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便呼吸一滞,脸上瞬间涨的通红。

  接着便跌跌撞撞地往晏辞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弯着腰扶着墙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晏辞拧着眉心看他,冷哼一声:“旺财。”

  旺财听到有人叫自己,嗷呜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摇着尾巴走到晏辞跟前,还用身子蹭了蹭他的小腿。

  魏迟正咳得难受,忽然看到那一直趴在地上的黑狗忽然站起来,又见晏辞面无表情的脸,一时大惊,面上皆是戒备之色:“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没装病,我真的闻不了你身上的...我...咳咳...咳咳...”

  晏辞看着他这副病态,站住了脚:“我不过去,但这事你得给个说法。”

  魏迟勉强平稳住呼吸,抿着唇瞪着他,嘴唇绷成一条线,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晏辞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手里的绳子微松,旺财不明所以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

  魏迟顿时大惊失色,踉跄退后一步:“够了够了,你别让它过来!”

  眼见被堵在这小巷里进出不得,面前还有恶人配恶犬,虽然他认定晏辞不敢打自己,但是眼看那狗口水都流了出来,说不好就扑上来给自己一口。

  他可是个聪明人,向来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于是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服软:“我向你道歉总行了吧,那些话我会告诉他们是我编的。”

  晏辞满意地揉了揉旺财的脑袋,顺便又加了一句:“还有,以后不许再去找顾笙。”

  魏迟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他是我表弟,我不能去找他?你别太得寸进尺!”

  晏辞逼近一步,举起手里那只沾了些许灰尘肘子晃了晃,魏迟和旺财的目光同时落在肘子上,他不紧不慢道:“有要事找他可以,但你以后若是再装病骗我夫郎过去照顾你,我就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

  晏辞回沉芳堂的时候走的后门,刚回来就看到陈长安步履匆忙地从前面走了过来。

  陈长安作为总管事,有个习惯就是店里无论大事小事他都要问过一遍,在心里有数才安心,所以做事向来有条不紊。晏辞早已习惯了他这样子,此时回头见了他头发微乱呼吸急促,心里不禁微奇:什么事能把一向沉稳的陈总管急成这样。

  “还不是少东家你上次去十二花令游会的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

  那场诗会原本晏辞就是去走个过场,真正出了风头的是卓少游,小书生原本还孤苦伶仃的,那场诗会后他一时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各种大小诗会不断,这些天难得没再来找晏辞。

  所以诗会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还有什么事找他?

  “你之前是不是在诗会上题了一个扇子。”陈长安问道。

  “的确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只题了两句在上面,与其说是一首诗,倒不如说是两句诗合适。

  陈长安又道:“现在有人想花一千两买。”

  晏辞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抬头看向陈长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开什么玩笑,谁会花一千两银子买一把扇子?”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吧?

  陈长安面上却是再严肃不过:“若是没有实证的事我如何敢开玩笑?少东家,你可是在诗会上结交了什么权贵?不然如何有人愿意花费如此大的手笔买一柄折扇?”

  听他这么一说,晏辞稍微回忆了一下那日诗会的景象。

  就像他所说的,如果说琼花宴是一场炫富比拼,那十二花令游就是一场才艺展示,在座诸人除了魏迟那种有些学识有点家底但不多的墨客,要不就是卓少游那种有才气但家境贫寒的书生。倒没看出谁像什么大富大贵者,出手阔绰到花千两买把扇子。

  不对。

  他仔细一想,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亭子里坐着的那个人了。

  落梅园的主人,既然能一掷千金买下落梅园,区区一千两银子买把扇子倒也不在话下。

  他道:“那扇子本来就是他的,我不过题了两行字在上面,如何就成了价值千两银子的名贵物了?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大家,断不敢做这种买卖,若是传出去定会被人非议。”

  “已经传出去了。”陈长安见他说考虑周全言之有理,叹了口气,“这件事之前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所以这些日店门外才会那样热闹,门口的人都想看看你到底题了什么诗,如何价值千两。”

  晏辞摇了摇头,坚定道:“不管那人是何身份,若是他再来找你,你只与他说,那折扇他若是喜欢自可留下,可这一千两我们是万万不可要的。”

  他没在铺子里多留便回了家。由于他们在胥州除了秦家没有相识者,也没人知道沉芳堂的主人家住在这,北康坊依旧一如既往的安静,院子上空飘着饭菜的香味。

  临了屋门前,见屋子里隐有烛光从窗前流出,晏辞推门进入。

  顾笙依旧如往日在屋里等着他,见他回来站起身帮他把外衫挂在衣架上。这几日晏辞几次去蕴墨街,本来是找魏迟打算给他个教训,但对顾笙说的却是自己代他去看看他表哥。

  顾笙见他回来,言语间颇为担心:“夫君,你今日去见到我表哥了吗?依云是怎么说的?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真怕他的病又重了。”

  晏辞可不敢跟他说自己见到了,不仅见到了还差点把他表哥弄哭,于是道:“我今天见到他了,他看起来没什么事了——还有心情吃肘子。他说过些天身子好了就来看你。”

  顾笙捕捉到奇怪的点:“吃肘子?可是表哥口味一向清淡...”

  晏辞伸手比划了一下,坚定道:“是啊,那么大一个,我都吃不下——你表哥胃口还挺好。”

  顾笙半信半疑,眼见晏辞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才缓慢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言,好在顾笙率先打破沉默:“夫君,你最近还在店里教小学徒打香纂吗?”

  “在教。”晏辞点了点头。

  他前些日子让陈长安把店里的小学徒都叫过来,自己亲自教他们打香纂,准备让这些小学徒学成以后,就可以自己上门做营生,不论是给自己还是给店里,都能带来一笔不小的收益。

  这些小学徒都是从前香铺里的剩下的人,年纪都不大,大概十五六岁左右。

  “你也想学?”晏辞问他,“我以前不是教过你?”

  顾笙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流枝。”

  他拉着晏辞的手将他拉到身边让他坐下,这才道:“我看店里那些小学徒都跟流枝差不多年纪,想着要不要送他一起去跟着学一学。流枝他很聪明的,之前惜容教他的刺绣他学的很快。

  “他和惜容不一样,惜容是自小长在府里的,之前府里都有过哥儿教他这些。流枝年纪小学东西也快,可我会的东西有限,万一他以后成了亲,万事就得靠自己,我是想着让他多学些东西的。”

  顾笙自己是没有手足的,自从晏辞将流枝救下来交给了他后,这个比他小四五岁,自幼被人牙子卖给赵府当做玩物培养的哥儿,就成了他当做弟弟看待的存在。初来府上时流枝还是怯怯的,后来才一点点敢与他和惜容说话。

  如今提起流枝,顾笙眉目间很自然流露出几分身为兄长为幼弟考虑的担忧。

  看着他眉间的担忧,晏辞道:“当然可以啊,他若是愿意,就跟我一起去铺子。”

  顾笙顿时眉开眼笑:“夫君你真好!”

  晏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赞弄笑了:“你这句话早就应该夸了,怎么留到现在才想起来说?”

  他想了想,顺着他的话道:“既然你夫君这么好,身为夫郎要不要奖励奖励夫君?”

  顾笙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就夸你一句,怎么就这么没正形?

  心里虽是埋怨,手臂却是十分诚实地环住他的脖子。

  “奖励你的。”他将他的身子拉过来点,凑过去的时候却没有如往常那般亲他。而是在他脸上故意轻轻咬了一口,离开时晏辞脸上便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哈?”晏辞举起铜镜皱着眉看了看脸上的白印,“这是标记?”

  顾笙用力揽住他的脖子:“对,而且是我给你的!”

  随即他故作警告:“不许不要!”

  晏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是是,既然是夫人给的,为夫怎么敢拒绝?”

  .......

  隔天晏辞便带着流枝和璇玑去了店里。

  他们去的时候,后院里几个小学徒正聚精会神围着一个香几,全神贯注地盯着香几前的人打着香纂,继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香灰铺的太厚,没有压实,师父说这样会飞灰的。”

  “而且你香纂也没压平...”

  被指点的人不高兴了:“你行你来!”

  眼见火药味已经来了,晏辞轻咳了一声。

  听到声音,众人皆是停下说话,抬头见到是他,赶紧站直了纷纷“师父”地叫个不停。

  原本这些小学徒都跟着陈长安一起叫他“少东家”,后来不知谁起了个头,有人开始叫他“师父”,于是大家都觉得这个称呼比“少东家”听起来显得亲切,于是皆是改口开始叫他“师父”。

  晏辞于是乎收获了五六个“小徒弟”。

  他侧过头看着身后见了陌生人有些怯怯的流枝:“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师父’。”

  毕竟这个称呼在他听起来比“少东家”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