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亮起一抹掺杂着阴沉颜色的鱼肚白。

  房间里模模糊糊地亮了一些,床上凌乱无比,房间里的摆件能碎的都碎了,碎不了的就乱七八糟地倒着,沙发位置也是歪的,抱枕东一个西一个,连窗帘都掉了一半,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的抢劫。

  余悸一睁开眼睛,看到如此乱糟糟的场景,就下意识拧了拧眉。

  他整个人是侧躺着的,丹郁被他圈在怀里,他从背后环抱着丹郁,可他的一只手却掐在丹郁的脖子上,以此来束缚住丹郁,于是丹郁只能稍微上仰着头,才能呼吸得顺畅一些。

  他有点忘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姿势。

  丹郁睡得很沉,可哪怕是睡着,脸上也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难过。虽然七十九区已经沦陷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对丹郁来说,却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久,他大概能知道丹郁现在的心境,但他不具备某些能力,也就无法与之共情。

  他只知道,放任丹郁出去,对自己来说是种威胁。

  在这些事情上,他总能做到极致的冷静与理智。

  玫瑰冷香淡淡地飘散着,余悸闻着这股味道,把丹郁又往怀里压了几分。他的手还掐着丹郁的脖子,说是“掐”也并不准确,只不过是那样的动作而已,他的手其实只是轻轻放在丹郁的脖子上,没有用力。

  也不对,或许昨晚丹郁挣扎得太厉害,他是用过力的。

  移开手,他看到丹郁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这在丹郁洁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十分地醒目,然后他又伸出手,在红痕上很轻地揉了两下。

  应该只是把手放在那上面压了一个晚上压出来的痕迹,不是被他掐的,因为他打过舒缓剂,他也没有那种以凌虐为乐的怪异癖好。

  也不一定,谁知道呢?

  他可没少在丹郁身上留印记。

  但只要是在身体上,能被遮挡起来的地方,而不是在脖子那种显眼到藏也藏不住的地方,丹郁也不会说什么。或许丹郁是默许了,他也不清楚。

  慢慢地,天色又亮了一个度。

  余悸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穿好后,回头看了眼仍在沉睡的丹郁一眼,然后才离开房间。

  他注意到丹郁脖子上的痕迹消下去了。

  所以果然不是被他掐的。

  二楼的卧室似乎损毁得有点严重,管家费了好些天才把卧室重新布置好,余悸走下来时正好看到管家拿着束花往里放,就说道:“等一下。”

  管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余悸继续说道:“去检查一下,卧室里别放尖锐物品,会打碎的东西也别放了。”

  免得又像昨晚一样,丹郁再给他点什么带血的惊喜。

  说着说着,余悸自己都笑了。

  真够扯淡的,像管孩子一样。

  考察期通过之后变得忙碌了许多,自那晚之后,他就去了另一座高危等级哨塔,一连几天都没能回主城。断断续续的易感期总没个消停,身上有一阵没一阵地发烧,烧得他脾气都变差了。

  哦对了,他脾气本来也不好。

  哨塔危机解除之后,他本来打算原地就医,让医生给他先简单处理一下积压的信息素,起码让烧退下去一点,但看到管家给他发的消息,他就放弃了这个选项,直接回了主城。

  有的人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别怪他了。

  “他在哪?”

  余悸一边脱下军装外套,一边快步往别墅内走。

  管家接过他的外套:“就在二楼卧室。”

  听到这里,余悸脚步缓了一下,“他这几天一直在二楼卧室,没摔东西?也没闹着要出去?”

  “没有。”管家恭敬地回道:“但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余悸“嗯”了一声,继续沿着道路往里走,天气近来有些回温,后花园的花也开了不少,这些味道汇聚在一起,对一个正发烧又嗅觉灵敏的人来说,反而有些沉闷,呼吸也顺带有些不顺畅了。

  走着走着,管家突然问他:“您打算怎么做?”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余悸提醒他。

  “他看起来很难过,”管家追上他,“您或许可以尝试安慰他,至少别在这种时候让他太绝望。”

  余悸有点没懂他的意思,却还是再次提醒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管家解释起来:“我只是觉得他状态不太对劲。”

  余悸停下了脚步。

  “我担心他会做傻事。”管家说,“您如果觉得我管得太多了,可以处罚我。”

  余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抬脚走开。

  “下不为例。”

  余悸这样说道。

  餐厅里放着没有动过的食物,余悸路过的时候,顺手盛了碗粥带上去。

  或许他一开始也打算过要安抚一下可怜的丹郁,但是开门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的时候,他就失去了仅有的一点耐心。

  浴室里的镜子被打碎了,碎片掉了一地,丹郁倒在那些碎片中间,手上鲜血直流。

  私人医生来给丹郁处理伤口,然后医生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余悸因为发烧而烧得实在有些头脑不清醒,也不知道医生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打了舒缓剂,余悸才稍微好了一点。

  他就一身冷肃地站在床边,等着丹郁醒过来。他等了很久,表情不太好看,但他还是静静地等着。

  直到天色稍暗,丹郁的睫毛终于颤了一颤,余悸看到他眸光微微掀开,说:“起来吃饭。”

  丹郁似乎有一瞬间的茫然,在渐渐回过神后,就别开了头。

  这是犯倔了。

  余悸走近,微笑:“那你别后悔。”

  似乎意识到了余悸要做什么,丹郁浑身颤了一下,然后立马翻身下床,但他实在没力气,一下床就跌坐了下去,正想站起身,倾覆般的威压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逃无可逃。

  余悸伸手扼住丹郁的脖子,表面上却还是那般淡漠:“对付你这样的人,我手段多得是。”

  然后掐住丹郁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拿起粥往他嘴里灌,一勺一勺地灌,没有停歇地灌。

  “在我面前,想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

  或许这就是余悸在某些情感上的表达方式,他冷心冷情,没有办法柔和下来,不愿意好好注视一下眼前的人。连偏爱都是带着血和泪的。

  但他不会审视自己。

  他不为谁改变,也不对谁抱有期望,他从来都是这样,他只信握在手中的筹码。

  筹码没有了,所以第一反应是找个没有后患的办法解决掉丹郁,但是他后来改变了主意,因为他觉得就算把丹郁留下来也无关紧要。

  没有筹码又有什么关系?关进笼子里不就好了。

  这就是他留下来的方式。

  只要丹郁继续在他的笼子里,他当然会让丹郁活下去,还会让丹郁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丹郁怎么敢……

  丹郁被灌了粥,又咽不下去,开始不受控制地呛咳起来,咳完了又被掐着下巴继续灌进去,来回这么几次丹郁就受不了了,他眼角因为不适而流着生理性的泪水,在又一次持续呛咳了好一会之后,突然往前一倾抱住余悸,还死死埋在余悸的怀里,用这种方式来抗议。

  余悸嫌弃地看了眼怀里的人,放下粥碗。

  “脏死了。”

  但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丹郁被包扎起来的手,绷带缠绕着手心和手背,仅此而已。余悸愣了一下,握起丹郁的手臂看。

  手腕光洁无瑕,动脉没有伤口,所以丹郁并没有做傻事?

  “你的手怎么伤的?”

  丹郁摇了摇头,好像很不想说话,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声音很小,哑涩,还带着气音,说的话也不是在回答余悸,而是问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余悸换了身衣服,管家清理地上的粥的时候根据推测把当时的情况大致复原给了余悸听。是地面太滑,丹郁不小心摔倒了,摔倒的时候,手撞到了镜子,就这样把镜子打碎了。

  虽然没有自残举动,但不怎么吃东西却是真的,不然怎么路都走不稳,还一摔就晕?

  所以在余悸看来区别也不是很大。

  管家重新送来了容易下咽的食物,这一次,在余悸依旧冷淡的脸色中,丹郁乖乖自己吃了起来。余悸喂饭的方式太粗暴了,粗暴到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不,是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

  余悸能感觉到丹郁看他的眼神中,恨意似乎又增加了,但余悸对此无所谓,就像对于丹郁刚才的那个问题,他也直接给忽视了一样。

  他什么都无所谓,起码在易感期这个事情解决前,是无所谓的。

  后来好一段时间,日子都过得一模一样。经常,余悸连夜从外区哨塔赶回来,一回来直接就摁着丹郁做,又在天亮之前抽身离开,有时连话都没时间听丹郁说上两句。

  一直到爆发的易感期好转了不少,这种“一模一样”的日子才终于有了点变化。

  而丹郁似乎总有找到某种平衡方式的能力,又或许是想通了,具体的余悸不清楚,他只知道后来丹郁会顶着张看他极度不爽的脸,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理直气壮让他给他做疏导。

  还常常用精神力把别墅搞得一团糟,余悸每回从哨塔回来时,第一件事总是站在一堆废墟面前沉默。别墅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被迫更新了不下十回,连那间珠宝房间也没能幸免,或许,败掉余悸资产的方式终于还是被丹郁给找到了。

  要求做疏导的时候也是,他不会管余悸是不是需要休息,也不会管余悸正在做什么,哪怕是余悸刚脱完衣服准备泡澡的时候。

  余悸的情绪又是一惯的稳定,回过头,微笑着问他:“那一起吗?”

  邀请共浴这种事,余悸不是没说过,丹郁也从来都是拒绝的,那但是以前。现在,丹郁会用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余悸,然后无所谓地走过来,一边解开扣子一边往余悸身边靠近,并要求:“疏导时间得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