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哥儿撤下挡在眼前的盾牌,望向城下的西戎军,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找到了骑在马上的阿那日。

  阿那日正望着金匾城的方向,而他身边正站着一名西戎人,他看着明显与旁边的西戎将士不同,没有穿着在战场上应该穿戴的盔甲,而是身披裘皮,显然是遇见了什么急事,赶着过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屿哥儿只能远远看见阿那日同那人说了几句话,最后,阿那日便以戎语大声喊出了一句话,定定看了眼仍然紧闭的金匾城城门,满脸怅恨,可还是扯着马一转方向,就这么离开了。

  紧接着,城墙下的西戎军也跟着他跑离了金匾城。

  首先是兴奋,紧随其后的便是疑惑,屿哥儿看着西戎军从地平线上消失,却没有放松警惕。

  这时全通海大步从城下跑了上来,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此时他不只是盔甲破损,连脸上都多了一道极长的伤口,他扯着笑,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语气极快地道:“西戎退军了。”

  赵一舟从城墙另一头跑过来,他一直在那里指挥着兵士们战斗,他脸上似惊似疑,脸上身上也是有不少的伤口,不过多是与拉格泰战斗时留下的。

  牧渐鸿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倒还稳得住,面上沉静,并没有露出大惊大喜之态,屿哥儿犹豫着,最后看向赵一舟,“赵统领,你派两人去探查一番,谨防有诈。”又高声道:“莫要放松警惕。”

  兵士们立即大声回道:“是。”

  很快城门打开,两匹快马在在所有将士的目光下,追向了西戎军队。

  城内留下的众人也没有闲着,屿哥儿抬头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几人,询问道:“许参将呢?”

  心中忍不住担忧,许昌将虽然不像郑国公那般年岁甚高,可也是近四十的年岁,昨晚两军对战整夜,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末将在此。”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传过来,徐参将一条手臂垂在身侧,另一条手臂勉强拖着一杆长矛,在一位兵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屿哥儿急步走到他身边,想要扶住他另一边,可他手才伸过一半,徐参将就已经单膝跪在他面前,“小公子,末将与金匾城众将士不辱使命,没让西戎军一兵一卒进入金匾城。”

  说完便虎目含泪,金匾城一直被守边城牧家军护在后面,从未与戎人起过战斗,在守边城被破,西戎人包围金匾城后,莫说是底下的士兵听见西戎军时两股颤颤,就是他心中也没有底。

  这也是鲁平威提议要与西戎人谈和时,金匾城守军将领立即支持的原因。可没想到只是一场筵席,除了他因身体不适没去参加,其他金匾城守将,无论是品级比他高还是稍低的将领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下他被安庭轩矮子里拔高个提拔出来,统领一群没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什么都由牧家军顶在前头,这次他们终于没再拖后腿。

  屿哥儿弓腰,双手扶起徐参将的手臂,用力托起他,“许参将和众位将士皆不负百姓期望,不负陛下期许,护得金匾城安危,勇猛无畏,不坠金匾城守将之名,更不愧大炎朝军士之名。”

  鼻尖还弥漫着皮肉焦枯的味道,两军惨烈战斗后留下的尸骨还横躺在城墙之下,可徐参将眼中泪意尽散,留下的全是身为保家卫国将士的坚毅与无畏。

  知道屿哥儿第一次上战场,不知战后如何动作,全通海此时过于激动,徐参将却是做惯军队后勤之事的,毕竟在守边城还在之时,他们金匾城所有将士几乎都可以说是守边城的后勤部队,只是守边城牧大将军和牧家军太过于彪悍,他们并没有派上太大用处。

  “小公子,趁现在西戎军退去,不妨先将伤员运至后方让军医诊治,还有将士们的武器也要更换,顺便补充补充体力,以防敌军反扑。”徐参将对屿哥儿很是尊重,不是哪位女子和哥儿都有这般胆气,面对蜂拥而来的敌军却面不改色,还能以身作则,坚守在战场最危险之处鼓舞士气。

  屿哥儿立即点头,“徐参将说得对。”

  边上有另一位将军上前,苦着脸道:“小公子,许参将,经过昨日一战,金匾城剩下的军备没剩多少了。”

  屿哥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能换多少就先换多少吧,已经完全不能支持的优先。”

  接下来便是军医们和没受伤的兵士们来回搜寻伤员。

  屿哥儿仍是和赵一舟和袁松云几人一起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西戎军退却的方向。

  时间比之前两军对战时过得还煎熬,太阳已冒出了整张通红的圆脸,西戎军却还未再出现,这下连屿哥儿和牧渐鸿心中都预感到西戎军此时是真正退兵了。

  金匾城熬过了这一场艰难的战斗。

  城内百姓们脸上已经挂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容,有的甚至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他们捡回了一条命,城未破,家仍在。

  守边城百姓比金匾城百姓多经历过数场与戎人的战争,比金匾城百姓们要镇定许多,在金匾城百姓还在相互庆祝时,守边城百姓们已经腾出手就着之前烧滚油的铁锅,为一直战斗到现在的兵士们煮了热粥。

  不顾自己腹中也饥饿难耐,先拿出大碗,开始为城墙上的士兵们送去热气腾腾的食物。

  日光洒落在城墙上所有人的身上,可到底已是冬日,滴水成冰的时节,金匾城位于大炎朝最西边,天气严寒不亚于京城。

  一夜苦战,人人皆湿透了身上衣衫,此时站立在城墙上,就算心情激动可也早已是手脚冰凉,在身体的温度烘烤下,身上的衣衫和头顶都冒出丝丝白气,白气飘向高空也带走了身体仅剩的一点点暖意。

  屿哥儿嘴唇青乌,手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忽然手边传来了一抹温热,那温热试探着碰了碰他的手背,看他没反应,又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

  屿哥儿垂下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双眸,眸子里是一眼望得到底的澄澈,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头发被挽成一束,高高在头顶上扎了一个马尾,身上穿着厚厚的夹袄,脚踩一双鹿皮白绒靴,不知是哪家的掌上明珠。

  小女孩见他发现了自己,脸上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然后高高扬起另一只手,小手上抓着一个水囊,咧开嘴角,“小公子,喝点热水暖暖身体。”

  屿哥儿伸出手在脸上揉了揉,僵硬的脸上才能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蹲下身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接过水囊,先问道:“你喝了吗?”

  女孩连连点头,“云儿喝了,可暖和了。”又伸出手将水囊往他唇边更推了推,催促道:“小公子快喝,喝了就不冷了。”

  “好。”屿哥儿扯开塞子,干出裂痕的嘴唇终于接触到了水的润泽,咕噜咕噜将一整水囊的水全部喝尽,一抹嘴,将水囊递还给小姑娘,屿哥儿笑道:“谢谢云儿,真的暖和了。”

  云儿笑眯了眼,抱住水囊高高兴兴地道:“我再去给小公子拿一囊过来。”

  屿哥儿忍不住捏了捏她笑得鼓起来的两腮,“不用了,上面危险,我要再喝自己下去便是,你乖乖回去你爹娘身边,你爹娘会担心的。”

  云儿摇摇头,“娘不会担心的,就是阿娘让我给小公子上来送水的,阿娘还说小公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哥儿。”她抬眼看向屿哥儿,眼神里是挡不住的喜爱和憧憬,“我也想像小公子一样厉害,长大后杀西戎人为爹爹报仇。”

  屿哥儿一怔,呆呆地看着小姑娘迈着小脚跑下了城墙。

  袁松云将手中的热粥端到了屿哥儿面前,“小公子先垫垫肚子,再等消息吧。”

  屿哥儿食不知味地将一碗热粥喝下肚,他一直都知战争是残酷的,可到底残酷到了何种地步,他这两日才有了确切的体会。

  手指用力捏住碗沿,屿哥儿将目光投向了西戎人退走的方向,无论如何,他要帮着舅舅,帮着金匾城和守边城的所有百姓将西戎人打回去。

  屿哥儿沉凝的目光还未多持续片刻就转变成了惊异,视野尽头出现了几道黑影,黑影越来越近,一直出现在了城墙之上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炎朝朝人和西戎人长相明显不同,大炎朝人是明显的东方长相,再深刻的五官也有着东方的柔和,可西戎人却是宽眉深眼,连发色都不是大炎朝人的乌黑,而是浅淡的灰,有时也夹杂着几抹黄色。

  反正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大炎朝人,谁是西戎人,而此时骑在马上往金匾城奔弛而来的便是大炎朝人。

  屿哥儿看着还觉得有些面熟,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手扶在女墙之上,探出身,张大双眼仔细地看,身影越来越近,屿哥儿眼中也逐渐浮出了惊喜,是舅舅派来跟着他一起来到金匾城的亲兵,几人中有四人已是许久没出现在他身边,是早早就被赵一舟派去追踪二哥的亲兵。

  难道是二哥回来了?想到西戎军莫名的退兵,屿哥儿心中渐渐浮出一抹猜想,他忍不住后退两步,不等与身旁的人说,便匆匆跑下了城墙。

  城门打开一道缝隙,几匹马鱼贯而入,为首的亲兵一看见屿哥儿出现在城门后,便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屿哥儿身前,“小公子。”

  是亲兵的副统领林之荣。

  屿哥儿立马让他起身,急声问道:“林副统领回来了,是不是二哥也回来了?他人呢?”

  林之荣脸上的神情一滞,没有立即回话。

  屿哥儿疑惑看他,林之荣才连忙答道:“二公子并未回来,还在西戎。”

  赵一舟皱起眉,厉声问道:“既然二公子未归,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一直跟着二公子身边保护他吗?”

  屿哥儿扬起手打断他接连不断的声音,他也急,可他看赵一舟好似还有未尽之言。

  林之荣苦起脸,他就知道他这次回来一定会挨大哥的骂,皇帝的亲兵都是长公主收养的孤儿,而其中以赵一舟的年龄最长,平日里都尊敬地喊赵一舟“统领”,可私底下几乎所有亲兵都视他为大哥。

  赵一舟看他半天不说话,眼睛一瞪。

  林之荣只觉得委屈,他违抗不了二公子的命令,他也没办法啊,还是小公子好,温温柔柔的,也不呵斥他,他立即说道:“是二公子命令我们回来的。”

  安庭轩此次深入西戎,并不是随意为之,他去偷袭了西戎的部zu,只要遇到落单的西戎部族,除了老幼,其余青壮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安庭轩的身手连西戎勇士哈尔达都抵挡不能,阿那日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跟着他的亲兵身手不及他,却也差不了太多,一群精兵悍将,深入西戎,又是行偷袭之事,遇见人多的军队变躲,人少的便一拥而上,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而且他们并不是沿着一个方向偷袭,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有时远在王庭几百里之远,有时只与王庭咫尺之隔。

  一直到七日前,林之荣才追上他们。

  安庭轩得知屿哥儿来了金匾城,怕屿哥儿在金匾城出事,可他们只有数千人,回来也不一定能起到太大作用,便孤注一掷,带着追上来的亲兵杀去了阿那日母家所在部族。

  阿那日可是西容王寄予众望的儿子,他母家部族就在距离西戎王庭不远之处,谁也未曾想到安庭轩如此大胆,就算部族中有兵力防备,却也挡不住安庭轩的攻势,在安庭轩的有意放纵之下,一部分贵族带着随从逃往王庭,其他几乎被安庭轩赶尽杀绝。

  说到此,赵一舟一脸兴奋,转身几步走到他所骑的马身旁,将马上的黑布袋一把拿下来扯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地上,屿哥儿一眼看过去,一时之间惊地瞪大双眼,若不是昨日他就站在城墙之上见到了刀光血影,也亲眼见到两军的士兵被砍杀得面目全非,怕是要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一颗颗的人头从布袋中滚落,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怒目圆睁的双眼中已是死灰一片。

  屿哥儿咽了咽喉头,话音有些干涩地道:“这些是?”

  林之荣满眼激动地说:“这些全是西戎二王子母家部族那群西戎贵族的脑袋,都是我们的战利品,二公子让我们带回来,送回京城也好让朝廷里那些酒囊饭袋看看。”

  说完,脸上还有些遗憾,“我们回来时得知阿那日正领兵攻打金匾城,为了让他们退兵,有一部分脑袋被扔去了守边城。”

  赵一舟和袁松云对视一眼,赵一舟连忙追问,“你们先去了守边城?”

  林之荣有些莫名其妙,“对呀,二公子吩咐的,连那袋脑袋都是二公子准备好的,说一定要将那些脑袋全部送到守边城守将手中。”他虽然不解,不过还是按照二王子吩咐行事,“二公子还说了,有那些脑袋,阿那日一定会暂时按下攻打金匾城之心。”

  为了完成二公子的吩咐,他们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脑袋送进了守边城,然后再避开西戎军返回金匾城的。

  屿哥儿心中还有些不明之处,可此时全通海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从地上捡起一颗脑袋,放在眼前仔细一看,“不愧是安将军,这是将阿那日的老巢给抄了,难怪阿那日要马不停蹄赶回去。”

  看屿哥儿疑惑的目光,全通海才解释道:“西戎王现在可不年轻了,虽有不少儿子,可成年的却只有三个,剩下的都还只是奶娃娃呢,西戎大王子被阿那日借鲁平威之手除去,现在被西戎王视为后继之人的,就只剩下二王子和三王子。”

  “阿那日母族强势,比之西戎三王子更占优势,可三王子也不可小觑,其母族可是西戎所有部族中排在前列的,与阿那日的母族相差不了多少,可现在安将军将阿那日的母族给抄了,他与三王子谁胜谁负啊,便就不一定了,若是他执意要进攻金匾城不回护母族,说不定哪日就会被三王子钻了空子。”

  徐参将在边上听得眼露激动,顾不得手臂疼痛,大笑道:“好一招釜底抽薪。”

  屿哥儿脸上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他就知道,他的二哥是极厉害的,“那二哥现在去哪儿了?”

  林之荣脸上遗憾之色更深,“二公子将我们撵回来后,带着几百兄弟又奔赴其他西戎部族了。”若是没被赶回来,说不定他此时还跟着二公子在西戎,杀得那群西戎人草木皆兵。

  以往都是西戎人来骚扰大炎朝的百姓,现在二公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扰得整个西戎部族鸡犬不宁,可比被动防守爽快多了。

  赵一舟一掌拍过去,打地林之荣一个踉跄,“你就这么将二公子置于险地,万一二公子出事,你担待得起吗?”

  林之荣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大哥这一掌可不是平常人能受得住的,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反驳道:“二公子一定让我们回来,说是我们人太多,太碍事,反容易暴露他的踪迹,本就不愿我们跟着,我也不愿回来,可此次二公子下了命令,我总不能抗令吧,只能带着兄弟们回来了。”

  赵一舟一听更生气,“你居然还将人全带回来了?”

  “没有啊。”林之荣往后退了退,远离现在怒发冲冠的赵一舟,生怕他再呼过来一巴掌,“我好求歹求,才留下了身手最好的几百兄弟跟着二公子呢。”

  屿哥儿挡住还欲动作的赵一舟,说道:“那其他人呢?”

  “其他兄弟还在守边城附近埋伏呢,我们回来前,二公子说了,回来也别闲着,若是阿那日将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金匾城,就让我们先骚扰一番守边城剩下的西戎军,如此才好解金匾城之困。”赵一舟挠了挠脑袋,笑道:“二公子真是神了,说守边城的西戎军不多,还真就没剩多少。”

  屿哥儿有些疑惑“骚扰守边城?”他没记错的话,派去保护二哥的亲兵,总共也才五千人,又留了一些在二哥身边,就只剩四千多人,怎么去骚扰守边城的?

  林之荣挺了挺身板,“二公子教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反正就照着二公子说的办,准没错。”

  听见这计划,全通海和许参将立即陷入深思之中,良久,徐参将自嘲地道:“这世上真有天生的将材,我自愧不如啊,真是虚长了这几十年。”

  全通海一掌拍在他肩上,“这有啥,有他们这些善用兵法的,也需要我们这些冲锋陷阵的。”

  屿哥儿点点头,“全将军说得对,就如昨日这一场战役,若是没有全将军和徐将军全力以赴对抗西戎士兵,今日金匾城如何可不好说。”

  然后将视线移到其后几位亲兵的马背上,问道:“那些都是西戎人人头?”

  “当然。”

  屿哥儿立即道:“正好,此次金匾城一战消耗了不少物资,我正要去信向朝廷再要一些军备和粮草,到时将这些一起送去京城,也好为大家请功。”

  转瞬间,金匾城危机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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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一直睡得不安稳,谢景行很早便醒了,隐约知道昨晚做了整夜梦,却忘记了梦中的内容,只在心中残留下来一丝隐隐的不安感。

  如往日一般无二,谢景行按时去了兵仗局,只是有些魂不守舍,不过才刚一跨进院子大门,满面笑容的田云生便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田云生衣衫凌乱,上面沾满了炭灰,本来整整齐齐扎在头顶的头发都散落了不少在脑袋两侧,可他却浑然不觉自己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双眼放光,“谢公子,你快去看看我们昨夜锻造好的炮体。”

  他眼底青黑,俨然是整夜未曾合眼,话声有着遮掩不住的激动,“我看与小二昨日锻造出的炮体没有什么差别,你快去瞧瞧合不合格。”

  谢景行听闻此话,强打起精神,快步跟着田云生到了院中摆放的炮体跟前。

  有个年少一些的工匠嘿嘿笑道:“昨晚就已造好了,师祖和师父他们不放心,来回检查了好几遍,之后就一直等着谢公子过来呢。”若不是几位年长沉稳些的工匠拦着,他们都想连夜去寻谢公子,好不容易才挨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