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心刺骨原来是这种感觉。

  解煦想象过她有一天能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询问杜韵白拿她当替身的事, 她把杜韵白所有可能的回答猜了个遍。

  可现在,真相跳出了解煦的所有预料,原来杜韵白从来没有对不起她过, 而她呢……

  她都做了些什么。

  解煦再次丢失睡眠, 闭上眼就是自己肆无忌惮说些难听的话故意伤害杜韵白的场面。

  杜韵白微微颤抖的睫毛和佯装镇定的表情浮现在眼前, 她想一次,就在心口划开一道伤口。

  解煦觉得她要被愧疚给淹没了。她这种人, 自卑敏感,伤人又伤己, 怎么好意思去请求杜韵白再爱她一次。

  解煦靠着安眠药入睡, 这次再怎么掩饰都没有用了, 她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让人看着心悸。

  何季看解煦状态差成这样,请了心理咨询师,逼着她去做心理咨询。

  心理咨询师是个女人, 通身柔软温和的气质, 很容易让人信赖。只不过, 就算她几番引导, 却依旧在解煦那碰壁。

  解煦在第一次咨询时一言不发。第二次咨询时还是沉默,这次坐了七八分钟就想离开。

  咨询师没有制止她, 只是说, “沉默在并不意味着我们这次的咨询是失败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出口, 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个出口不是心理咨询也没有关系。”

  第三次见面时, 解煦得知了上一世的真相, 她再也控制不了, 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她的心事。

  怎么哪里都是杜韵白, 电视里是她,商业大楼上的巨幅广告是她,同行人聊天时也有她,而就算没有这些外物,解煦心里也逃不掉去想杜韵白。

  解煦害怕再这样下去,她又会控制不住去打乱杜韵白现在的生活。

  杜韵白说她们已经走不下去了,而解煦也不想再做让自己难堪的事。

  这天是照常的心理咨询,解煦在快结束时问咨询师,“是不是我离开这里才算真正的放过她,也算放过我自己。我离开会让我们的关系……”

  解煦组织了一下语言,“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好吗?”

  “好”这个字一说出口,解煦低下头,觉得自己真的不要脸,居然还敢奢望。

  咨询师眼神温和,“也许距离会让你们的关系有新的延伸。”

  解煦听后扯了扯嘴角,心理咨询师都是这样吗,从不给她确切的答案和指示。模棱两可的“新的延伸”……那到底是会有转机,还是在距离中让感情彻底泯灭?

  解煦想,但怎样也好过现在的一潭死水。

  晚上,解煦在公司遇到何季,她跟何季说,“我决定接《遇江》了。”

  *

  已经一个月了。

  那晚解煦狼狈地离开,之后在杜韵白的生活里消失得彻彻底底。

  杜韵白原以为自己会获得安宁,但没有。仍然有不知名的东西缠绕住她,午夜梦醒,杜韵白还是会梦到解煦。

  那天,她接受了一个访谈,访谈的形式比较花哨,主持人带着她到处闲逛,吃早茶,仿若朋友间的聚会,聊的内容都很闲散。

  杜韵白平静自如地应着主持人的问话。

  直到她们进了一家餐厅,平静被打破。这家餐厅为森系主题,天花板上的垂下来许多空气凤梨和多肉佛珠。

  杜韵白认出这是她和解煦在恋综第二期时所去过的餐厅,时过境迁,她们送给餐厅的那两个花瓶还在吗?

  主持人撩开一缕金叶翡翠吊兰的枝条,邀请她坐,“这家餐厅还真的挺有置身于森林的感觉,听说这里的奶油菌菇汤很不错。”

  访谈还在继续,杜韵白忍不住用目光搜寻那两个花瓶,掠过大片凤尾竹,她看到她的那个螺青瓷瓶摆放在了斜前面那桌的餐桌上,花束自然已经被更换。

  解煦当时说害怕花败,于是她提议干脆把花和花瓶都送给餐厅,让这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杜韵白感叹命运奇妙,花败了,可她偏偏又有这个缘分要故地重游。

  那解煦的那个花瓶呢?

  杜韵白在可视范围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找到解煦的那个花瓶,搜寻过程中,她还多次和一个服务员的视线对上。

  杜韵白有点印象,她们那时似乎正是和这个服务员交代了要送出花瓶和花。

  服务员看向她的眼神由探究转向惊喜,杜韵白以为是认出来她,轻轻点了点头。

  饭吃完了,她和主持人走到门口时,杜韵白偏头一看,才恍然发觉解煦那个圆肚粗陶瓷花瓶居然被摆放在了前台,

  仔细一瞧,那花瓶满是裂痕,一块一块碎得像乌龟壳,却还是被人用心粘好,放在了前台显眼的地方。

  杜韵白心下一怔。

  下午,主持人又带着她去了湿地公园。大段的问话让杜韵白有些疲惫,她看着主持人的笑脸,觉得这种假装朋友的形式来完成的工作是一种折磨。

  三点左右,访谈终于结束。

  摄影组撤走,小曲问她接下来要不要回家。

  杜韵白在原地站了一会,那个碎掉的花瓶总是浮现在她眼前。

  杜韵白返回了餐厅,既然一直忘不了那个花瓶,她决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明明破碎了,却被人一点一点仔细缝补,到底为什么?

  她走向前台的招待,问道:“既然这个花瓶碎了,为什么还要用?”

  前台招待说,“我是新来的店员,不是很清楚,据说是有个顾客花钱要求摆在这的。”

  花钱要求摆在这?

  杜韵白的手指轻轻划过花瓶的伤痕,良久,她打算离开。

  忽地,刚刚吃饭时在打量她的服务生从餐厅另一面小跑赶过来,有些急切地叫住她说,“请等一下。”

  服务生边说边着急忙慌跑去了后台,再出现在杜韵白面前时带回了一个包,在自己的包里找些什么。

  杜韵白在原地,一头雾水。

  服务生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薄荷绿盒子,走过来递给她,“解小姐交代过,如果你独自来这,请把这个转交给你。”

  杜韵白手有些颤,接过来。这个包装盒……她没有打开这个盒子,知道这里面是放的应该是一枚钻戒。

  解煦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解小姐说的是独自来,我刚刚看到你们是在录节目,所以没有来打搅。”

  服务生说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你又返回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虽然解小姐给我一大笔钱,还说丢了也不怪我,还但我还是好担心。”

  “解小姐还留下一句话,说如果你看到它,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杜韵白呼吸凝滞了一秒。解煦固执地履行之前的承诺,送了新的钻戒。

  解煦觉得如果她再来这个餐厅就证明还放不下,这的确像是解煦会小心翼翼做出来的试探。

  她一直再求杜韵白给她一次机会。

  “我知道了。”杜韵白回过神来,“谢谢你。”

  杜韵白走出餐厅,上了车。

  那么,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解煦是在她生日前留下的钻戒,还是在生日那晚的混乱后还在祈求机会?

  杜韵白有点想再次回去问解煦留下这枚戒指的时间,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算了,杜韵白努力狠下心,既然已经决定要结束,何必再有这些徒劳的反复。

  *

  两天后,杜韵白收到一条来自解煦的消息。

  她们线上的对话定格在两个多月前,而此刻,沉寂已久的对话框冒出动静。

  解煦问,还能再见一面吗?

  不知道为什么,杜韵白看到那条消息是竟然有丝庆幸。这感觉一闪而过,她没有察觉。

  杜韵白告诉了解煦自己在家。

  过了几个小时,给解煦开门的时候,杜韵白愣了下,明明只过去了一个多月,她觉得解煦好像变了。

  已经入秋,解煦穿了一件黑色卫衣,瞳孔也是黑漆漆的,脸上苍白,看上去竟有几分冷冽。

  她们坐在了客厅,解煦看了眼那个笨蘑菇窝,小橘正在那睡觉。

  解煦转而看向杜韵白,打破了沉默,先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杜韵白想起钻戒的事,“你……”

  这话和解煦要说的话同时开口。

  “我要走了,可能会有很长的时间不在国内。”

  杜韵白没说话,克制住自己问那句你要去哪?

  好在解煦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你还记得《遇江》吗?”

  杜韵白反应几秒,随即点点头。

  “我要演那部戏了。”

  解煦轻笑了一下,“你知道么,我刚刚很怕你露出讨厌我的表情,我怕你觉得我这一次用更恶心的办法拿到了更好的戏。”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世对你只有一片真心。”解煦的声音开始发抖,“发现自己重生后,我想的是,其实做替身也挺好的。”

  杜韵白心里发酸,解煦竟然这样想过吗?

  解煦不敢看杜韵白此刻的表情,她移开眼,勉强稳重声线,“来这里是因为上次走的太难看,我都没有认真跟你道歉过。”

  “对不起。”解煦说,“我和心理医生聊过后觉得……可能我并没有去爱的能力。”

  “这样的我根本就配不上你的爱吧。”

  杜韵白的心撕裂了一秒。

  她想,也许她和解煦是一样的。她也失去了爱的能力,在靠着解煦的痛苦来弥补着什么。

  解煦露出受伤的表情时,她在想,看吧,你也是痛苦的,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解煦哭时,她在想,看吧,你在流泪,这是不是说明你跟我在一起也不仅仅是为了钱,多少还是有点真情的吧?

  可一场误会,原来解煦的痛苦其实并不比她少,杜韵白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山陡然变轻了。

  解煦来时打了很多遍腹稿,杜韵白此刻的沉默让她感到不安。

  “我说完了,就不多打扰你了。”

  解煦站了起来,再不走,她觉得自己又要克制不住干一些很没意思的事了。

  杜韵白叫住她,“解煦。”

  像一句咒语,解煦定在原地,看向她。

  杜韵白朝她笑了下,笑容明艳又释然,“祝你拍摄顺利。”

  解煦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杜韵白这样朝她笑过了,一时之间矢了神。

  那年,杜韵白最后一句对她说的话是,“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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