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成二十八年八月十四。

  晏辞一行人在中秋节前一天回了白檀镇。

  在灵台镇待的几天还算愉快,不下雨便出门,下雨便在屋子里聚众打牌,一周后带的盘缠花的差不多了就往回走。

  路上林朝鹤搭着他的车走了一半,等到途径某处人迹罕至的山林时,便半路下车告辞,非说去看秋景,一个人头戴斗笠,轻装简行地独自往深山里去了。

  这人身手不错自保绰绰有余,而且素来行踪不定惯了,晏辞便也没放在心上,放下他以后阿三则继续驱车往白檀镇去了。

  他们这次出门了一周多几天。

  刚回到镇上,晏辞便被告知自己在乡下那栋宅子已经修缮好了,并且不知是不是白里正吩咐过的原因,工匠们还给他在院子里砌筑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猪圈,连着旁边的马棚都重新修缮了一番。

  晏辞看着一旁砌的整整齐齐的围墙,还有全部修补了一遍的屋顶,甚至之前墙上有斑驳之处都修整了一遍,面前的院子还扩大了一倍。

  顾笙不舍得他的猪,晏辞不舍得他的马,于是就找人将新定制的家具运回了原先的宅子里。

  晏辞拿了些酒钱分给给他修房子的工匠,工匠们乐呵呵地走了。而他们前脚刚进门,苏青木后脚就进了门。

  他后面跟着两个小工,算上他每人怀里都抱了一个大筐,斜着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晏辞,你回来了!”

  晏辞一看到他就乐了:“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我消息灵通呗。”苏青木抱着筐挪到院子里,示意身后两人把怀里的筐放在地上。

  晏辞探过头,掀开一条缝看了眼竹筐里伸着八只爪子到处乱爬,满满当当的一筐河蟹,不解道:“螃蟹?”

  “提前一周找渔家订的,今早从藏香江里刚捞上来,你时候赶得好,一回来就有螃蟹吃。”

  总共三个竹筐,每一个里面都挤满鲜活的河蟹,个头不大,应该是野生的,最有可能的是刚从藏香江里捞出来不久,都没有用草绳系上便送了过来。

  这筐里的蟹太过活泼了些,一打开筐子上的盖子就不要命一样往外爬。

  顾笙将爬出去的一个个拎回来,奈何数量太多,拎回去一个,另外一个就立马跑出去了。

  晏辞见状,从院里找来一捆子喂马的稻草,蹲在筐子旁边,一手将螃蟹连带着八条腿拢在一起,另一只手用草飞快地绕过两只钳子,前两圈后两圈捆得个结结实实。

  河蟹在他手里变成一个个椭圆的“蛋”,只能不甘心地斜着眼睛吐着泡泡。

  顾笙学着他的样子,只不过手比较小,一巴掌下去按不住螃蟹,还被钳了好几下。

  晏辞拾起他的手看了一眼,没什么大碍,就是红了点。于是将和苏青木一起将剩下的蟹都捆了,打了院子里的井水,将它们泡在井水里。

  苏青木走后,晏辞在院子里架了一口小锅,等着水咕嘟嘟地开。

  “要不要放些盐?”

  顾笙拿来厨房里的盐罐子,他明显不经常吃这些河鲜,站在一旁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

  “不用。”晏辞将几只螃蟹放到笼屉上,盖好盖子,“这种东西就要吃‘原味’才好。”

  此时原本属于夏日的炎热已经渐渐消退,初秋的凉爽顺着秋风攀上院子里树的枝头,先是从叶子边缘开始,独属于秋季的金黄一层层蔓延上深绿色的叶片。

  不时有零星叶片从树梢落下,掉落在地面上。

  两人搬来小竹凳和竹制的桌子放在院子里,等待间笼屉缝隙间不断往外冒出蒸汽,晏辞手里隔着布打开笼屉,扑面而来的河蟹的鲜味瞬间拢住了两人。

  原本张牙舞爪的家伙此时一个个浑身通红地躺在笼屉底。

  “它们害羞的时候像不像你?”

  晏辞眯着眼,在升腾的热气里,拿筷子拨弄着螃蟹。

  他颇为熟练地捡了一只扔到面前的空盘子里,剪断腿,扒开壳。顾笙学着他的样子,只不过动作很不熟练,被螃蟹硬壳上的刺扎了好几下手。

  “小心点。”晏辞将第一只扒好的递给他,又将他盘子里没扒完的夹到自己盘里,“心急吃不了热螃蟹。”

  “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顾笙纠正。

  “没事,螃蟹,豆腐,都一样,反正都是又碎又软。”

  顾笙不知他讲的什么歪理,拿着筷子夹着螃蟹里柔软的瓤。

  晏辞又去厨房用生抽料酒调了一小碟酱料放到桌子上。

  他一向是会吃的,虽然料理技能一般,但是却知道每种食材怎么吃才好吃。

  刚蒸熟的河蟹相当新鲜,虽然个头小了些,可是里面半透明状的蟹膏入口绵软细腻,只是一小块入口,香味与鲜味便争相侵占口腔。

  顾笙一连吃了五个,五个过后,晏辞就不再给他扒了。

  “这东西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吃太多要不舒服的。”

  ...

  午后,两人刚收拾好院子,那边院门就被敲响了。

  这回来的却是李承甫,他驾着车来的,车上放了好几筐东西。

  李承甫只是一周不见,但是从面貌上来看,人明显精神了不少,不再是上次在茶坊满面愁容的样子。

  看来是自己给他的法子奏效了。

  “不止啊,晏老板。”李承甫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您说的那什么‘加盟’的法子甚是妙,买香的客人们一听我这铺子里也是您的香品,都是挣着抢着来买,短短几天,您给我的香品就全都卖出去了。”

  “而且旁边的店都有意来‘加盟’,只是不知您意下如何?”

  “在下这次来还想来补点儿货,顺带临近中秋,送点东西过来...”

  李承甫拿来的蟹大概是母蟹,一个个个头有之前的两倍大,各个被用绳子捆的整整齐齐,虽然没苏青木送来的新鲜,但是黄多肉肥。

  不只有河蟹,还有几筐拳头大小红彤彤的石榴,形态饱满的梨和李子。

  顾笙没有见过石榴,对这红彤彤的果子,目光里流露出好奇,但晏辞不开口,他便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晏辞的决定。

  晏辞也没跟李承甫客气,这东西他不收才更显得没有诚意:“李老板一番好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

  “收着吧。”

  李承甫走后,晏辞说:“我们应得的。”

  顾笙拿了个李子,用手擦了擦放进嘴里,目光却落在那筐石榴上。

  晏辞随手拿了个石榴扒开。

  这水果是从西域传过来的,物以稀为贵,寻常镇子上的人家一年吃不上一回,有人从来没见过都很正常。

  晏辞将手伸到顾笙的下巴下,顾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核。”

  顾笙将嘴里的李子核吐在他的掌心,随即晏辞就将一粒酒红色的果粒塞到他的嘴里。

  入口一阵酸甜,顾笙从没吃过这种水果,他小心地用牙齿嚼着果肉,仔细吃东西的样子像极了某种啮齿动物。

  晏辞将石榴的籽一个个剥出来放到干净的石钵里,然后用石杵捣了半天,将深红色的石榴汁从果肉里榨出来。

  这样一连用了八九个石榴,榨出来的汁才勉强够装一小壶的。

  他做这些的时候,顾笙捧着他刚刚剥的半个石榴一粒一粒吃着,在一旁观赏。

  看晏辞干活实在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

  他做事的时候神情总是很专注,白皙的指尖沾上了石榴红艳的透明汁水,动作不疾不徐,力度恰到好处,将石钵里的汁水在自制滤布上过滤了几遍,最后兑上水,加上蜜。

  晏辞倒了一杯给顾笙,看着他小口小口喝着,生怕一大口就将这果汁喝光了。

  晏辞走到门口打开门,不时有村民路过他们这新修的宅子,投来羡慕的目光,见到几个比较熟识的村民,还互相打了招呼。

  雨季还没走到尾声,田里今年第二茬稻子却在秋风中不知何时镀上一层金黄。这些天村民们陆续拿着农具,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顶着毛毛细雨,牵着牛车下了田。

  田里原本的青稻已经变黄,浅黄色的稻穗沉甸甸地压下来,一个个谦卑地立在田里等着收割。

  …

  中秋节那天两个人去了镇上。

  镇子上不少铺子为了吸引客人的目光,两周前便在门外搭了彩色的竹条编制的,系着彩色布条的高架子,上面还挂着贴着彩纸的五颜六色的花灯。

  沿街的小贩叫卖着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的时令水果。

  至于螃蟹,无论哪一年的中秋都是重头戏。

  那些刚从河里捞出来的螃蟹正到了一年中生长最旺的时候,公蟹膏脂厚腻,状若凝脂;母蟹壳凸黄满,蒸煮之后,蟹油便想流油的鸭蛋一样溢出来。

  月饼这种东西要想亲手做的话,还是太难为晏辞了,集市上有现成的月饼卖,里面裹了酥油和饴糖,一包油纸里装了五个。

  到了晚上,镇上的人们会到附近浅一点的河流放水灯,这种水灯被制成莲花的形状,虽然做工不甚精美,但是点上中心的蜡烛放到水里,远远看去一片红,也看不出原本质地如何了。

  那天晚上,苏青木给店里的小工放了一晚上的假,然后兴冲冲拎着两壶酒找上门。

  “陈记这个月的新酒。”不等晏辞拒绝,他就大声嚷嚷道,“二两银子一坛,一人只能买一坛,不到正午就卖光了,门口的酒旗都撤了。”

  拜过月神后,大概是为了庆祝佳节,镇上还新搭建了一个专门赏月用的小楼,大家都争着上去赏月。

  他们几个人都是亲缘单薄者,索性聚在一起上去占了个好地方,既然没有家人,就和朋友一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阁子赏月的人太多了,衙门怕阁子压塌酿成祸端,中途派了几个衙役过来撵人,好在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那天一直到半夜,镇子上的人都没有散。

  长夜之上,月色倍明于平时;

  华灯之下,水灯万盏浮满江面,灿若繁星。

  ...

  中秋节过后,晏辞便去镇上忙他的生意。

  节前李承甫又联系了几家小香铺,一听说晏辞的香品可以交给他们代理,都欣然同意。

  这样一来,就需要拟定文契,然后去官府画押。

  光文契的内容几个人便聚众在一起商量着修改了好几天,这就导致这些天白天晏辞一直不在家。

  顾笙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晏辞为了生计去镇上奔波,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家里有了机杼,顾笙若是不想去镇上,完全可以在家织布,会有布庄的人定期到村子里收布,不过这样一来就见不到应怜了。

  九月,空山新雨,天气微凉。

  雨后,山上的野生菌子冒出来不少,应怜跟着镇上的几个哥儿隔天便拎着篮子敲响他们宅子的门,汇着顾笙一起上山去采蘑菇。

  顾笙是这些哥儿里面年纪最小的,其他人都比他大一两岁,然而除了他和应怜,都是当了阿爹的人。

  几人上山路上聊天的话题三五句离不开孩子,顾笙在一边听着,虽然插不上什么嘴,但是满心羡慕。

  几个哥儿一起聊着天一边往山上走去,路过山脚的一处宅子时,本来还说有说有笑的,然而几人突然被里面传来的打骂声吓得顿住脚步。

  他们停下脚,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哥儿被一个粗壮的男人扯着头发从那栋房子里拽了出来。

  那哥儿一只手拼命抓着领口,整个人蓬头垢面,身材瘦小,被扯着他头发的男人骂着肮脏不堪入耳的话,像个货物一样扔在地上。

  随即那身材有他两个粗的男人骑在他身上,狠狠甩了他几个耳光,怒骂着回屋去。

  那哥儿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可是却不敢大声哭。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他一抬脸,顾笙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只见乱发之下一张肿了一半的脸,眉目间却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应怜低声说:“是乔哥儿。”

  顾笙回忆了一番,记起来了。

  乔哥儿是镇上王猎户家的哥儿,之前跟顾笙他们一同在机坊做工,当时他就已经身怀六甲,后来快要临盆的时候便没去镇上,几个月不见,肚子里的孩子想必已经出生了。

  不过此时他整个人神色恹恹,再没有初见时那副神采劲儿,生育过后的身子看起来像是被掏空一般显得有些干瘪。

  顾笙担心地问应怜:“乔哥儿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吧,他夫君怎么能这么对他?”

  旁边的人闻言,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别提了,他这次又生了个哥儿,我听说王猎户气的差点没打死他。”

  “听他家邻居说,月子都没做完就把他赶出来干活,在家里还不给饱饭吃…”

  “奶水不足,那刚出生的小哥儿整天晚上哭,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管...”

  顾笙听得心惊胆战,实在不敢想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于是看着乔哥儿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

  瘫在地上的乔哥儿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过来。

  从前他嘲笑顾笙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可如今顾笙的男人偏偏成了全镇同龄之中最出息的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了老板不说,对自己的夫郎还好,惹得镇上未嫁的少女和哥儿艳羡不已。

  应怜叹了口气:“你夫君靠谱,就算没孩子也不影响什么,镇上多少人家都嫉妒死你了。要是谁家的哥儿嫁人三年还生不出男丁,可是要被夫家打的。”

  话虽如此,不过镇上大部分人都不会当着外人面对自家夫郎动粗,但总有些人以打自家的哥儿为荣,似乎这样就更能彰显自己的孔武有力,王猎户很显然就是这种人。

  “...生了六个都不是男孩,他夫家骂他是个赔钱货,月子都没出,还得被他男人逼着生,迟早身子要垮了的...”

  顾笙不忍道:“可是不管怎么说,那六个都是他们的孩子,他们难道就不心疼吗?”

  “他家本来就不富裕,这六个孩子都养要了王猎户的老命了,前几个大一点的都被他过继出去了,没有卖给人牙子算他有良心,你看剩下那几个,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者唏嘘,闻者不忍。

  虽然官府规定不可以将儿女私自转卖,但还是有不少人牙子在看不见的地方做着人口交易。

  一般人家除非家里实在穷的养不起,否则不会轻易把儿女卖出去。但若是卖了,只要不是在明面上,官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谁家都有揭不开锅的时候,自己的父母都如此狠心对待孩子,又怎么能指望官府主持公道呢?

  乔哥儿还没到二十岁,可是头上已经生出了不少根白发,耳朵里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双眼麻木看着前方,形容枯槁。

  应怜看了看目露不忍的顾笙,叹了口气:“你得把你家的看好了,知不知道这镇上会有多少人惦记着...”

  他说了一半不说了,因为顾笙稍显懵懂的目光投了过来。

  应怜是成过一次亲的,自然知道若是嫁了一个不靠谱的人,后半生会多么不幸,所以他看着顾笙依旧有些单纯的眸子,也不知他在家的时候他夫君是怎么护着的,到现在还是一副这么单纯的样子。

  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有些事该怎么跟他说。

  几个人站在那里小声议论着,顾笙咬了咬牙,终究是于心不忍正想上前,突然那边门“砰”地被踹开了。

  膀大腰圆的王猎户大步上前,后面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瘦小的头发发黄的小哥儿,走路都不稳,一边抹着泪跌跌撞撞上前,一边口齿不清地哭喊着“别打阿爹别打阿爹。”

  可是王猎户根本不顾乔哥儿惊恐的哭喊求饶声,扯着他的头发将他像个麻袋一样拖了进去,不一会儿屋内便传来咒骂声和哭喊声。

  应怜看着这一幕,不经意摸了下自己残缺的右眼,那里就是被他和离之前的夫君打瞎的。

  顾笙注意到他的情绪,在一旁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几个人采了蘑菇便回村子里去,等到了家门口,顾笙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阿三。

  晏辞每次从镇子外面订什么本地没有的货物,到了驿站之后,阿三便搬着箱子给他们送到家里。

  这两天为了过节,他从外面订了几箱海鱼。

  这汉子力气大的很,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之前在镇上的驿站上帮人赶赶车,卸卸货简直就是屈才。

  晏辞跟苏青木商量了一下,正好铺子里缺少一个经验丰富的驿夫,于是便以多付给他镇子上驿夫工钱的五成为条件,把他聘了过来。

  阿三一个人能抵三个人的力气,只要管饱他的三餐,干起活来飞快,而且对周边地势了如指掌,驱车去镇子外面卸货的活儿便交到了他手里。

  阿三扛着箱子送到家门口时,晏辞不在家。

  顾笙见状,忙上前去给他开门,并且搬了小凳子,顺便倒了碗井水递过来。

  这个朝代哥儿单独在家的时候是不能让陌生男人进门的,不然惹人口舌就不好了,所以阿三为了避嫌,从来都是一句话不讲,放下东西坐到院子门口喝几碗凉水就走。

  ...

  天色晚一些的时候,晏辞才从外面回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青色的窄袖圆领的袍衫,整个人丰神俊秀,俊朗无比,精神状态极佳。

  晚上便吃了今天白天送来的海鱼,晏辞一边吃着鱼一边对着帐本,然后抬头对顾笙说再攒两个月就可以去镇上买个房子了。

  他们一直迟迟没搬家的原因,第一就是这房子被白里正找工人修的有模有样,其二镇上空闲的房子太小了,晏辞觉得算上屋子里的家具,还有猪和马,完全施展不开。

  他唯一看中的是上次镇上的一处带着院子,面积还不小的屋子,而且只要五十贯,比正常房子便宜不止一半。

  再三追问下,牙人终于支支吾吾说出实情,说那其实是一栋凶宅,从前主人家的夫郎在屋里吊过脖子,还是死不瞑目那种,身体在梁上吊了三天才被发现。

  晏辞听得津津有味,顾笙听得心惊胆战,于是只能作罢。

  顾笙嘴里嚼着鱼,心里却想着白天看见的事,看着晏辞因为兴奋而发亮的墨色瞳孔,顾笙在心里忍不住感叹自己是多么幸运。

  晏辞这些天的确在镇上混得风生水起,原本不太待见他的人,认识或是不认识的路过都跟他打声招呼。

  他白日里待在茶坊里跟苏青木杨安一起喝茶,看着招来的小工干着他以前干的活。

  自从几周前的斗香会以后,晏方就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关于晏家的事他甚少打听,虽然原主是那个家的一员,可是他不是,尤其和晏老爷在那次茶坊的谈话后,他就尽量把自己与原来的“晏辞”分割开,以免打扰到那老人家的生活。

  如果不是最近发生的那件事,晏辞已经忘了原主还有一个“显赫”的家庭背景,还有一个老父亲在镇上。

  那天晏辞和平时一样正在和苏青木一起算进货的清单,顺带研究一下降真香的香方,杨安忽然从外面跑进来。

  “出事了!”他喘着气道。

  晏辞和苏青木同时看向他。

  杨安看向晏辞:“晏家老爷中风了,听说现在昏迷不醒!”

  晏辞拿笔记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苏青木嘴巴更是张成一个圆。

  按照正常逻辑,晏辞这个长子,虽然被赶出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也不应该太过平静。

  事实上就算不是演戏,晏辞的表情也不会平静的仿佛一个事外人。

  他眉头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杨安把自己听说的传闻对他们两个讲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晏家老爷身体一直都不好,最近在自家下台阶的时候突然中风摔倒,现在只能躺在床上。

  晏家人封锁了消息,具体情况如何没人知道。

  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