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的人已经见识过余悸的厮杀能力与指挥能力,对于这位已经通过考察期指挥官,即使他的脸上总带着看似亲和的笑,也无人再敢直视。

  丹郁跟在余悸的身后,一起走进白塔,走进指挥处。一路上,似乎是提前感知到了来自Alpha向导的威压,远远的,其他人就会自动低头,退离。

  没有人敢窥视这位指挥官一眼。

  这就是余悸会带丹郁来白塔的原因。丹郁路过那些人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在进到电梯后,问余悸:“如果你牵着我的手,他们是不是也不会知道?”

  是出于好奇,所以这样问了一下,问完后丹郁才意识到这话问得奇怪。

  好像他很想试试看一样。

  好在余悸并没有理他,把他带到训练室就自行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里面。丹郁看着这个久未碰过的操控屏幕,在上面随手点了几下后,开始向四周张望起来。

  最终,视线定格在身后闪着红色光点的微型小孔上,透过那里,他似乎看到了些什么,然后笑了起来,露出标准的好看微笑,还招了招手。

  紧接着,红色光点停止了闪耀。

  丹郁耸了耸肩,回头继续点起了操控屏。

  余悸随手关掉监控画面,指尖在桌上有频率地轻敲着。

  他的四周飞速浮动着信息流,面前的投影里跳出两条消息。

  一条由指挥处群发出来,是他军衔晋升的公示。

  另一条是遏兰衡发过来,告知他原沐生的情况。

  原沐生重新分化成功了,不仅成了S级向导,还是偏支援系的。是Omega向导这个群体相对完美的分化者。

  遏兰衡的意思是,以后不太好动伊氏家族了。

  很快,原沐生会破格提前毕业,进入军部,只要多支援解决几场危机,军衔往上升一升,那以后对于如何处理陷入危机的人类基地,原沐生就有了一定的自主权。

  换句话说,如果某个人类基地有伊氏家族的基业,当那个基地遭受危机,原沐生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就算他无法解决,他也有本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一直拖到指挥官到来。

  可怜的白月光,就这么成为了伊氏家族的工具。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原沐生也确实成为了伊氏家族的希望,看来那群老顽固要承认原沐生这个旁得不能再旁系的继承人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白月光怕是已经开始不待见他了。

  联姻这种馊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那群老顽固恨遏兰家族恨得都快入土了,绝对不可能同意这种荒唐的提议,那又是谁在那里搬弄是非?

  余悸停下指尖轻敲的动作。

  他想到了一个人。

  伊棠。

  点开通讯器,“遏兰衡,伊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对面沉默了一下,只说道:“不用在意她。”

  余悸奇怪地看了通讯器一眼,“为什么?”

  “试剂的成功率不高,她以为原沐生会分化失败,”遏兰衡的语气里似有一抹无奈,“但有关试剂的赌注,她好像总是输得惨不忍睹。”

  余悸随手划过面前的投影,监控画面重新打开,画面里是丹郁单薄的背影。眉眼下压,出声:“别打哑谜。”

  遏兰衡想了想,说:“那我从头跟你解释。她的父母原本是伊氏家族的掌权人,而且都隶属军部,但是后来旁支出了个Alpha向导,正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罪犯,那人提出要当伊氏家族掌权者,结果当然是遭到了拒绝。再后来,他违背指令,让军方损失了一半的哨向士兵,死去的人里,就有伊棠的父母。但这件事情,最后在伊氏家族那群老顽固看来,完全是她父母的错,他们认为,如果当时同意了,就不会是这样了。她想过要拿回家族的掌控权,可依靠禁闭区提供的分化试剂,她只分化成了一个最低等级的向导。于是她赌了一把,可她赌输了。”

  “就因为这样吗?”

  “当然不止,”遏兰衡继续说道:“她有个爱人,是个Beta,那个人因为身体素质符合禁闭区的挑选,于是重新进行了ABO分化,最终分化成了Alpha。为了她,那个人使用了不合规的试剂,最终死掉了。”

  “……”

  “输了两次了。”余悸的指尖在画面中的丹郁身上描摹,“她的赌运很差。”

  “算是吧,原沐生是她输的第三次,她最近有点颓废了。总的来说,她对如今的伊氏家族是不忠诚的。”

  余悸笑了一笑:“你倒是挺关注她。”

  “不是关注,是她捏着我的把柄。”

  “什么把柄?”

  “对了,有句话我想还给你,”遏兰衡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许多,“那就是,我劝你少管我的事。”

  余悸笑了,随手关掉通讯器,其实他也懒得管。

  一通交谈下来,他都快忘了打通讯过去问遏兰衡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因为伊棠碍了他的事。

  不过问题也不大。

  终于回过神来,看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重新打开的监控,以及这只抚在虚幻身影上的手,他脸上的表情就黯淡了下来。

  移开目光,看向落地窗外,墨蓝色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流动的信息流映在眼睛里星光点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来到几个小时之后。

  处于使用状态的训练室骤然开启,丹郁被迫中止训练,他收回精神力,看到余悸站在门口,脸上没有带着惯有的微笑,表情有些冷。丹郁问:“你来干什么?”

  余悸看着他,似乎在打量,片刻后才开口,语气索然:“带你去吃饭。”

  午餐被送到了指挥室,丹郁埋着头吃饭,碗里的肉还没吃完,新的肉又被放了进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余悸总执着于跟他玩这样的投喂游戏,但他知道他现在不用忍了,他抬起脸,凶巴巴地盯着余悸看,然后也开始往余悸的碗里夹菜夹肉,放得满满当当。

  余悸垂下眼,后知后觉,漫不经心。

  “有点多。”

  丹郁冷哼一声:“没你给我的多。”

  两个人都觉得十分索然的一顿午饭,却耗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下午丹郁准备继续去训练室,余悸却说:“指挥室都来了,总不能白来。”

  丹郁还没懂他什么意思,就被拉到了信息屏中间的座椅上,两人各坐一半,结结实实地挤在一起。余悸身体前倾,抬手放在桌上,单手撑脸,侧着身体看他:“待办有点多,辛苦你了。”

  丹郁恼羞成怒,可他也知道,如果不帮余悸做点事,余悸是不会让他去训练室继续训练的,于是还是当起了苦力。

  可他越想越觉得烦躁,停下手,刚准备说点什么,就看见余悸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注视着这张陷入沉睡的脸,眼里有一瞬的茫然,慢慢的,茫然淡化,变成了某种决心。

  余悸只睡了不到半小时就睁开了眼睛,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丹郁处理的待办和发送记录。他看起来一副很谨慎的样子,可看着像是在检查,其实漫不经心,划动屏幕时,大部分时候眼睛都是望着窗外的。

  等到大致看完了,又让丹郁接着处理。

  一整天下来,除了上午让丹郁去了训练室,其他时间丹郁都被迫陪他待在了指挥室,最后摸着夜色,很晚才回到别墅。

  对久未出门的丹郁而言,这一天应该还是挺累人的。可余悸泡完澡出来,却没有在床上看见丹郁的身影,他走下楼梯,看到丹郁站在他平时站的位置,正取出一个酒杯,然后别过脸去看旁边屏幕上投放着的“淡季”调配表。

  余悸走过去,随意地坐在高脚椅上,单手撑脸,看他调弄。

  这段时间以来,但凡丹郁是醒着的,都很少在他面前像这样的心平气和,丹郁伪装,掩饰,封闭自己,他偶尔再像以前那样玩点小把戏,也无法从丹郁眼中捕捉到情绪的起伏了。

  本该如此,也早该如此,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突然觉得,有点无趣了。

  他心不在焉,又漫不经心,后来好像在想些什么,又好像没想些什么。

  一杯调制好的鸡尾酒拉回了他飘散的思绪。

  淡蓝色,香味清冽,跟那天遏兰衡送过来的酒很像。

  不知道为什么,余悸想起那天自己说那杯酒有毒,不过他只是随口一说。

  “你是怎么调出来的?”

  丹郁很奇怪地看了眼他:“照着那张表调不就行了?”

  余悸想,那为什么他调不出来呢?

  他莫名笑了一下,端起这杯酒,凑到嘴边,像是打算尝一口,又像是会一饮而尽。

  丹郁没有看他,可是余光里全是他。

  余光里的余悸端起酒杯,把酒送入嘴边,丹郁的视线落在调配表上,安静地、很轻地、不经意地,咽了下喉咙。

  但是余悸没有继续。

  那杯酒就一直停在嘴边,余悸挑起眼皮,看向丹郁,缓缓勾起嘴角。

  两人一动不动地僵持好几十秒后,余悸终于动了,他放下酒杯,把它轻轻推到了丹郁的面前。

  “你以后再也没机会出去了。”

  声音很轻,余悸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