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顾笙正在暖阁里,忽然听到外面的小厮来报,说大公子带着一个小道童去了正厅,还叫人做了不少点心过去。

  他有些好奇,自从回了府里,除了苏青木应怜他们几个就没有陌生人拜访。

  于是就在惜容的陪同下去了前厅,还未到近前,就听到厅中传来的笑声。

  “慢点儿吃。”晏辞的声音传来,“吃这么急小心噎到了。”

  惜容上前替他拉开门口挂着的防止冷气进入的毯子,顾笙一进门便看见晏辞一身淡紫色的绸衣随意地靠在椅子上。

  他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小臂,手里端着一杯茶正和旁边一个穿着藏青色的道袍的七八岁小孩子聊得开心。

  那小道童正与他说的起劲,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见顾笙,眼睛瞪大了,顿时用双手捧起茶碗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晏辞见状转过目光来,归鹤则用碗遮着半张脸悄悄地看着顾笙,随后又小心地拽了拽晏辞的袖子,小声问:“大哥哥,这个哥哥是谁,他好好看呀...”

  闻言,晏辞笑了起来,也小声与他道:“这是我的夫郎,你叫他笙哥哥就好。”

  说罢又压低声音:“你要是觉得他好看,就去夸夸他,这个哥哥就喜欢小孩子说他好看,你夸他好看,他就会很开心,他一开心就愿意跟你亲近。”

  归鹤一点就通,闻言立马行动。

  他跳下椅子,走到顾笙前面,仰着小脑袋扑闪着眼睛看着顾笙,一点儿不羞赧,大大方方道:“笙哥哥,你好漂亮哦,是除了师父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笙从来没被小孩子这么直白地夸过,闻言脸一下子红了,有点紧张地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归鹤!”

  晏辞看着这一幕笑出了声,没想到归鹤竟然还是个嘴甜的。

  还有顾笙,被小孩子夸也会脸红?

  顾笙被这一声声笙哥哥叫得怜爱之心泛滥,眼神里是丝毫掩饰不住对归鹤的喜爱之情。

  “吃饱了吗,还想吃点什么?”他轻声问,“哥哥叫人去做。”

  “吃饱了吃饱了。”归鹤赶紧摆了摆小手,拍了拍肚子,夸张道,“一点儿也吃不下了,再吃肚子就要撑破了!”

  晏辞靠在椅背上,听着两人谈话,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顺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顾笙。

  在顾笙蹲下和归鹤说话时,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平时不轻易见到的柔和,不是那种看向自己时的温柔,而是独属于看向孩子时怜爱的柔意,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柔许多。

  顾笙他喜欢孩子,却很少有机会和七八岁的小孩子打交道,眼前的小道童又古灵精怪,实在让他打心里喜得不行。

  顾笙正与归鹤说这话,忽然感受到头顶的目光。

  他略微抬头,便看到晏辞直勾勾盯着自己,见他抬头,伸手点了点自己,嘴巴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以后我们也生一个。】

  “...”

  【就生这么可爱的。】

  顾笙脸上红晕又起,嗔怒着瞪了他一眼,孩子还在呢,就这么调戏自己。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有小厮来传话,说外面有几个道士在门外等着,要来找他们师弟。

  归鹤嘴里还咬着半块点心,回头对晏辞道:“大哥哥,你看我说什么,我师兄们总能算到我在哪。”

  晏辞站起身,亲自带着归鹤出去。

  顾笙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尤其是看着小归鹤,眸中有点儿恋恋不舍。

  他重新回了东厢房,在屋里坐了没一会儿,晏辞就回来了。

  他依旧一身淡紫色的绸缎轻袍,倚在门边扬着嘴角看着他,顾笙还没开口,就被他上前抱着腰狠狠吻了一下。

  他站在顾笙身后,炙热的呼吸打在顾笙的颈侧。顾笙动了动,就听身后的人的笑声:

  “怎么了,我说生一个你还害羞上了?”

  顾笙嘴硬地往旁边躲,意图避开他的吻,恼道:“谁要跟你生...”

  身后的人直接单手扣住他的脑后将他的脸侧过来。

  顾笙被迫微仰着头,接着温软的触感夹杂着清冽的梅香就覆上他的唇。

  又是这样,晏辞每次都不会用力,就那么用手虚虚地扣着他的后脑。

  五指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顾笙感到不适,又能让他躲不开动不了,完完全全地在他手里接受一切。

  顾笙被他欺负的委屈,最终费尽力气“唔唔”着推开他。哥儿胸口起伏不定,上气不接下气,耳畔的发丝略显凌乱,眼尾都被人都弄得微微发红。

  这幅模样只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逗弄:“不想跟我生,那你想跟谁生啊?”

  真是烦死了!

  顾笙眼尾泛红,想要埋怨几句,却见晏辞面上风轻云淡,整个人却是熠熠生辉,似乎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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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笙并不怎么了解晏家的生意,但是随后几天眼看着晏辞越发忙碌,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出去了,两人唯有晚上的时候方才有时间说说话。

  顾笙问过陈昂,陈昂只说公子最近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忙是忙了点儿,但收获也是颇丰。

  一晃眼就到了离顾笙生辰不到十天的时间。

  晏府众人在陈昂的带领下前前后后忙着给少夫人准备庆生的事宜,就连许久没有出门的晏老爷都偶尔出门,在房檐下站上一会儿,看着小厮三两成群地将红色的缎带挂在回廊上。

  陈昂早已经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先是说赵家已经下架了店里的腊梅香,后来又说公子前些日子又得到了灵台观供香的资格。

  晏老爷听到此微微咳了咳。

  “降真香?”他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此时必须有人搀扶方能行走,但是精神状态却渐渐恢复了不少,整个人状态还算不错。

  “是,原本赵家拿了一支叫做‘清心降真香’的香去参选,官府的人闻了以后赞不绝口,本来已经定了那道香作为供香,赵家装了几车的货刚要到镇门口,结果灵台观的道士忽然下山来镇上,还来府里小坐了半日。”

  “当时是大公子亲自接待他们的,我也在场。那些道士拿着一支香来,似乎还是特意来找公子的,说此香气味悠远灵透,叫何名字?”

  “大公子答曰,此香名为‘宣和降真香’。当时那几个道士便定下了这道香作为斋醮的供香。”

  “那几个道士走后没多久,赵家的人就上门来了,神情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不过大公子说凡是赵家来的人一律不让进,那赵安侨气急败坏,在门口对着大公子破口大骂,大公子理也没理,姓赵的过了一会儿骂累了,就灰溜溜地走了。”

  晏昌默默听着,目光看着远处的天空,陈昂于是继续道: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些道士没有选赵家的香,而是选了公子的香。问了公子,公子只说,先前遇到过一个道人,与他讲了,这道观里斋醮用香是不能掺杂檀香的。而他告诉赵安侨的那支香方里用了大量的紫檀。”

  晏昌咳了几声,陈昂忙扶着他进屋去,晏昌拄着拐慢慢踏进门:“那他最近都在外面干什么?”

  陈昂笑道:“大公子忙着收购赵家那些铺子呢。”

  “之前赵家以为那道香一定会被选上,为了不让其他人抢生意,就花了府里一半的银两将镇子周边所有的降真香全部买了下来。如今不仅生意没得到,那几库房的降真香卖又卖不出去,这年的收入完全堵不上这窟窿。”

  “就在这节骨眼上,听说公子的朋友率领镇上所有之前被骗过香方的小香商,一起去衙门告赵家欺骗香方,打压小商贩。而且多次低买高卖,强迫小商人用比市均价高几倍的银钱买他们家的香料,这些天衙门口水泄不通,正热闹着呢。”

  “后来赵安侨实在受不了,就来求公子买下他们那几件铺子,还有几库房的降真香。”

  “大公子跟我说,让我与赵家的讲,只要赵安侨同意按市价五成的价格出售,他就考虑买。”

  “那赵安侨之前还想把香料以五倍的价格卖给公子,这厢听了公子的条件气的脸都绿了,也不敢说一个字,只求大公子愿意花钱,哪怕是市价的一成他们也愿意卖。”

  “还有赵家的在街角最大的那个铺子,如今也是晏家的了,大公子这些天找工匠卸了旧牌子,装上新牌子。”

  晏昌听完以后,沉吟道:“如此说来,赵家在镇上恐怕待不了多久了。”

  陈昂笑道:“不止,赵家本来就因为降真香的事欠债,只能将店铺抵卖。后来又因为太多人状告他们,官府不得不细审,这一细审不要紧,发现那赵安侨以前多次找外地人假扮本地人,看谁家生意好,就使出龌龊手段栽赃陷害。”

  “大公子之前被人迷晕扔到山上的事,就是他们府上一个丫鬟干的...还有二公子...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陈昂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而晏昌听到自己两个儿子的名字先后出现,拄着拐杖的手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无事,你继续说。”

  “...官府判了赵家赔偿好大一笔银子,这样一来,赵家就算把宅子和地全部变卖也只能勉强抵债和交罚银。”

  “好在公子人好,不计前嫌将赵家那些铺子收了。”

  “这赵安侨牵扯上人命,已经被判流放了...赵家在这镇上再也站不住脚,不日就要搬离白檀镇。”

  终此算上晏家一条街的产业,还有赵家镇上最大的那间店铺,以及两家库房里数百种价值不菲的香料,还有不少小香铺自请“加盟”,代理沉芳堂的香品。还得算上灵台观斋醮后,镇子周围地区十几个道观纷纷来沉芳堂进购供香的源源不断的订单。

  如今晏家已经成为镇上最大的香商,白檀镇十之七八的生意都将归晏家所有。

  “我见公子这些天一直派人联系胥州,似乎想开拓那边的客源。”

  晏辞这几天没在府里,他在忙着跟各色客人打交道,不仅有晏家以前的老顾客,还有闻名而来的新客人,以及先前赵家的,转移到晏家的客源。

  于是他每天不到天亮就起来拉着店里几个管事共同商议契书内容,看看是否还有不合理的地方,或是不容易察觉的漏洞,每个至少调整七八版才能安心。

  他还要去官府,亲自将他那些新收的铺子和地逐一立地契,交税。每日不到卯时起来,子时才归,真真应了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那句话。

  有时候顾笙等他等的实在困了,就给他留一盏蜡烛。

  每次夜半晏辞洗漱后轻手轻脚地上床来,顾笙就算在睡梦中,都会顺势贴过来,仿佛依靠在晏辞怀里,成了他的一种本能的反应。

  晏辞这些天虽然很忙,但也没忘了顾笙的生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