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正式疏导是在禁闭区进行的,博士在一旁指导辅助,疏导过程很顺利,博士本以为丹郁的精神力多多少少会有点抵触,实际上却完全没有,丹郁没有任何不适感,过于舒适的感觉让他渐渐陷入了沉睡。

  博士认为这应该要归功于永久标记。

  第一次疏导虽然顺利,可从精神力的凌乱程度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博士无法预估最终能否把丹郁彻底疗愈好,只能对余悸说:“希望在您的考察期结束前,他的情况能有所好转。”

  余悸点了点头,没说话,沉默的面容之下,含着一丝没能完全掩盖的担忧。就着这一丝微不可见的破绽,博士开始对禁闭区这次的决策表示认同了,尽管他投的是反对票。

  在这之后,余悸就把丹郁带走了,那时丹郁还睡着,余悸把人横抱起来,动作很轻。走的时候也是,步调缓慢又平稳,生怕把人给吵醒了一般。

  博士目送着余悸远去的背影,眼镜片后的眸光微微敛起,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站了很久,移开目光的时候,正好看到星船掠过落地窗,开往别墅的方向。

  管家出来迎接的时候,看到余悸的怀里抱了个人,脸上倒是也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左不过是原沐生最终还是被打动了罢了,这么多年,主人对原沐生的深情,管家是看在眼里的。

  直到侧过身时无意间扫到余悸怀里人的脸,管家一下就愣住了,像全身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愣在原地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根本不是原沐生的脸。

  上午刚把原沐生送走,晚上就带了另外的Omega回来。

  管家陷进了某种程度上的认知障碍,只能凭着本能跟在后面,眼看着余悸直接走向二楼卧房,管家终于是止住了步伐,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不过余悸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的位置微微停顿了一下,眸光从眼尾扫过来,冷声说道:“管住嘴。”

  管家连忙把头深深低下去:“请您放心。”

  窗外暗影微动,室外的水池映着从落地窗投下来的光亮,像流淌发光的鳞片一样。没过多久,房间陷入黑暗,别墅也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丹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禁闭区的时候就睡着了,睡到现在差不多也算是睡醒了,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有点拘束,有点鬼压床的感觉。他动了动,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跟余悸睡在一起,睡姿很诡异,他的上半身是压着余悸的。

  如果非要说鬼压床,丹郁更像那个鬼,余悸虽然是平躺着的,头却往另一边偏着,就像丹郁第一次从星船上醒过来的时候那样。余悸好像很不情愿,所以不愿意把脸朝向他这边,却又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没有离开,从而保持住了这样的平衡。

  丹郁再次动了动,想离余悸远点,但微微支起上身后就发现,余悸的手是搭在他的腰间的。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重新趴下来了。

  如果余悸醒过来,好一点的情况是让他滚远点,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余悸很可能会沉默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他不想跟余悸接吻,也不想跟余悸做。

  所以他不想吵醒余悸,一点也不想。

  可是他又实在睡不着了,适应黑暗后就静默地打量起了这间陌生的房间,来来回回地看,一遍一遍地看,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后,一看通讯器,时间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他把通讯器的亮度调到最暗,又把投影出来的屏幕调到手掌大小,在上面百无聊赖地滑了几下后,点进了一个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里。

  游戏画面很治愈,也很不现实,一望无际的草原,波光粼粼的大海,美得不可方物的星空,实在虚假。他操纵着一个恍如火柴人一样的角色,跌跌撞撞地走进一片开满鲜花的草地,然后就滑动屏幕,看向了有着蓝天白云的天空。

  正看得入神,屏幕左下角就冒出了一串字,问他:“丹郁?这么晚不睡?不会是刚跟你那神秘男友厮混完吧?”

  明明是军事学院开发的匿名无聊小游戏,可不管丹郁点开哪个,闻祈都能闻着味儿找过来。他已经懒得去想闻祈是怎么在这种阴间时间找上他的,也不想搭理,打算直接关掉,可指尖刚要点击关闭,又想到了点什么,转而点开了打字界面,写道:“你怎么知道?”

  然后闻祈的小火柴人就不动了。

  丹郁无声笑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忽然抬了下眼,这一眼,直接就跟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对视上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丹郁立刻关上了通讯器,他不知道余悸有没有看到什么,那个角度应该不太能看到……吧。

  但丹郁一下子就心虚了起来。

  他心虚的地方,不光是刚才脑子一抽承认了“男朋友”的存在,更关键的是,余悸醒了。他明明没有出声,也没有大幅度的动作,怎么就,余悸怎么还是醒了呢?

  在丹郁心脏几乎骤停的时间里,余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抬起手,抚在丹郁的脸上,食指在他眼尾红痕的地方轻缓地划过,突然用着低低沉沉的声音问道:“你在军事学院,有很多追求者吗?”

  丹郁怔了怔,迟缓开口:“没有。”

  “是吗?”余悸还是那样看着他:“我看那个精神体是白虎的哨兵,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丹郁:“但他不喜欢我。”

  “是吗?”

  余悸还是这么不咸不淡地问。

  时间的流速从未改变,可有的时候,在某一瞬间,会突然变得缓慢下来,呼吸会变慢,心跳也会变慢,短暂的沉默间,就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突然的沉默里,丹郁晃了一下神,给出了一个近乎下意识的回答。

  “他只是想跟我上床。”

  丹郁这样说道。

  只不过是因为和朋友打了个赌,说一天之内必拿下,结果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不仅没拿下,还次次都闹得很难看。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不停地诋毁,可又总是缠着,甩也甩不掉。

  余悸的手往下移了一点,像捧住了丹郁的侧脸,指尖正好停在耳垂的位置,很轻地触碰了一下,问道:“那你想吗?”

  这话是在问他想不想跟闻祈上床,丹郁有些无语,不知道余悸这个人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水,于是就没回答,抬起眼有些凶狠地盯着余悸看。

  这一盯把余悸给看笑了,抚在侧脸的手往后一穿,余悸翻身下压,把他禁锢在身下,额间相抵,说道:“想也不行。除了我,谁都不行。”

  表现出了一丝类似占有欲的东西,可丹郁清楚知道余悸不是那个意思,余悸是嫌脏。

  长发从一侧垂落下来,挡住了周围的新鲜空气,丹郁觉得气闷,推了推余悸,没推开,就把头往另一边偏过去。余悸在这时垂下头,把头埋在他的颈侧:“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温热的气息从耳畔开始蔓延,丹郁忍不住打了个颤:“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求我这么多?”

  余悸在他脖颈上蹭了一蹭:“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声音低低沉沉的,还带着些沙哑。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还特意说道:“你可是我到现在为止,最喜欢的人了。”

  这样的“喜欢”是哪种“喜欢”,丹郁不太能知道。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余悸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如果知道了,他以后会用尽一切办法避免,可现在人醒都醒了,他也没办法,只能再次尝试推开余悸。结果当然是推不动,他越是推,余悸就贴得更近,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故意说道:“那原沐生呢?”

  余悸好像又笑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打在丹郁的脖颈上,声音很轻:“猜猜看。”

  丹郁平静地给出答案:“我猜你谁都不喜欢。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你眼里只是个玩物。”

  拿来随时取乐的玩物。

  可他明明是个人。

  像是觉得这个答案好笑,余悸又开始笑起来:“不啊,你怎么会是玩物呢?你可是我的爱人。”

  丹郁真是受不了“爱人”这个虚伪的称谓了。

  地平线蔓延出了一丝光亮,天空开始泛白,房间里不再黑暗,有些模糊的清晰,丹郁终于等到了天亮,闷声闷气地说道:“让开,我要去学校了。”

  但余悸没让。

  还掰正了他的头,迫使他再次跟自己面对面,还给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试着取悦我一下,比如,亲我一口。”

  丹郁皱着眉头问:“亲哪?”

  余悸被他的问题给逗笑了,反问道:“你还想亲哪?”

  丹郁也反应了过来,对自己刚才的问题感到可笑,他想也没想,闭着眼睛就凑过去亲了下余悸的侧脸,不耐烦地说:“可以让开了吧?”

  可余悸还是没让。

  “你不是说亲你就行了吗?”

  余悸脾气很好地解释道:“是啊,可我只说让你亲我,没说我会让开。”

  “你……”

  接下来的话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硬生生给堵了回去,余悸覆压下来,丹郁逃无可逃,只能被迫回应。灼热温软的呼吸交汇间,突然唇角一痛,血腥味在唇齿间肆虐,丹郁猛地推开余悸,捂住嘴:“你干什么?”

  余悸抬起手,用指尖抹了下嘴角不属于自己的鲜血,坦诚交代:“咬你啊。”

  抓住这一瞬间的松懈,丹郁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死死抿住嘴,慌乱地跑了出去。余悸缓缓坐起来,望着丹郁跑出去的方向,开始冷冷清清地笑起来,笑得肩头都在抖,连带着床也随之颤动。

  “玩物……”

  他重复着这个从丹郁口中说出来的词,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