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佛子还俗,这仪式举办得特别盛大,但凡在京城里的文武百官,都需要盛装出席。
祁秋年当然也不例外。
这回,他都没让小厮叫他起床,他自己天还没亮就醒了,并且精神抖擞,显然是很期待这一天的。
这一天除了对晏云澈意义重大,他觉得对他也同样的,大概会是个转折。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今晚他就能彻底脱单,然后再轻薄一下佛子,哦,不对,到了晚上,就不能说是轻薄佛子了。
应该说是情到浓时,彼此对视一眼,嘿嘿,嘿嘿。
怀揣着激动和期待的心情,祁秋年给自己换上了男爵的朝服,束好了头发。
原本这男爵的朝服有配套的发冠,但祁秋年今天没用,反而簪上了晏云澈送他的碧玉簪。
朝服是墨绿色的,瞧着也很相配。
一开门,小厮已经在候着了,他知晓他的主子小侯爷为人和善,所以见到他们家小侯爷的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
“侯爷,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
祁秋年愣了愣,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确实有好事情。”
那小厮也咧开嘴笑,“侯爷说的好事情,那就是奴才们的好事情。”
祁秋年看了一眼,这小厮是前段时间新来的,被大源培训过后,才安排到他身边来的,“嘴巴还挺甜。”
小厮腼腆一笑,又赶紧送上了祁秋年的早餐。
祁秋年大概是心情好吧,也可能是因为太激动,早餐没吃几口,他就觉得自己饱了。
罢了罢了,反正空间里还有吃的,半道上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走出侯府,隔壁的晏承安也刚好走出门。
一大一小瞬间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好的,他们决定坐同一辆马车。
于是晏承安就倒腾着小短腿儿,飞奔向了祁秋年的马车。
今天还要出城去皇家寺院呢,祁秋年的马车是最舒服的。
“祁哥,早安呐。”晏承安这小孩儿脸上的笑意不比祁秋年的浅。
祁秋年回道:“承安也早安。”
晏承安今天也穿着皇子服,头顶竖着金冠,从他精致的小脸儿,上已经隐隐能看出,他日后必然也会是个风华绝代的大帅哥。
第一场仪式在皇家祭台。
为首的,是老皇帝,皇后娘娘,还有晏云澈的母妃,潇妃娘娘,后面还跟着零星的几个皇帝的嫔妃,还有皇子公主们都到场了。
他们站在最前方,而晏云澈站在他们的对面,跟随着一个大和尚的口令,跪,拜,等等。
今天的人太多了,还要加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到底是陛下出宫,不能忽视安全问题。
所以哪怕是祁秋年这个男爵,位置也都比较靠后,不太能听清楚祭台上在说些什么。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非常的严肃,由此可见,大家是真的十分看重佛子了。
这佛子不但是身份的象征,还应该是他们的信仰。
一位本该锦衣玉食的皇子,为了大晋江山,为了黎民百姓,出家苦修二十年,这是他应得的尊重。
祁秋年远远地看着,身着华丽僧衣的晏云澈,小心脏不听话地跳动。
实在是没忍住,从空间里摸出手机,远远的,偷偷的,给晏云澈拍下了一张照片。
晏云澈今日还俗过后,想要再看他穿僧衣,怕是不太可能了。
毕竟这僧衣,代表着一层身份,也不是俗家弟子能随意穿上身的。
拍张照片,就当是留个纪念了。
皇家祭台这边的仪式,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然后又要出发去皇家寺院了。
不过,这次老皇帝以及后宫妃嫔,还有皇子们,便都没有随行了,大臣们送晏云澈出了祭坛的大门,然后都在此止步。
随行的,只有晏云澈的亲人。
潇妃娘娘和晏承安,以及战国公一家,祁秋年还见到两个陌生的面孔,应该就是战云霄的妻子,还有战霜引郡主了。
祁秋年跟在最后面。
前面全是晏云澈血亲,祁秋年混迹其中,稍微有一丢丢的怪异。
百官们琢磨着,佛子与祁秋年的关系好,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难不成他们结拜成了异姓兄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说得通了。
而其实,去皇家寺院,其他人是可以去观礼的,仅凭个人意愿罢了。
佛子的銮驾走在最前方,百姓们显然也知道今天的盛事,每当佛子的銮驾经过,百姓们便自发地跪地叩首。
嘴里还念叨着佛经,亦或是在感念佛子为天下百姓二十年清修祈福。
祁秋年的马车,坠在最后面,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这样宏大而虔诚的景象,也不由得心颤。
这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吧。
晏承安这小子,已经挤到他母妃的马车上去了。
潇妃娘娘这边,同样也拉开了马车的帘子,还往后看了看祁秋年的马车。
随后,幽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战止戈骑着马,跟在他姐姐的身旁马车身旁。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姐姐为何叹气?”
潇妃娘娘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再次看了一眼跟在最后的马车。
这下,战止戈也明白了,不由得有些沉默。
自从那日,祁秋年从宫里回来,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点问题,自己的好兄弟与自己的大外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
可是这事情经不起细想啊,越想越是心惊胆颤。
寻常权贵家的长子嫡孙,要想同男人在一起双宿双飞,一生一世一双人,这都已经十分困难了,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大外甥是佛子啊,是未来的国师啊,甚至他还是大晋的七皇子殿下,未来会被陛下封王,会拥有自己的封地。
而祁秋年这个男爵,瞧着手里确实是没有实权,但明眼人也看得出陛下对他的重视与宠爱。
且先不说两人是否是两情相悦,就说他们之间身份的鸿沟,就十分难以跨越。
想到这里,战止戈也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他这个做舅舅的,倒是不反对,但是会为两人眼前的崎岖而心疼。
再看他姐姐的模样,应当也是看出来了,但是好像也不反对,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只有晏承安这个小孩儿摸不着头脑,“母妃,小舅舅,你们在叹什么气呀?今日兄长还俗,不应该是件好事情吗?”
潇妃娘娘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小儿子的脑袋,也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感慨了一句。
“这时间过得还挺快,一眨眼就是二十年了,哎!”
才活了十来岁的晏承安,还不太明白二十年的概念是什么,只知道那是很久很久时光。
他从出生到前年,每年都只能看到兄长一次,他知晓兄长疼爱他,可见面的时间太少了,很难亲近。
后来长大一些,宫女太监们告诉他,他的兄长是身份尊贵的佛子殿下,背负着为大晋江山,为天下百姓祈福的重任。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同样也懵懵懂懂,只知道除了家,就不能日日在公里陪他玩耍了。
直到现在,他才隐隐明白了一些其中的意义,以及母妃心里的酸楚。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母妃将三岁的兄长送去做佛子呢?
马车出了京城,走上了官道,一路就比较平稳了,早上起来得太早了,祁秋年甚至还在马车上补了一会儿瞌睡。
到了皇家寺院的门口,才被小厮叫醒。
祁秋年坐起身,又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然后跟着下了马车。
他还是走在最后面。
祁秋年不合时宜地想到,他现在大概算是晏云澈的编外家人?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皇家寺院,也在迎接今天这个隆重的时刻,就连地上的石板都刷得一尘不染。
僧人们的表情也同样认真严肃。
而且今年上回见过的方丈大师,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华丽的袈裟。
庄重,肃穆。
皇家寺院很大,要走完整个仪式,需要将每座金殿的菩萨,神佛都挨个儿拜过去,而且是三跪九叩。
光是听着都感觉膝盖疼。
过了一会儿,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前,有小沙弥偷偷过来,“小侯爷,佛子说,您可不必跟着一起跪,可以去禅房休息片刻。”
祁秋年愣了一下,看着最前方的晏云澈,到底是拒绝了这一份好意。
晏云澈都行,他怎么就不行了?不就是跪菩萨佛祖嘛,他也顺道去求一求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什么的。
晏云澈在最前面,跪得面不改色,跟在最后面的祁秋年起初还好,但慢慢地,那可是跪得龇牙咧嘴的。
不过他心中也带着虔诚。
就好似两个人隔着人群,同时与过去的佛子道别。
过了今天,晏云澈这个悟心法师,就应该被称之为七皇子殿下了,如果顺利的话,晏云澈就成了他的阿澈。
嘻嘻。
跪拜了一圈,祁秋年膝盖都麻了,可是晏承安这个小孩儿都没露出难耐的神色,他也只能强忍着,看来他还是没有适应这个时代。
最后才到了大雄宝殿。
厚厚的一碟文书,方丈需要在僧人们诵经的声音里,诵读给佛祖,禀明悟心当初出家的理由,然后又告知如今要还俗的缘由。
即便是还俗了,也还是俗家弟子,不会忘记佛祖的教诲等等。
晏云澈跪在佛像之下,目光虔诚。
一拜,再拜,又拜。
告别了他前二十年的佛子身份。
离开父母家人,虽是迫不得已才出家,却也真切悟懂了佛法,这几乎是他成长路上的全部了。
随着方丈大师诵读文书的结束语,晏云澈眼角一滴清泪落下。
似乎砸在了祁秋年的心尖。
方丈大师将晏云澈扶了起来,“自此,你便是大晋朝七皇子殿下晏云澈,可是也莫要忘了悟心。”
晏云澈复又跪下,朝着方丈磕了三个头,“云澈谢师父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教育之恩,栽培之恩。”
老方丈带着笑意,点点头,受了他的跪拜,然后又将他扶了起来,对着他躬身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老衲参见七皇子殿下。”
晏云澈赶紧避开,扶住了方丈大师的胳膊,“师父,不论何时,不论云澈是什么身份,您永远都是云澈的师父,而师父又怎可向弟子行礼呢?”
老方丈笑了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潇妃娘娘此刻也走了过去,眼眸中含着热泪,“大师,云澈在寺院的二十年,辛苦您了。”
方丈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潇妃娘娘,云澈生来便有佛缘,做这二十年的出家人,是他命中注定的,也是云澈的因果。”
佛法什么的,太高深了,祁秋年听不太懂。
但他知晓,晏云澈的身份变化就在此刻了。
还要赶着回京,过最后的开戒仪式。
所以一行人便也只是简单地和方丈寒暄了几句,坐着喝了一盏茶,便又准备离开皇家寺院。
祁秋年先坐上马车,车队还没有前进,一个小沙弥送来一盒药膏。
“小侯爷,这是七殿下送来的活血化瘀膏。”
祁秋年心底一暖,折服于晏云澈的细心与温柔。“多谢小师傅跑这一趟了。”
小沙弥点点头,然后离开。
祁秋年掀开马车的帘子,远远地看了一眼,然后就见到刚从寺院里走出来的晏云澈。
晏云澈已经脱下了僧衣,穿上了皇子服。
祁秋年的心肝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
从前,他便说过,晏云澈这个长相才是真正的淡妆浓抹总相宜。
素净的僧衣穿在他身上,衬托着他不染尘埃。
可如今,繁复华丽的皇子服穿在他身上,再配上他的气质与气场,却又是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隔着人群,晏云澈也远远地朝着祁秋年的马车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便就此接触上了。
祁秋年抿着唇,带着浅笑,微微朝他颔首。
晏云澈的眉目也带着笑意,只是这一抹笑意比从前要爽朗得多。
就好像脱离了佛子这个身份,晏云澈好像开始做回他自己。
是啊,哪有人真正的表里如一呢?
世人皆知,佛子清冷自持,可祁秋年却知道,佛子的内心是滚烫而热烈的。
活血化瘀的膏药很好用,马车一路进京,到京城的时候,祁秋年膝盖上的胀痛几乎就完全消散了。
或许也跟祁秋年给自己喂了两把异能有关系,不过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把这功劳归功于晏云澈特意派人送来的这盒药膏。
进京之后,百姓们又是一阵跪拜。
“恭迎七殿下回京!”
声音震耳欲聋。
马车一路进了皇宫,还有一个开戒仪式,今天才算是结束。
说起来,这开戒仪式,更像是一场宴会,庆祝晏云澈从佛子到皇子的身份转变。
刚进入宴会厅,文武百官就跪了下来。
“恭迎七殿下回宫。”
晏云澈站在最前方,受了百官的跪拜礼,然后才抬了抬手,让他们起身。
祁秋年其实在最后看得有点可乐,这身份的转变,连人的气场都不同了?
虽然佛子的身份同样尊贵,但从前的晏云澈是温和疏离的,而身为皇子的晏云澈,却是气场全开的。
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老皇帝问了几句皇家寺院的事情,晏云澈也都一一作答。
潇妃娘娘一行人落座之后,祁秋年却没有回自己的位置。
然后在晏承安派的人的带领下,直接去了御膳房。
晏承安先前就派人打过招呼了,祁秋年还是跟御膳房的管事儿说明了来意。
人家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啊,这种话是在御膳房是不成立的。
御膳房的厨子,十个有九个都是男的。
这小侯爷想要亲自为七皇子殿下,准备开戒的膳食,那不也是因为他们知己情谊深厚嘛。
都能理解的。
而且祁秋年还是陛下身旁的红人,他们也愿意卖这个面子,总归祁秋年也是不会害七皇子殿下的。
管事大太监,直接将祁秋年领到了单独的一个厨房小隔间儿。
祁秋年面带笑意:“谢过公公了,之后的事情,本侯一个人就可以。”
管事太监笑着行了个礼,“先前小殿下让奴才准备的食材,都在这里了,小侯爷先看看缺不缺什么?”
祁秋年看了一眼,又笑着回应,“已经准备得很周全了,辛苦公公了。”
祁秋年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御膳房的管事公公这才下去了。
祁秋年注意了一下,小厨房已经没人了,然后这才开始了自己的烹饪。
祁秋年要做的第一道菜,是东坡肉。
可他要做的,却是素东坡肉。
原材料是冬瓜和香菇。
他将御膳房准备好的一块精品五花肉收入了空间,然后又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冬瓜和香菇拿了出来。
素菜荤做,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让晏云澈在这个开戒仪式上能够舒心一点的事情。
而且也能给外人一个交代。
反正别人看着是荤的,这就够了。
至于另外一道,就是开水白菜了。
到底该把开水白菜划分在素菜还是荤菜里面,这是一个千古以来的争议。
菜是素的,但是这里面的高汤,却是用了多种肉食原料,经过好几个时辰熬煮而成,还要经过一遍又一遍的过滤。
高汤也是御膳房提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确实清澈如水。
然后,祁秋年又再次暗度陈仓,把这一份荤的高汤,换成了素高汤。
这两道菜都属于慢工出细活儿的美食,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装盘。
本就是为了开戒仪式准备的,意思意思尝两口,不用准备得太多。
所以当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见到只有两道菜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异议。
就是看见开水白菜,有点不太理解。
“这,小侯爷这道白菜汤,也算是荤菜吗?”
祁秋年理所当然地点头,“这高汤是你们用了多种肉食材料熬煮而成的,他本就已经是荤汤了,再用白菜来搭配,口感也算是清爽,毕竟另外一道菜比较油腻。”
管事太监再看另外一道东坡肉才点点头,这肉确实肥肥腻腻的。
这时代,没有苏东坡,自然也就没有东坡肉。
祁秋年解释,“这一道,叫做滚肉。”也是东坡肉的别名。
“那老奴就将这两道菜呈上去了。”
祁秋年点点头,不过他还是先御膳房一步,回到了宴会厅。
晏云澈已经坐在了皇子那一边,大概是今天以他为首,他坐在最前方,面前的矮桌上,摆放着几道点心,水果。
晏云澈见到他进来,向他投去一个眼神,祁秋年朝他眨了眨眼睛,表示一切安排妥当。
接下来便是御膳房传菜。
两道风格迥异的菜摆在了宴会厅的正中间等等。
御膳房管事太监也跟着来了,见到陛下和百官们略带疑惑的眼神,还是出言解释了一句。
“这一道浓油赤酱的滚肉,采用的是上好猪五花肉,经过精心烹调,才呈现出现在色香味俱全的模样。”
是了,从去年开始,祁秋年推广了猪肉的食用,还传出去不少的菜单,现在宫里时常也能见到猪肉了。
只要猪肉去掉了那股腥臊味儿,比起其他的肉类,似乎更能适合大家的肠胃与口感。
除了那些顽固不化的酸腐,依旧觉得阉割小猪有悖人伦,也依旧认为猪肉是贱食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对猪肉的接受程度十分良好。
管事儿太监又开始介绍另外一道菜。
外人瞧着,这就完全一道清汤寡水的素菜啊。
虽然这开戒仪式就是走个过场,历代的佛子都要在今天吃两口,意思一下,但也不能上一道素菜吧?
是不是于理不合?
“陛下,诸位娘娘,还有诸位大人们,这一道开水白菜,说是开水,却是由多种肉食原材料熬煮而成的高汤,经过多次过滤,才能呈现出清澈透亮的模样,然后再配上白菜,口感清爽,恰好方才那一道滚肉比较油,也能起到解腻的效果。”
如此,诸位大臣也都明白了。
而晏云澈,他瞧着那一道浓油赤酱的滚肉,也就是东坡肉,一时之间有些无奈,这是不是太腻了一些?
可旋即,他又想到,这是祁秋年亲自给他做的,而祁秋年必然是不会害他的。
祁秋年又是那么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必然能够猜想到他其实是不愿意吃荤食的,至少暂时是不愿意的。
所以,他是不信祁秋年会如此莽撞地给他送来这么一道重口味的肉食。
华公公主持仪式,“请七殿下开戒。”
小太监用小勺子,整块东坡肉分成了几个小块儿,放到了小碟子里。
晏云澈这才拿起了筷子,将一块东坡肉送入了口中。
一入口,他便知晓这其中的奥妙了。
浓油赤酱掩盖了食材原本的色彩,瞧着这是荤的,但实际上却是纯纯的素菜。
晏云澈细细地品尝着,这滚肉,其中肥肉这一部分,他没太能吃出来是什么,但能肯定是素菜,至于瘦肉的这部分,他吃出来,大概是香菇这一类的。
能把素菜做成荤菜的模样,也是难为祁秋年花这一份心思了。
如果没有祁秋年,恐怕今天的开街仪式,他吃了之后,得出去吐一夜。
他的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在了祁秋年的身上。
祁秋年对着他龇牙一乐,挤眉弄眼,意思是:还满意吧?
晏云澈当然满意。
随后又是开水白菜。
说实话,这开水白菜,即便是真的用荤食高汤,晏云澈在今天这个情况下,也是能够接受得了的。
毕竟只要没有瞧见荤腥,还能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一番。
可是当他将一小片菜叶子送入口中,便知晓,这一道开水白菜用的高汤竟然也是素的。
毕竟,他没有尝出任何一丁点,会让他感觉到排斥或者反胃的味道。
反而吃过了刚才浓油赤酱的滚肉,现在再来品尝这道开水白菜,还削减了口中的油腻感。
接下来便还有最后一道程序,那就是酒了。
这酒也是祁秋年暗渡陈仓准备的。
是一杯酒精度数很低很低的气泡酒。
他记得晏云澈好像还挺喜欢气泡饮料的感觉,平时可乐也没少喝,所以他就把原本的浊酒换成气泡酒,应当是出不了错。
而且这起泡酒的酒精浓度低,也不至于让晏云澈喝了这杯酒会失态。
晏云澈端起酒杯,在鼻尖下闻了闻,确实有酒精的味道,可更多的却是一股甜甜腻腻的感觉。
莫非这人在酒里也作文章了?
他面不改色,喝掉了口杯中的气泡酒。
刚一入口,他的第一反应变,这只是一杯寻常的气泡饮料,可回甘中却又有一种他不曾品尝过的味道,那便应当是酒了。
连续三杯,一杯敬过往,一杯敬父皇母后还要母妃,最后一杯,敬了文武百官。
酒肉都吃了,这场开戒仪式的重头戏,就算是结束了。
直接下来便是四平八稳的宫宴,御膳房重新送了餐食。
祁秋年注意到,晏云澈没再动一口桌上的肉食,只简单吃了几口点心水果。
也是难为晏云澈了。
宴会到后半段,老皇帝又状似无意地提起自己的这些个儿子都已经长大了,也该独当一面了。
这句话让在场的文武百官又开始琢磨了,揣摩圣意呀,还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祁秋年是知晓一点情况的,但同样也不太明白,老皇帝为什么会在今天这个场合突然间提起?
而且也仅仅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说后续的打算。
祁秋年没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还真是伴君如伴虎,要揣测一头老虎心里想的是什么,那可真是,唉,祁秋年叹息的。
【要是有读心术就好了。】
不远处的晏云澈,听着满朝文武吵吵闹闹的心声,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祁秋年说要是有读心术就好了这句话。
心里有点很微妙的感觉。
这读心术,也伴随了他二十年了,他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有一天就收回了他的能力。
但读心术确实为他的生活成长,带来了许多的便利;可是同样,也给他带来了枷锁。
一个人,无论是好是坏,内心的正面心声和邪恶心声,都会一字不落地送入他的耳朵。
让他见识这个世界的人生百态。
小时候,他对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厌恶,一个表面温和的人,笑嘻嘻地与你把酒言欢,心里却是在想要如何弄死你。
这样的心声,他听得太多了,晏云耀就是一个例子。
宴会散场,从今日起,佛子就成了大晋的七皇子殿下。
皇子府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晏云澈如今还是会暂时居住在极乐苑。
祁秋年不知道的是,暂居极乐苑,是晏云澈自己的意思。
一来,是方便某人大半夜的可能会来翻墙。
二来,便是极乐院清净。
极乐院毕竟也算是佛门圣地了,与皇子府不同,若他搬进了皇子府,免不了要与那些大臣们接触。
要同那些大臣们虚与委蛇。
晏云澈最烦这种’人情往来‘的关系。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一点晏云澈和祁秋年是一样的想法。
都是不愿意与那些朝臣有过多的接触。
而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毕竟也已经有二十多岁了,如果搬入了皇子府,陛下说不准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赐两个暖床的宫女。
其中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尽管他并不会接受,但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就有可能让心思敏感的祁秋年心里有疙瘩。
他是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简而言之,住在极乐院里,可以免除许许多多的麻烦。
这个时候,他也庆幸,陛下有意将皇子们都安排到外地去。
只要到了外地,眼前可能遇到的那些情况,暂时也能迎刃而解了。
祁秋年不知道晏云澈心里的弯弯绕绕。
到了门口,他热情地邀请晏云澈,跟他一起去侯府坐坐,他礼物还没送出去呢。
晏承安毕竟年纪小,今天是一路奔波,太累了,哈欠连天的,又泪眼婆娑的,瞧着还挺可怜。
祁秋年笑着rua了他一把,“困了就先回家睡觉,明日再过来玩。”
晏承安困得恍恍惚惚地点头,“兄长,那承安明日再将给你准备的还俗礼物送过来。”
晏云澈点点头,“回去好生休息。”
毕竟还是个长身体的年纪呢。
进了祁秋年的侯府,又再往祁秋年的小院走。
往常他们也一同走过这风雨连廊,可今日,祁秋年却觉得走过这一路的心境,有那么一丢丢的微妙。
他旁边的不再是佛子,他和他一样,已经是个俗人了。
这月黑风高的,那是不是?嗯……
祁秋年正在发散思维,便听见了耳边很轻的一声,“多谢。”
祁秋年回过神,稍微愣了一下,“你是说今天开戒仪式上那两道菜?”
晏云澈颔首。
祁秋年带着笑意,“不想吃肉,那就不吃,其实我不太明白这仪式的意义是什么,但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外人一个交代罢了,当然也要更舒心一些才好。”
晏云澈抿唇,无论如何,今天的开戒仪式,还是要感谢祁秋年的。
否则他就只能吃御膳房的御厨准备的食物了,估摸着,现在正吐着呢吧。
祁秋年也不想在这种小事情上谢来谢去的。
他把晏云澈拉回自己的房间,“话说,你现在可以喝酒了吧?今天那杯气泡酒感觉怎么样?”
晏云澈想了想,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尚可。”
到底是第一次接触酒精,确实有点儿不习惯,但想来,应该是比浊酒要好得多。
祁秋年原本想邀请晏云澈陪他喝几杯来着,这件事情他已经期盼了好久好久了。
可是如今看来,晏云澈连口味十分清淡,酒精浓度也低的气泡酒,都只评论了尚可两个字,恐怕短时间内,也没法喝其他的酒。
于是,这喝酒的事情暂且作罢,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呢。
祁秋年转身回了内屋,捧出一个十分精美的礼盒。
“先前就说了,等你还俗,要送你几套衣裳的,我做了一套我家乡会在正式场合穿的正装,还有几套你日常出门能穿的。”
日常能穿的这些衣服,都是在大家的服装形制上略微做了一点改动,穿着会舒服一些。
祁秋年也不在乎什么礼不礼节的问题,直接将衣服拿出来挂好摊开。
“看着还喜欢吗?”
晏云澈眉梢含笑,“年年送的,自然是喜欢的。”
祁秋年耳根子一热,最后才把那一套西装给拿了出来。
“这个才是我想要送给你的,可以穿给我看看吗?”
祁秋年眼神中全是期待。
衬衫西服西裤,祁秋年都已经提前熨烫得十分平整了。
还有那啥内裤,祁秋年先前也偷摸着红着耳根子,偷偷洗过一回了。
毕竟是贴着隐私部位穿的,还是要讲究干净卫生才行。
晏云澈看着这套黑白配色的正装,似乎有点不太能理解祁秋年心里的那种悸动与期待。
不过祁秋年想看,穿上让他看一看,似乎也无妨,不过是衣裳罢了,也不是衣不蔽体的形制。
于是,他便拿上这套正装去了屏风后面。
祁秋年在外头坐立难安。
这画面,有点儿像是未婚夫妇,丈夫在外头等妻子试穿婚纱的错觉,会一眼惊艳吗?
他又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晏云澈不能陪他喝,他还不能自己喝两杯吗?
一想到晏云澈可以穿西装站在他面前,他顿时就口干舌燥的。
而屏风内的晏云澈,起初还能大致明白,这衬衫,马甲,外套,以及裤子的穿戴方式,无非是扣扣子罢了。
可是还有几根像皮圈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也是穿衣服的一个环节?
还有那几条轻薄的,前方带着一个兜兜的小裤衩子。
他握在手里,烫在心里。
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进退维谷,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换衣服来着,怎么突然间感觉有点臊得慌呢?
最终,晏云澈还是穿上了这一套正装,只不过那几条皮圈一样的东西,他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佩戴。
于是便这么走了出去。
刚走出屏风,就听见两声巨大的响动。
一声是祁秋年咕嘟咽口水的声音。
晏云澈笑他,这也太夸张了。
另外一声,是祁秋年心底的尖叫。
【啊啊啊 啊啊啊啊!!!比我想象中的效果还要更炸裂,这大长腿,这禁欲感,哥哥正。面。上。我。】
晏云澈:“……”还是那么不着调。
他略微有点不自在,皮鞋踩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踢踏,踢踏,像是直接踩进了祁秋年的心里。
祁秋年又是一阵口干舌燥,一口干了杯中的红酒,甚至都略微有点不敢直视晏云澈了,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吓到人的举动。
妈耶,晏云澈穿西装,带给他的视觉效果实在是太震撼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省如蚊蝇,“那什么,过来坐吧,别站着了。”
晏云澈在他旁边坐下,然后又拿出了那几条皮裤,“这个东西应该穿在哪里?”
祁秋年又咽了一口唾沫,他很想说我可以帮你穿,但是又觉得实在是太过于暧昧了。
于是就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晏云澈听得也是面红耳赤,他似乎可以理解到祁秋年的激动在何处了。
一时之间,屋内寂静无声,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却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少年那般,羞臊得不行。
又像是过了许久,晏云澈才开口,“那,要我去戴上吗?”
祁秋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袖箍和衬衫扣,佩戴上会让西装更有型,还有领带,正常情况下,穿西装,是必须要佩戴领带的。”
他是越说越起劲,“那袖箍和衬衫夹,你自己穿吧,我等会儿帮你打领带。”
晏云澈颔首,又再次回到了屏风后面。
祁秋年已经讲解过这几条皮箍是做什么用的,晏云澈自然能够融会贯通。
只不过,戴上之后,他觉得更不自在了,感觉自己有点儿像提线木偶,差点儿都不会走路了。
可能是宽松的僧衣穿太久,而这西服又更加的贴身,包裹性也很强,特别是最里面那条,有点不习惯罢了。
但他也好奇,祁秋年穿上这样的服装,会是什么模样的。
穿上了外套,其实看不见里面的袖箍,可是人长脑子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要脑补的。
祁秋年只是稍微脑补了一下,全是一些过肾不过审的画面,又把自己搞得个面红耳赤。
幸好晏云澈的读心术还没有进化到能读画面,否则祁秋年今天该被审。核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