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人会讨厌一个乐观向上的人,只不过对于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他来说,看见阳光的第一反应不是靠近,而是遮住眼睛迫切地想要远离。

  夏明煦按着颈后的腺体,因为晏琛的一句话,他的身体不争气地开始躁动不安,信息素因为腺体贴的存在被尽数压制在体内,浑身隐隐发热。

  关键时刻,门口传来脚步声,夏母柔声唤道: “午饭做好了,你们两个快出来吃。”

  “来了!”夏明煦连忙起身,借着收拾游戏机的动作转移注意力,同时催促晏琛: “师兄你先下去吧,我收拾好东西就来。”

  “嗯。”晏琛对私人界限看得很重,料想夏明煦也不愿意别人碰他的东西,于是痛快地先一步下楼了。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家常菜,夏父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摘下眼镜挂在胸前,笑着问道: “明煦呢?”

  “他在上面收拾东西,马上下来。”晏琛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面色从容。

  短时间的接触下来,夏父觉得他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有些话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们的婚事我事先虽不知情,但一直相信明煦的判断,从过来人的角度我多劝几句,夫妻之间要多沟通交流,冷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伤了感情。”

  事先不知情?

  晏琛眼神一凛,轻轻抿起唇角,半晌,他试探着问道: “叔叔你之前没给他安排过相亲吗?”

  “当然没有,我们一直很尊重的他的想法。”

  得到确切答案的晏琛垂眸不语,回想起从昨天开始夏明煦的种种反常表现,他心下一沉,陷入了另一重疑问:夏明煦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晏琛性格使然,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没有被愤怒冲昏理智,反而发现了逻辑上的漏洞,这个疑惑趋势他保持沉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夏明煦的一举一动。

  当事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亲爸爸出卖了,夏明煦借口收拾游戏机,其实是在翻箱倒柜地寻找抑制剂喷雾,因此花费了一点时间。

  夏明煦在晏琛身旁坐下,对着一整桌的菜说道: “师兄做饭也很好吃,跟妈妈不相上下。”

  当一个人开始警惕,他的思维就会无比敏锐,通过这句话晏琛想起了第一次跟夏明煦吃饭的场景,夏明煦轻而易举就能说出他的所有好恶,放到当下的情况来看,多少有些不对劲。

  “师兄,你尝尝这个笋尖。”

  晏琛盯着碗里多出来的菜,默默咽下嘴里的食物,他指尖下意识轻碾筷子,这是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夏明煦轻易就看出了端倪,低声问道: “师兄,你怎么了?”

  “没事。”晏琛夹起笋尖送进嘴里,鲜嫩爽口,他却没尝出什么滋味,转头看见夏明煦希冀的目光,他微微颔首道: “还不错。”

  一顿饭食不知味,临走前后备箱里塞满了礼物,夏明煦情绪高涨,一路都在寻找话题,但晏琛极少回应,最多点点头表示在听。

  这个情况让夏明煦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来之前他们已经达成约定,总不至于因为担心身体互换连话都不说了。

  他低头默默反思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同时晏琛也在琢磨,如果夏明煦说谎的目的是为了婚姻协议,那结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没有来自家庭的外部压力,是不是就剩下他的主观想法……

  晏琛切断思路,不敢往下想,他担心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当前无法面对的。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家,一推开门看见软糖浑身湿漉漉的蹲坐在地毯上,歪着脑袋看向两人,一脸闯祸过后的安静和乖巧。

  晏琛顺着地毯上的水渍,找到了案发现场,原来是打碎了他放在桌上装水的碗,里面的浅紫色小花萎靡不振地躺在地毯上,不知在空气中暴露多久,已经彻底没救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占据胸腔,仿佛有什么珍视的东西在悄然逝去,夏明煦见他沉默不语,以为是软糖弄脏了地毯惹他生气,连忙动手收拾。

  不知名野花被扫进垃圾桶,晏琛收回视线,拎起闯了祸的肥猫,它四条小短腿在半空中乱蹬乱挠,棕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夏明煦听见动静回头,眼神怜爱,放软语气求情道: “师兄,你再给它一次机会,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它弄坏我的东西,你得赔给我。”晏琛眼神淡漠,冷冷扫视肥猫,后者见挣扎无效,蔫头耷拉脑地放弃抵抗。

  “好,我赔。”

  夏明煦答应得很痛快,不就是一只碗吗,再贵他也负担得起: “师兄,你把链接发我一下。”

  晏琛: “……”

  “哦我知道了,实体店是吧。”夏明煦勾唇一笑,扔了扫把: “那你把店铺的名字和地址告诉我,保证买到一模一样的碗。”

  晏琛表情复杂,沉吟片刻,把肥猫送到夏明煦怀里,冷声道: “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是什么?”夏明煦眨着眼睛,满脸疑惑。

  晏琛垂下眼,抿唇道: “自己想。”

  车里还堆着夏家父母送的礼物,晏琛转身走出门外,一点点往屋里倒腾。

  到底是什么呢?

  夏明煦蹲在垃圾桶旁边,脑子飞快运转,想来想去除了打碎一只碗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站起身的那一刻,他突然瞥见垃圾桶里的小花,顿时呼吸一滞,该不会是这个吧。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夏明煦溜到楼下花园里,当着众多大爷大妈的面,做了一回采花大盗。

  一模一样肯定是找不到,所以他机智地摘了一捧,用嫩绿的草茎系好,藏在身后递给晏琛。

  车里的礼物刚刚搬完,整整齐齐地码在客厅里,晏琛直起腰一回头,看见一个甜美的笑,目光下移,浅紫色的花簇和夏明煦的笑容相呼应,瞬间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师兄,赔给你的。”

  晏琛没说话,但微微上翘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心思,漫不经心接过后,夏明煦明显松了一口气,嗓音欢快道: “这么多礼物,我们一起拆吧。”

  暴力拆箱对于强迫症来说太过折磨,晏琛别过眼不忍直视: “我去找美工刀,你等一下。”

  “我房间抽屉里有。”夏明煦在身后提醒道。

  晏琛点头,改变方向直接上楼,他平时很忌讳进别人的私人空间,但因为身体互换,两人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轻车熟路地打开夏明煦房间里的抽屉,从上到下找了一遍没发现美工刀的影子,晏琛正打算关上抽屉到别处找找时,最下面一层抽屉被盒子卡住了,他用力往里一推,盖子边缘翘起,露出一堆杂乱无章的东西。

  其中最让晏琛眼熟的是一个旧手机,在咖啡馆见面那天,夏明煦递给他看的就是这只屏幕有裂痕的手机,他当时还说要帮他换一个,可后来却再没见到夏明煦用过。

  原来是放在这里了。

  晏琛拿起来看了一眼,放下时不小心碰到了开机键,屏幕亮起来的同时,他毫无预兆地想起夏明煦曾经在这个房间说过的话。

  “师兄,这个抽屉你就不要打开了,里面都是我过去的黑历史。”

  窥探别人隐私的事情晏琛不屑去做,他刚想关掉手机,指尖微微一颤,瞳孔骤然放大,真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蛮横地撞进他眼底。

  手机锁屏壁纸是星大校园里的一道风景,而他是风景中唯一聚焦的人,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三秒后,手机息屏,屏幕上那道裂痕剐蹭着晏琛的指腹,轻微的刺痛突然唤起了他许多遗忘在角落里的回忆。

  难怪,夏明煦要在约会那天带上这只手机……

  他们真正第一次见面并不是研究生复试的那天,而是夏明煦本科入学后的第二周,刚刚结束军训的新生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采购日常必需品,新鲜稚嫩的面孔总是很容易被小偷盯上。

  夏明煦反应还算敏捷,手机从兜里消失的下一秒,他猛然察觉不对劲,转过身大喊: “抓小偷——”

  商业街里绝大部分都是学生,缺乏社会经验,第一时间所有人都茫然又警惕地打量四周,没有人出手相助。

  晏琛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手里拿着专业书,快准狠地朝小偷逃跑的方向一掷,精准砸中了小偷的后脑勺,医学生的专业书厚度堪比砖头,小偷当即踉跄一下,被晏琛从身后按倒,膝盖死死压住他的后背。

  夏明煦气喘吁吁赶到,跑的脸色涨红,怒斥道: “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小偷哼哼唧唧不答话,晏琛折过他的手臂稍微用力,沉声道: “快点拿出来,等警察来吗?”

  “在,在兜里。”

  晏琛把手伸进他口袋,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碎了屏的手机,递到夏明煦面前问道: “是你的吗?”

  “是我的。”夏明煦眼神激动,盯着他泪光闪烁,哑声道: “谢谢你。”

  晏琛垂眸看向小偷,嗓音冷冽: “以后再敢对这附近的学生下手,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记忆中,他再没有见过这个小偷,渐渐地也忘记了那个漂亮爱哭的omega。

  “师兄,你再找不到的话,我就要一个人拆完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晏琛来不及细看盒子里还有什么,他手忙脚乱地扣上盖子,关掉抽屉,一转身,夏明煦已经笑着走到门口,羞赧道: “不好意思啊,我这随手乱放东西的毛病,找起来很困难吧。”

  晏琛敛眸,一语双关道: “是很困难,用了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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