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战止戈这个年纪,居然还没成婚,确实是多少有些突兀了。
但贵族子女的婚姻,往往都带着利益,很多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特别是如日中天的战国公府的婚事,更是不能草率。
可是战止戈的年纪到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两个娘娘你一句我一句,说从前战止戈玩心重,不着调,没个正行,不适合成家,怕耽误了人家姑娘云云。
然后又说到现在的战止戈成熟了,有担当了,是该成婚了,还特意把战止戈上半年去西北的功绩摆在明面上说了说。
祁秋年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底下皇子公主,王公大臣,贵族子弟,夫人小姐们,都明白战止戈的婚事其实已经确定好了,然后今天潇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配合着,演了一出戏。
然后好光明正大地赐婚。
果不其然,皇后娘娘又恰逢提起了晴王,晴王是陛下的胞弟,深得陛下的宠爱,拥有最繁华的江南作为封地,还有特许可以留京,身上的官职也不少。
顺带的,晴王的女儿,自然也受宠,当初一出生,就被赐了郡主的封号。
“臣妾觉得韵儿与止戈也算是郎才女貌了。”皇后娘娘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这才跟老皇帝闲话家常一般,“如今,他们也到年岁了,合该要成婚了,陛下觉得如何?”
老皇帝嗯了一声,“确实,止戈与韵儿都是朕看着长大的,韵儿不爱刺绣簪花,反而喜欢舞刀弄枪,配个文人,怕是也不合适,止戈出身武将世家,倒是和韵儿十分相配。”
老皇帝这么一说,底下的大臣心思各异,不少大臣的脸色都变了。
特别是那些皇子。
今年,除了晏云耀,剩下的皇子都到场了,哪怕是在北方军营历练的八、九皇子,都被陛下一纸诏书给召了回来。
国公府与晏承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晏云韵是晴王最疼爱的女儿。
要说身份,两人确实是匹配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战家本就如日中天,再加上晴王的加持,这战家要到何等的地步就先不说了。
他们的关注点,还是在小殿下身上。
这小殿下从出生开始,就深受陛下的宠爱,如今,这小殿下也已经长大了。
陛下此举,到底有什么深意?
有的人觉得不敢相信,有的人又觉得,怕是就应该如此了。
不管是心思各异的大臣,还是心怀鬼胎的大臣,这场赐婚,都是顺理成章的。
老皇帝点了战止戈和晏云韵出列,“止戈,韵儿,婚姻大事,虽然朕与皇后,还有晴王,都觉得你们是良配,但还是要问一问你们的意见,可对此有异议?”
战止戈似乎喝了些酒,有些紧张,脸颊上也有些发红,“臣,臣对此没有异议,能娶到云韵郡主,是臣的福气。”
晏云韵这边就含蓄多了,“婚姻大事,单凭皇伯伯与皇婶婶做主便是。”
如此,老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就给两人赐了婚,又命老国师,选一个良辰吉日。
皇家子女要成婚,不是今天赐婚,明天就拜天地的。
三书六礼,良辰吉日,一个都不能少。
就像之前战止戈说的那般,一年内能成婚,那都算快的了。
“恭喜啊,止戈兄。”
“恭喜世子爷抱得美人归。”
“战小将军福气不浅呐。”
赐婚结束后,不少同龄的贵族子弟都围过去恭喜战止戈。
祁秋年看出来,战止戈并不是很喜欢应付这些人,于是便过去解了围。
“止戈兄,上次你同我说手表的事情,可有时间细说一下?”
战止戈连忙抽身,“当然,祁兄,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说。”
宫宴上,哪有安静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贵族子弟们也识趣。
他们方才来恭喜战止戈,未必不是有巴结或交好战家的意思,但点到为止就好,他们这些贵族子弟,也是有傲气的。
祁秋年接着拉着战止戈坐到了自己小桌这边,今年旁边没有美男子了,旁边都是些老大臣。
战止戈长吁了一口气,“兄弟够意思。”
祁秋年笑了笑,还真就把手表拿了出来,“给你的,算是祝贺止戈兄订婚。”
一对情侣款的手表,表盘大小不一样,女款的看着要秀气一些,但瞧着就知道是一对。
“那兄弟就不客气了。”战止戈确实喜欢这手表,“以后有什么事情,吱一声。”
祁秋年琢磨了一下,“今年陛下把所有皇子都召回来了,是不是?”
战止戈表情有些严肃,“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战家也有准备,祁兄尽管放心。”
他们虽然是保皇党,如果没有晏承安,只有晏云澈这个佛子外甥,无论哪个皇子做皇帝,都跟他们战家的关系不大。
毕竟看着佛子的面子上,那些皇子也不敢轻易地动战家。
可是有了承安,承安也长大了,陛下又有那么一点意思,他们战家自然要争取的。
如此,祁秋年也就不再多说了。
战止戈又说起,“霜引今日也到京城了,没来宫宴,这意思你懂的。”
祁秋年点点头,战霜引的婚事,一直是战家十分重视的。
之前不是没有试图把女儿嫁给战止戈试图联姻的,但战止戈就是个钢铁直男,人家小姑娘在装个假摔,丢了香囊手帕什么的,他都不接茬。
而且也知道战止戈婚事,是由陛下拿捏的,其他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但姑娘家就不同了。
虽然战家放出口风,要给战霜引招赘婿,但依旧有人不死心。
“你们就没给霜引找到合适的人选?”祁秋年问。
战止戈摇摇头,“霜引自己也没有心仪的男子,之前给嫂子送了些青年才俊的画像过去,霜引也没瞧上。”
他们这里的话音刚落,另外坐着皇子的那边,其中一个皇子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也有了心仪的姑娘,还请父皇成全。”
说话的,正是十一皇子,晏云书。
晏云书也十六七了,确实到说亲的年纪了,刚好有了战止戈和晏云韵赐婚,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口,也不显得突兀。
老皇帝琢磨着,“云书有了心仪的姑娘?是哪家的好姑娘?”
晏云书的母妃也带着笑意站起来,“书儿就是莽撞,今日书儿出了城一趟,遇见一户人家的马车陷进泥坑里了,便顺手帮了一把,不经意瞧见马车上的姑娘,顿时惊为天人,想要求娶,这不,真是半刻都等不及,要找陛下赐婚呢。”
少年人,年轻气盛,一见钟情,说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可战止戈却顿时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止戈兄。”祁秋年也反应过来了,“沉住气。”
战止戈黑着脸,“今日霜引与嫂嫂回京,就在城外,马车突然陷入泥坑。”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祁秋年也沉默,但他心里更是不爽。
先抛开战霜引的身份不说,也抛开其中的利益关系不说,就说一个皇子,在城外瞧上了一个姑娘,都不问人家姑娘是否愿意,直接找皇帝赐婚?
这是不是太不尊重女性了?
那边,老皇帝还没说什么。
祁秋年就直接站了起来,“十一皇子殿下,你对一女子一见钟情,想要求娶,听起来是一桩美谈,但殿下可曾问过人家姑娘的意思了吗?人家姑娘是否定过亲?你是否长成了姑娘心仪的模样?可有什么打动姑娘的才华?”
晏云书脸都憋红了,“本殿下打听过了,那姑娘并未订婚,至于小侯爷说的这些情况,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殿下婚后定然好好与其培养感情,就不劳小侯爷操心了。”
祁秋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一桩婚事,不需要当事人同意或知情,臣下确实受教了。”
晏云书和晏云书母妃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实际上,这些权贵们的婚事,他们本人也是需要知情的,婚前也大多都是见过面的。
比如大部分的姑娘家,其实在小时候就已经定亲了,这些涉及到了各种家族利益问题,很复杂,但定过亲之后,确实可以以光明正大地和未婚夫一同出游,见面。
只要不在婚前做出珠胎暗结这种逾矩的行为,都是可行的,限制没有那么严格。
但成年之后再订婚的,多少要让人家姑娘知情,嫁的是什么人,什么家世背景,人品如何?府邸里可有什么姬妾,姬妾是什么背景,等等。
这些都有考究。
当然了,今天晏云书在这里提起来自己有了心仪的姑娘,也不是为了立马要求陛下赐婚,他估计也是想要表明一个态度。
可是被祁秋年这么一搅和,听起来就是晏云书想要强取豪夺似的。
皇子就能无法无天了吗?看上谁,谁就得嫁吗?
在场的不少贵族小姐,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晏云书也太独断专行了,即便是皇子,她们也不想要。
因为她们感受不到尊重。
晏云书母妃的脸色很难看,“小侯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儿云书毕竟是皇子,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遇上喜欢的姑娘,请求陛下赐婚,亦是遵循本心,不想委屈姑娘,能得到陛下赐婚,那将是无上的荣耀。”
祁秋年就笑笑,也不说话。
那些小姐公主郡主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她们哪天走在街上,被某某功勋看上了,凭着身份,去求陛下赐婚,如果陛下应允了,那她们呢?
虽然她们心里清楚,她们从出生开始,婚事就由不得自己,可是谁又没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模样呢?
少女心事,又岂是这些臭男人能懂的?
相比之下,这小侯爷就光明正大得多了,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断袖,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找个姑娘成婚。
今日更是替被晏云书瞧上的姑娘仗义执言,比起这些丝毫不尊重她们的男子,高出太多了。
一种无言的怒火,充斥在她们心头。
老皇帝这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问,“既然云书已经打听到,那姑娘还不曾订婚,不知那姑娘是哪家的?皇子的正妃,家世才貌,缺一不可,云书可明白?”
他是有些担心,这云书怕不是看上了什么小门小户的姑娘?
确实是如此,皇子要成亲,家世背景都是很重要的。
虽然一个皇子能娶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还可以有无数的姬妾,但是从来都没有说先娶侧妃,再娶正妃的。
若是那姑娘的家世不行,陛下也不会同意,但瞧着晏云书这个态度,想必一定是以正妃之礼迎娶了。
晏云书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恭恭敬敬地:“父皇,儿臣今日在城外遇到的便是战国公府的小姐,霜引郡主。”
这话音刚落,满堂寂静。
战止戈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恨不得将人给揍一顿。
祁秋年将他按住了,战止戈毕竟是战霜引的二叔,为侄女出头是应该的,可战止戈却是个急脾气,若是在这种场合闹起来,也不太好收场。
于是,祁秋年便又站了起来,“十一皇子殿下,如果臣没记错的话,早前战老夫人曾经说过,要给霜引郡主招赘婿的。”
他似乎不确定的,又带着疑惑地看了晏云书一眼,“莫非十一皇子殿下……有此等觉悟?”
晏云书被气得不轻。
晏云书的母妃也站起来,“荒唐,哪有做皇子,得去当人家赘婿的,说出去岂不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老皇帝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古往今来,皆没有皇子去做赘婿的。”
战国公此刻便也站了起来,“陛下,容老臣说一句,毕竟是老臣嫡亲的孙女儿,是臣已故大儿子唯一的女儿,这霜引的婚事,臣与夫人,以及儿媳之前商讨过,臣的大儿子战死沙场,臣不忍心让云霄的血脉就此断了,所以必然要给霜引招赘婿,此事没得商量。”
战国公说得决绝,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老皇帝点了点头,“爱卿的意思,朕明白了,此事就此作罢,云书也到年纪了,皇后若得闲,可与云书寻摸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这事情,就被老皇帝给拍了板。
晏云书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一旁的晏云墨给拉住了。
祁秋年都看在眼里,这两个人果然是一伙的。
其实不论今天战霜引的马车陷入泥坑,是不是巧合,还是他们提前算计。
也不说战霜引是不是真的要招赘婿?就说战霜引这个家世背景,靠着战国公,这个十一皇子想要求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陛下也未必会应允,毕竟战国公的代表着什么,他们心里也有一杆秤。
接下来的宫宴,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了,四平八稳的。
到时间散场,祁秋年和战止戈,还有晏云澈以及晏承安结伴出宫。
可刚走出宴会厅,就撞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在宫里,是不可以如此疾行的,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祁秋年直觉,有些不妙。
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那事情他都管不上,只有等之后,再打听一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了宫,几个人都没回府,直接跟着祁秋年一起回了侯府。
祁秋年玩笑,“我这侯府,都快成成咱们的根据地了。”
晏云澈和晏承安不回家,是因为住得近,就是出大门转个弯的事情,但战止戈不回去,为了还是战霜引的婚事。
他大哥已经去了,他还记得他大哥小时候对他多好,他的武术,剑法,都是他哥亲自教的。
他不可能让大哥唯一的女儿受委屈。
对此,祁秋年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先前能说的,他都已经和国公夫人说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婚事定下来。
可赘婿的人选,也不能胡乱找个人将就的。
别看是招赘婿,入了战家的门,就不用操心,就觉得后顾之忧了,万一遇到那种白眼狼呢?
战止戈也叹息,“我们战家的人婚事,是不是都不太顺利呀?”
就好像战止戈的姐姐,也就是潇妃娘娘,入宫做了皇上的妃子,别看说是个贵妃,但贵妃跟妾室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他姐姐,当年在京城也是女中豪杰,在民间惩奸除恶,当然了,这事情他没见识过,都是听他亲爹说起来的,老国公也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大女儿。
他们战家,从来不屑于卖女求荣的,可当年百官上奏请陛下选妃是事情,确实是骑虎难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再说他大哥战云霄,当年京城的王公子弟里,武将这一列的,都是以他大哥为首。
他大哥足智多谋,样貌也如皎皎明月,可惜也战死沙场,独留爱妻和一个独女。
最后说他自己,如今不也二十多岁才把婚事定下来吗?他小时候的玩伴,孩子都好几个了。
祁秋年听了战止戈的话,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晏云澈的身上。
这硬要说起来,晏云澈也算得上是战家的人。
【所以,我和晏云澈也不会太顺利吗?】
这大概是必然的,一个佛子,一个侯爷,如果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太难了。
三个大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只有晏承安这个小鬼头,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或许,他也是故意的,想要岔开话题。
“过完年,父皇又要去别院度假,这次我求了个恩典,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玩了。”
祁秋年回过神,在晏承安的脑袋上rua了一把,“你别瞧着去行宫度假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他顿了顿,“当然,对于我们这些大人来说,应该是挺欢乐的,没事喝喝小酒,泡泡温泉。但是你嘛.......”
他目光揶揄地看着晏承安,“你现在年纪还小,课业为重,你就不怕你成天在陛下面前打转,陛下天天考你功课?”
晏承安瞪大了双眼,“不,不会吧。”
放假怎么还要被考功课呢?即便是天才儿童,也不想放假还做作业。
感觉他整个人都快碎掉了。
或许是晏承安的小表情太过于喜剧,战止戈没忍住,哈哈大笑。
就连晏云澈的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战霜引的事情急不来,今天战国公也在宫宴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晏云墨和晏云书的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
而且今天,战国公当众拒绝了一个皇子的求亲,其他人暂时也不敢不长眼地再往前面凑了。
如此,这事情也算是暂时解决了。
三个人又带着晏成安这小孩在暖房里喝了会儿酒,还是今年夏天祁秋年亲自酿造的葡萄酒。
哦不对,准确来说是战止戈和祁秋年一起喝了点儿,晏云澈和晏承安兄弟俩只有喝饮料的份。
战止戈调侃自己的大外甥,“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还俗了,到时候我这个当舅舅的,定然给你送上几坛好酒,让你知道这美酒的滋味,喝酒的乐趣。”
晏云澈也只笑笑,但没说话,可他却把目光落在了祁秋年的身上。
祁秋年眉头一挑,便是想起了那么一回事。
晏云澈曾经答应过他,等还俗之后,要与他月下对酌。
怎么办?他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晏承安举手,“我也要喝酒,给我尝一口,可不可以?”
其实寻常的男子,十来岁开始喝酒的也不少。
可祁秋年是什么人?他来自后世,知道酒精对未成年孩子身体的影响。
他看着晏承安,“年纪太小就喝酒,容易影响生长发育,你想,你哥和你舅舅都长这么高,你以后要是个小矮子,你能接受得了不?”
晏承安还是傻乎乎的,瞪大了双眼,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喝酒会长不高吗?”
战止戈却不理解,“我七八岁就开始喝酒了,可是也不影响我长高啊。”
晏承安的目光又落到了自己的小舅舅身上。
祁秋年笑着,“这确实不是绝对的,但是会有这个可能性,不过你们都高,小承安以后就算再矮也矮不到哪里去。”
他说着,就给晏承安倒了一小口的量,“尝一尝?”
晏承安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是不喝酒了。”
祁秋年又一顿哈哈大笑,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男人对自己的身高都有一定的执着。
三大一小,在侯府其乐融融,可宫里却早就乱成了一团。
冷宫失火,才被关进冷宫的赫嫔娘娘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