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府城回来路上,谢景行突然买了支糖葫芦给他,屿哥儿仿佛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天天逮着糖葫芦吃。

  不同口味,不同卖家,不止他自己吃,每次来周家村还会给双胞胎带。

  弄得双胞胎一听到马蹄的声音,就哒哒地往门外跑,知道屿哥儿肯定又给他们带好吃的来了。

  三人天天随意吃糖葫芦的好日子没过两天,就被叫停了。

  担心双胞胎坏了牙,谢景行阻止了屿哥儿继续过多投喂,每日最多只让吃一颗。

  不只是双胞胎,屿哥儿他也管着,毕竟双胞胎还可以换一次牙,屿哥儿虚岁都十三了,牙早就全部换完,这个时代可没有拔牙、种牙的技术,生了龋齿后,连补牙的地方都没有,屿哥儿才更要注意。

  这之后,屿哥儿每日就只能带一串来,谢景行一人吃两颗,屿哥儿和双胞胎一人分得一颗。

  谢景行每次吃,都能得到三个人哀怨的目光,可他我行我素,屿哥儿和双胞胎也只能看着,撒娇也没用。

  “没虫虫了,都被你们抓完了。”谢景行看都没看一眼谢景君,反而将水里的鱼钩拉了起来,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偏偏上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屿哥儿见状,赶忙也将自己的鱼竿拉上来,蚯蚓同样不见了。

  看来,这河里的的鱼还挺机灵。

  谢景行不慌不忙地又挂上一条,随手甩下去。

  谢若也觉得无聊,可哥哥都说没有虫抓了,那他们能玩什么?

  突然,他看到谢景行旁边的蚯蚓,里面只剩孤零零的一条。

  “虫。”谢若一手扯住屿哥儿的衣角,一手指着蚯蚓。

  要说这个家里面,最能理解双胞胎说的话的人,肯定是双胞胎的另一个,谢景君扒着谢景行的手臂喊:“哥哥,虫虫。”

  激动的手指都快要指到蚯蚓湿润的体壁上。

  谢景行无动于衷,今日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河边耗一整个下午。

  发现自家大哥一直坐着不动,谢景君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一直在谢景行身边纠纠缠缠。

  谢若却不一样,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谢景君有多憨,他就有多机灵。

  使坏的常常是他,背锅的却几乎都是谢景君。

  眨巴眨巴眼睛,趁着几人都没注意到他,谢若悄悄地走到谢景行旁边,一脚踢出去。

  那装着蚯蚓的木头匣子就滚落下去,咕噜咕噜地,一路掉进了水里。

  谢景行和屿哥儿一起看向谢若,他歪歪头,甜甜地说:“虫虫没啦!我们去……帮哥哥抓。”

  谢景行哭笑不得,这小机灵鬼。

  屿哥儿和双胞胎一样,实在觉不出乐趣来,干脆站起身,对着谢景行说:“谢哥哥,你自己先钓。我带双胞胎去帮你抓蚯蚓。”

  谢景行并没有让他们必须陪着自己的想法,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屿哥儿应道:“好。”

  谢景君跟只憨狗狗一样,奔着屿哥儿就去了。

  屿哥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找了一处泥土松散的地方,也不回家拿工具,左右看看,寻了几根两指粗的木棍,修理好后,三个人一人一根,开始刨土。

  反正也就当是玩,屿哥儿觉得谢哥哥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挖着蚯蚓回去,不过是让他带着两个小家伙,找找乐趣罢了。

  泥土翻飞,很快,谢景君先看到了一根蚯蚓尾巴,小爪子迅速抓过去,往里钻的蚯蚓硬是被他直挺挺地拖了出来。

  “哥哥,虫虫。”谢景君兴冲冲地举着在他手里乱滚的蚯蚓,示意屿哥儿看。

  屿哥儿没想到他居然真抓住了,连忙又到处寻了寻,他手上可没装蚯蚓的木匣子,只能就地取材,在路边摘了一个大树叶折好,让他放在了里面。

  这边才放好,那边谢若也抓了一根过来。

  看来这处地方蚯蚓还不少,他总不能输,屿哥儿也开始专心致志地往泥土里看。

  屿哥儿头发长,平常总是用发冠和玉簪将上部分固定在头顶,下半部分随意披散在身后,额头两边斜斜地分出几缕发丝。

  配着他精致的面容,看着就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样子。

  这时他半弯着腰,低头看着地上,用棍子拨过来拨过去,头发滑下背部,时不时地往他脸上沾,弄得他脸颊一直微有痒意。

  装着蚯蚓的树叶不好放到地上,到时蚯蚓肯定全跑了,屿哥儿只能一手拿着树叶,一手用木棍往地上挖。

  脸颊痒意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了了,他把木棍放下,用手在脸上各处抓了抓,又将头发顺到身后去。

  木棍本来也不太干净,又在泥土里混了几圈,泥沙还刷刷往手上去了不少。

  他的手可干净不到哪儿去,往脸上一抹,脸上瞬间便多出了好几道泥土印子,可他却恍然未觉,专心致志地找蚯蚓。

  双胞胎一人都找了两三只,他一只都还没找到。

  那边谢景君又找到了一只,手指捏着,转过来想要给屿哥儿放着。

  屿哥儿注意到他的动作,将捏着大树叶的手递过去,谢景君将蚯蚓往里放,视线却一直落在他的脸上,看了又看。

  屿哥哥怎么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难道这样好看?谢景君眼睛一亮,看了看自己的手,“啪”地往脸上一拍。

  “嘿嘿”,现在自己也和屿哥哥一样了。

  屿哥儿刚好转了一下头,看向另一边,错过了他的动作。

  谢景君高兴了,几步跑到谢若面前,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屿哥儿的脸,傻笑着将两只脏手糊在谢若脸上。

  谢若都还没反应过来,全程一脸懵,就让谢景君往他脸上盖了几个脏乎乎的手指印子。

  他只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谢景君在他脸上干了什么。

  谢景君在谢若这里,从来都占不到什么好处,只有谢景君吃亏的,从没谢若吃亏的。

  谢若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脏,可谢景君的脸本就不干净,抹了跟没抹也没区别。

  谢若想了想,扔掉手上的木棍,捧起旁边被他扒到一边的泥土,走到谢景君身边,一扬手,哗地一下全部洒过去,登时,谢景君满头满脸都是泥土。

  愣了一下,谢景君才甩了甩脑袋,泥土便顺着滑下去,弄得满身都是。

  谢若报复回去后,转身准备拿回自己的木棍,回去继续挖蚯蚓。

  可谢景君却以为谢若是在跟他玩儿,也将自己的木棍甩去一边,抓起土就扔了过去,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

  屿哥儿反应过来时,泥土大战已经变得有来有回了。

  “小筛子,糯糯,快停下来。”屿哥儿立即过去,想要阻止。

  双胞胎手小,抓土时手是张开的,扔出去时,手一放,土飞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全部落在了自己头上。

  现在,两个人的模样都已经不能看了。

  以为他也是想要过来玩,谢景君可开心地扔了一把土到屿哥儿身上,很离谱的是,谢若居然也跟着谢景君动作。

  很好,现在三个都是脏脏包了。

  蚯蚓是再也没功夫挖了,屿哥儿好不容易才让两个孩子停了下来。

  看了看双胞胎的样子,再看一眼自己月白色外衫上的痕迹。

  屿哥儿无言片刻,最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谢景君和谢若也跟着笑。

  谢景行过来时,入眼的便是三个人的笑脸。

  谢景君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谢若笑得无邪,脸颊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浅窝,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落在屿哥儿精致的脸上,圆圆的猫眼弯成月牙,笑脸落在谢景行眼里,不知是他脸上的光灿烂,还是他的笑更灿烂。

  愣神片刻,仿佛被感染般,谢景行脸上也浮出个温柔的浅笑。

  自家这三个孩子怎么看着都这样傻,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让人拐了去。

  “你们这是钻进土里找的蚯蚓吗?还是去地里打了几个滚?”谢景行伸出手,将双胞胎头发上粘着的泥土往下拍。

  “我们玩。”谢景君立即回答,甚至想要蹲下身,再抓一把土示意给谢景行看。

  谢景行提起他,“行了,不用演示了,等回去之后,看阿爹怎么收拾你们。”

  要将双胞胎收拾干净,一个时辰都打不住头。

  屿哥儿心虚地将眼睛移开,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责任,没有将双胞胎看好。

  站起身,等着回去再洗刷吧,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弄不干净了,仔细看了看双胞胎的眼睛,幸亏没弄到里面去,不然有他们哭的。

  “屿哥儿。”谢景行将注意力转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人。

  “嗯。”屿哥儿又将视线移回去,看向谢景行直视他的双眼。

  小孩子不都这样吗?虽然刚刚还是两个干干净净的小团子,只被他带着一会儿,就变成了小脏包,谢哥哥应该不会介意……吧?而且是双胞胎非要这样玩,可不是他带着的。

  面上看是淡定,屿哥儿心却晃晃悠悠的。

  “好玩吗?”看着面前精致的脸上,那几道异常显眼的泥痕,谢景行笑着问屿哥儿。

  “不……好,好玩。”屿哥儿差点条件反射地说不关他的事情,等反应过来他的问题,险险地回答。

  “到底是好玩,还是不好玩?”谢景行饶有兴致追问。

  “好玩。”屿哥儿肯定地说,带着双胞胎一起,可比他在家里,绞尽脑汁地打发时间可有趣多了。

  “我猜也好玩,不然你也不会会玩得跟只小花猫一样。”伸出一根手指,谢景行宠溺地屿哥儿脸上一处痕迹抹了开去,然后将手指放到屿哥儿面前晃了晃。

  谢景行拇指上的灰痕清晰可见,屿哥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脸上也有东西,垂眼看着双胞胎脏脏的小脸,将那副模样想象成自己的脸。

  脸上瞬间晕起一抹红,屿哥儿条件反射地想要用手去擦干净,可等手伸至眼前时,他瞬间明白过来脸上的泥印是从哪里来的了。

  手僵在半空中,屿哥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谢景行,眼睛湿漉漉的。

  谢景行看着他羞耻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憋回笑意,装作不在意地移开视线,从他另一只手里接过装着蚯蚓的树叶,“走吧,回去收拾。”

  刚转过身,谢景行就勾起了嘴角。

  屿哥儿眼尖,看见了,脏乎乎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谢景行的笑眼也明晃晃地回荡在脑海中。

  怒从胆边生,屿哥儿几步走到谢景行身后,“谢哥哥。”

  “嗯?”谢景行疑惑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屿哥儿伸向他脸颊的双手。

  屿哥儿得意地抿嘴笑。

  “哥哥……也花猫。”谢若的话语声适时响起。

  谢景行哭笑不得。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四个脏脏包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