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阿云。”

  交叉的双手宛如一张网罩托着蒋云后腰,梁津眸光闪烁,把人稳稳当当地抱上岛台。

  蒋云双腿悬空,左脚的拖鞋不小心落了地,他将另一只脚的拖鞋也踢掉,小腿收紧,钳住梁津的腰身。

  不是,回答问题的对象怎么就变成他了?

  蒋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名为“梁津”的气息里,那人目光太过深邃,纵然极力避开对视,却还是有种被肉食类动物盯上的感觉。

  他眼尾被梁津用手指剐蹭了一下,很轻柔,像羽毛轻拂而过,这个动作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昨晚两人双双失控的某些细节。

  虽然那晚已经过去,他依旧不太想承认那个防线失守,十指甲缘在那片宽阔健硕的后背留下一道道抓痕的人是自己。

  “阿云。”

  蒋云音调上扬地“嗯”了一声。

  梁津声音很轻,有些幽怨的意思:“你一直在走神。”

  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统统清空,蒋云当然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梁津,他刚刚走神是因为在回味那场酣畅淋漓的情·事。

  这很丢脸,他也是要面子的。

  “抱歉,我在想投资的事情。”蒋云自以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

  他反应很快,继续道:“而且那个问题是我先问的,不应该你第一个回答吗?”

  为什么不是“喜欢”,是“爱”,他真的很想听一听原因。

  满打满算,他和梁津认识的时间甚至都没有超过一年,假如短时间内可以迸发出如此浓烈的爱意,那遍地开的就不是野花野草,而是打得火热的情侣了。

  说到底这还是他的试探罢了——

  试探这份爱是否有前世的感情积累。

  前一秒活跃得不行的Cooper老老实实窝在沙发酣睡,整栋屋子再次安静下来,所以梁津的叹息再轻,也轻而易举地被蒋云捕捉到。

  “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想象得要早很多。”

  蒋云脸颊发热,听到下一句,更是要烧起来一般:“阿云,其实我倾向于‘一见钟情’这个说法。”

  “一见钟情?”

  梁津:“我以为你猜到了。”

  他笑着摇摇头,说:“八年前,你救我那次,那么英勇地从天而降,无论是谁,我想……都会为你怦然心动吧。”

  尽管下意识地怀疑了一秒他的夸张程度,但蒋云还是对这个说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胸腔里仿佛有一股酸涩的潮水在一阵阵地上涌,时隔多年,他好像与那个每天盼望着保卫室来信的小孩互通了感情。

  十四岁的蒋云是不起眼的,是被忽视的。

  蒋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开家长会时印着他姓名的座位永远空缺。

  魏疏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有数不尽的竞赛要参加。魏淳亭将他视如己出,可她到底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如果没有忘记这段记忆,会不会不一样?

  两个同样缺失了许多的小孩走到一起,大概是可以组成一个圆满形状的吧,蒋云想。

  “你当时就喜欢上我了吗?”他语气中夹杂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迫切。

  梁津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无奈道:“阿云,那个时候我们才十四岁。”

  “当时不觉得这种情感叫‘喜欢’,甚至误把它当作朋友之间的独占欲,”梁津放在他腰上的手慢慢转移到大腿根部,“魏疏,是叫这个名字吗?你们玩得很要好。”

  “有一次送信,无意间看到你们从校门口走出来,因为承诺过只做笔友,不见面,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没让你发现。”

  那股酸胀的感觉愈发强烈,尤其在梁津说完那句“没让你发现”之后。

  蒋云哑然地张开嘴,想告诉梁津,与他而言他也是非比寻常的存在,但思考片刻,又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迟。

  梁津:“做题走神的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那个正大光明的朋友,和你一起肩搭着肩说说笑笑?但每次收到你的回信,我也很开心……至少阿云需要我帮他解数学压轴题。”

  “你真是,”蒋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便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他从小到大脸几乎没大变过,就像网上说的那样“等比例长大”。

  所以……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梁津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被珍视的朋友忘记是不是很痛苦?

  尤其那个朋友,还把他当作潜在的敌人看待。

  “现在没有数学题要解,”梁津笑了一声,说,“你还需要我吗?”

  “或者,你喜欢我吗?”

  他这个问法着实有些倒反天罡。

  吻接过了,床也上过了,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做了个遍。

  然后梁津问他,喜不喜欢自己。

  这简直和问一年级小朋友一加一等于几一样没什么挑战性。

  正要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须臾盖住蒋云的嘴唇,“喜欢”二字因为这个动作被迫变调,扭曲成了一声仓促的语气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似在梁津脸上看到了逃避的神色。

  他在逃避什么?

  “不用说了,阿云,喜不喜欢都没关系。”

  梁津握住他的小腿肚,将他往自己这边一带。

  距离猝不及防拉近,蒋云看着梁津紧抿的唇线,一手撑着岛台,另一只手抚过他的颈侧。

  他吻得很深,分开时甚至牵出几缕透明的丝线。

  蒋云手指在梁津耳边打着转,不确定地问道:“做吗?”

  下一秒,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绕过他的后腰,用行动回应了蒋云的话。

  白天睡了太久,到了凌晨三四点,蒋云仍没有多少困意。

  他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是他尺码的宽松睡衣,黑色,丝绸质感,细闻还有些柑橘混着木质香的味道。

  光·裸的膝盖搭着一条毛毯,起身时,一半的毛毯滑落在地,被躺在床上的梁津拽住边角,完完整整地拖了回去。

  “不睡吗,阿云?”梁津在他身后问道。

  肿胀的感觉尚存,蒋云浑身上下都不是很舒坦,特别腰和腿根,要不是有那件睡衣挡着,他就能指着那些青紫的罪证好好问一问梁津的罪责。

  “我回条消息,你先睡吧。”

  卧室自带一个小阳台,蒋云龇牙咧嘴地坐进靠椅里,从椅下摸出一包没拆封的烟。

  他咬开爆珠,手心挡着风点燃烟头,在打字框内编辑文字。

  【棠晚酒楼,早上九点见。】

  睡四个小时左右起床,说不定能赶上早茶的末班车。

  刚好,他之前也答应了杨勇,等她来海京那天要为她接风洗尘。

  这个点没想到杨勇还没睡,她迅速回了信,说没问题。

  一根烟抽完,蒋云在阳台多站了一会儿,烟味散得差不多了,又去洗漱间把双手仔仔细细冲了一遍,才重新钻回被窝,从容地滚进梁津的怀抱里。

  上午八点。

  蒋云睡醒,床上只剩他一个人。

  枕边留着一张便签纸,梁津写的,说蒋丰原叫他去一趟集团总部,外面餐桌放了早餐,可能有点凉了,让他记得热一热再吃。

  蒋云没那么多讲究,细嚼慢咽地吃完吐司煎蛋,便驱车前往约定的地点。

  他在棠晚酒楼有专属的包厢,杨勇比他到得早,茶水都已上好了。

  “好久不见。”蒋云伸手道。

  座位上的女人站起身,双手握住他的右手,眼神中带着疲惫,面色竟比几个月前苍老不少。

  “好久不见。”她说。

  蒋云把菜单转递给她,说他吃过了,让她尽管点自己喜欢的菜色就好。

  “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吗?”他指了指杨勇的鬓间,道,“有白发了。”

  “小椰蓉生病了。”

  杨勇无心在意菜色,随手勾画一番后将菜单放到一旁,蒋云替她勾了一道较为滋补的餐食,惊诧道:“什么病?严重吗?”

  “病情不明,”她摇摇头,“我们走遍了冀西的医院,都说查不出来,这才决定到海京这边问诊。”

  “老板,那张支票帮了我的大忙……谢谢你。”她声音哽咽。

  蒋云找服务员要来纸笔,低头写了一串号码,随后推至她眼前:“这是我干妈的联系方式,她也是医生。”

  号码旁边附了一个姓名。

  “魏……淳亭?”

  杨勇神色不明地把纸张折叠好,收进带来的背包里,然后从中拿出一个文件夹。

  “您当初让我查的那个人,邹渝,她的资料就在这里。”

  “邹渝是冀西人,十八岁高考时,从冀西考到海京的北川大学,就读于金融管理系,毕业后在楚氏集团任职过几年,曾是楚桉的随行秘书,”她点了点资料上相对应的位置,继续道,“后来离职跳槽到戚氏名下,职等未变。”

  “我顺手查了当年戚氏夫妇的关系,商业联姻,貌合神离,所以邹渝能插足两人的婚姻成为戚先生的情人,并不难。”

  这些信息邹渝临走时都与他说过,蒋云并不感到意外。

  杨勇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叫他神情大变。

  “邹渝为戚先生孕育过一个孩子,老板,你对此知情吗?”

  蒋云点头道:“我知道。”

  这还是邹渝亲口说给他听的。

  那个孩子因为意外流产,她还说,假如孩子还在,应当比他大四岁。

  “我怀疑医院的病历被人动了手脚,”杨勇从文件夹中取出另一份证据,摊开放到蒋云面前,“邹渝和戚先生的孩子可能……没有死亡。孕期将近七个月,是有一定概率存活下来的。”

  “于是,我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本来不抱任何希望,但最终,我查到了一个疑似人选。”

  杨勇掀开那页证据,露出藏在下面的一张照片。

  五官清俊端正,面容秀丽。

  “许江明,您认识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