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绰似乎完全没想到他这个从前软弱可欺,只会喝酒的姑爷也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尤其是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对自己挺恭敬的,所以顾绰压根没想到晏辞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顾绰指着晏辞的鼻子破口大骂。

  “跟外面那群村人一样,没教养,没素质!我当初怎么会跟你结为亲家的!”

  晏辞诚实道:“可能因为我爹给你的聘礼高吧。”

  “你住口!”顾绰怒道。“我可是读书人,你怎么敢用这等龌龊心思猜忌我。”

  “我说秀才公。”钱媒婆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提示道。她是收了晏家二少爷的银子才陪顾绰走这一遭的,可不想白来一趟。

  “你与这没种的废什么话,赶紧把人带走,不然一会儿被人看到了...”她朝着不断挣扎的顾笙努了努嘴。

  顾绰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晏辞:“没用的懦夫,站远点儿!”

  他仗着晏辞不敢动他,扯着顾笙就要往外边走,力气大的仿佛拉着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可以用来换钱的物品。

  顾笙被扯得踉跄地摔倒在地,雪白的腕子擦在了地上,瞬间红了一片。

  晏辞攥紧拳头。

  现在不是时候。

  他强忍着将顾笙从顾绰手里抢过来的冲动,看了看顾绰,就在顾绰以为他会有什么举动的时候。

  晏辞突然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丝毫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

  顾绰被他突然的行为惊得目瞪口呆,以为他知难而退,终于放弃了。他看了看跪在地上努力用身子抗衡的顾笙:

  “你看看,都跟你说了,他就是个懦夫。”

  ...

  晏辞冲出院子,像只兔子一样,身手敏捷地拿着绳子就往院外那棵老树跑。

  边跑边将自己头上的发带扯下来,顺便蹬掉了一只鞋,然后用袖子狠狠揉了揉眼睛,把眼角揉的通红。

  他直接冲到老树下。

  这棵树位于一个小缓坡上,从这里可以看到从田间归来的村民。

  当然,村民也能一眼就看见他。

  他在树下停了一下,转头看到顾绰和钱媒婆两个人把顾笙往门口的一个马车上拉,动作很快,似乎生怕被别人看到的样子。

  顾笙脸色苍白,拼命回头用眼睛找着晏辞。

  直到目光落在老树下,看到散发拿着麻绳,一只鞋还掉在半路,看起来十分狼狈颓废的晏辞。

  “夫君...”

  他浑身冰凉,嘴唇颤抖起来,突然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挣扎起来,凄厉的声音让晏辞心都揪了起来:

  “夫君你要做什么啊?!”

  晏辞心里颤的厉害,几乎就想冲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咬着牙转过头,眼尖看着不远处从田间归来劳作的村民,等他们离的差不多近,已经能看到这边的情形时,这才用力一甩,直接把绳子荡到树干上。

  那些刚从田里回来的村民有男有女,扛着农具,赶着牛车,正有说有笑聊着家长里短。

  不知哪个眼尖的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伸手指向晏辞的方向。

  这下村民全都站住了,目光朝这边投来。

  晏辞一边把绳子打结,一边上下蹦跶了几下,确保他们都能看见自己。

  这下那些个村民可吓坏了,几个男人直接把农具一扔,一边大叫着:

  “娃子,你别想不开啊!”

  一边呼啦啦地朝晏辞的方向冲过来。

  晏辞刚手忙脚乱努力打了个结,下一刻就被一群人扯着腿扯着手,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

  脑袋还“咣”地一下撞到了地上,直撞得他眼前一黑。

  这下都不用演了,生理泪水立马流了出来。

  他一不做二不休,迅速用袖子掩面,让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在外人看起来就仿佛他遭遇了什么伤心事,崩溃地痛哭起来。

  因为前几日晏辞救了村里寡妇儿子的事,村里不少人对他都挺有好感。

  其中刘婶和他们家最熟,本来就喜欢顾笙。

  之前晏辞为了感谢她对顾笙的照顾,经常送自己做的发油给她,于是刘婶第一个上前,焦急地问他:

  “晏娃子,你这是怎么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大家伙儿都在这,你有什么难处我们大家帮你想办法!”

  晏辞一边用袖子挡脸,一边将心里酝酿半天的情绪激发出来。

  努力把自己想象成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

  “婶子,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闷在衣袖后面,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哭,但是说出的话清晰又明白:

  “我丈人他嫌我穷,非要夫郎与我和离!”

  “我与夫郎感情甚好,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我不答应,他就让我三个月给他筹二十两银子。”

  “我没用,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他就硬要把夫郎带走。”

  晏辞放下手,眼角通红:“夫郎不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他生的好,年纪又轻。

  此时衣衫凌乱,散着头发,眼尾泛红。

  一副落难公子,绝世情种的样子。

  直看得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母性泛滥,纷纷咋舌,言辞间恨不得当场把顾秀才抓来打一顿:

  “这顾秀才还有脸自称是读书人呢,看看把人家娃子害的!”

  “怎么张口就敢要二十两?这不存心逼着人家娃子往死路走吗...”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他都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做这种事...”

  “年轻娃子穷点怕什么,人家小两口我看每天过得好好的,老不知耻的这种事还要插手。”

  几个人七嘴八舌,言语间满是同情。

  晏辞见有效果,但效果不是很大。

  余光又看见顾绰那边已经悄无声息地坐上了马车。

  他心里着急,于是又绘声绘色添了一把火:

  “而且他还说我是田舍郎,这辈子只会种地,没有出息,根本配不上我夫郎。”

  此话一出,本来面上皆是同情和惋惜的村民立马安静下来。

  片刻后。

  “岂有此理!老腌货,没有咱们种田,能让他吃饱喝饱长出一张嘴?!”

  “不就是认识几个字吗?凭什么瞧不起咱们种田的!也不看看粮食都是谁种的?!”

  “他在哪呢?咱们一起去,给晏家娃子讨回公道!”

  晏辞用余光透过众人,看向那边已经缓缓移动的马车。

  坏了。

  他心想。

  不能再演了,再演老流氓就跑了!

  他急忙拨开众人还按着自己的手,指着马车的方向,高声道:“今天他要是把我夫郎带走——”

  他又指了指树:

  “我就把自己挂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