋年都在怀疑,煤球是不是跟他一样重生了,但他听不懂喵喵叫。
到城门口,战止戈和晏云韵却已经等着了,他们也是来送行的。
祁秋年打趣他,“止戈兄新婚燕尔,不在家里给夫人画眉,带着夫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可去你的吧。”战止戈损他,“画眉能画一上午?你以为跟你们似的。”
晏云韵捂着嘴,偷笑,“昨日的婚礼,谢过小侯爷的策划了,我很喜欢。”
她知道战止戈这个大老粗,肯定不会有那些奇思妙想,必然是找人取经了。
祁秋年回了一礼,“郡主客气了,你们的婚礼相册,这两日就该送到你们府上了。”
照片打印机放了两台在外面。
一台是他自己之前在用,一台是负责玻璃专卖店生意的,打印照片的工作,一直是大源在处理。
但是大源这次要跟他一起去北宜,所以他们商量了一下,就把这工作交给了大源的妹子。
是信得过的。
小莲也很聪明,当然,这打印机操作本就不难。
所以小莲现在跟苏寻安妻子一起打理的小店,还多了一份工作,给玻璃专卖店打印照片。
战止戈他们的照片,本来祁秋年是打算亲自来做的,但这不是昨晚这样那样了一下,耽搁了,后来他们分别又被陛下和潇妃娘娘叫进宫去了。
一来二去,就给忘了。
今天起床看见屋子里的相机这才想起。
为了不耽误时间,大源也很会来事,直接把小莲给叫过来了,小莲也不马虎,是个行动派,直接拿着储蓄卡就去打印了。
像模像样的。
按照效率,估摸着现在就差装订成册了。
战止戈笑了笑,“别的不多说了,关系各论各的吧,一路顺风,祁兄。”
祁秋年笑着,“那就借小舅舅吉言了。”
“嘿,我这爆脾气,你找打是不是。”
“我这不是有礼貌嘛。”祁秋年理直气壮,“你说的关系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兄弟,我管你叫舅舅。”
晏云澈抿唇笑,差点儿没忍住。
晏云韵左看右看,琢磨出一点门道,还真是稀奇了,不过她倒是不怎么意外。
似乎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大概是这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太般配了吧。
一番插科打诨,冲散了离别的愁绪。
“反正离得近,如果京城有事情,我快马加鞭回来就是。”祁秋年认真嘱托,“我京城里的生意,还劳烦止戈兄替我看顾一下了。”
“现在知道是止戈兄了?不喊舅舅了?”
“你要是愿意,我也是可以的,小舅舅。”
战止戈捶他一拳。
时间也差不多了,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
祁秋年和晏云澈翻身上马,可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队车马也出了城。
“是晏云耀的车马。”
其他的皇子,早在前段时间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出发了,因为不能耽误上任时间,离得远,自然要早点儿出发的。
但晏云耀不同,他是被派去打理封地的王爷,再加上之前身体不太好,多留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碰到一天出发了。
祁秋年没有搭理的意思,但晏云耀似乎不这么想,让人抬着他的轮椅,过来给祁秋年打了招呼。
“此去一别,怕是很难再见了,再怎么说,本王也是要感谢小侯爷的,若非小侯爷替本王上缴资产,本王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从此做个闲散郡王,于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得冠冕堂皇的。
晏云澈朝祁秋年送了个眼神,不可信。
两人是十分有默契,都不需要读心术,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带着笑,多说了两句。
“寻南郡王能想明白,那是最好不过了,岭南和琼崖虽然贫苦了一些,但风景却是极好的,天高云阔,碧海蓝天,希望郡王爷能好好享受生活。”
“自然。”晏云耀表现得很谦卑,“也祝愿小侯爷与七弟在北宜一帆风顺。”
虚与委蛇了一番,分道扬镳。
可祁秋年这个小气的家伙,面对上辈子杀了他的仇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
趁着晏云耀转身的间隙,他抽了晏云耀的生机,随便送给了路过的大黄狗。
呵呵。
抽这点儿生机,不会要人命,但是晏云耀本身就身体不好,再加上舟车劳顿,路上大病一场,这合理的吧?
晏云澈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道翻身上马,出发。
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已经在修筑水泥路了。
祁秋年他们一路出京,走了几十里,都还是水泥路,这效率居然还不错。
停下歇脚的时候,负责赶车的车夫们,对这水泥路都赞不绝口。
“等我们到北宜,我们也把路修了。”
想致富,先修路,这是真理。
第二天,就看不到水泥路的影子了,往北走,风沙也大,祁秋年就不乐意骑马了。
乖乖缩回马车撸猫,晏云澈跟着也凑进来了。
几百里的路程,走了十来天,终于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