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空旷的街道，方棠决定把自己的计划透露一点给大吼。
“不过我明天可能会直接进入学校。”
“你要进学校？为什么？”大吼实在是想不明白：“亮仔不是说欺负那男孩的人会在上学放学路上堵他？”
“我觉得不止这样，今天我发现他外套上有被被人弄上墨水，我感觉可能欺负他的人在学校里动手了。”
大吼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今天离开的时候，它和大白中途回头就没看到方棠，原来它当时就发现不对劲了。
“下次有什么事，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别憋这么久。”大吼没好气地说道。
“嗯呐，知道了。”
“你今天翻窗太危险了！”
“哦……”
“回头我给你上一课，你的跳跃和攀爬能力还需要提高。”
“哦……”
方棠听着大吼略带抱怨又暗藏着关心的话，心里暖暖的，这只面冷心热的猫，其实也就是表面比较傲娇，内心还是挺热心肠的。
领悟了这一点以后，方棠又透露了更多的信息：“我胸前佩戴的这个小玩意其实是一个摄像头，可以记录我经过的地方。我刚才去那男孩家，就是为了拍下他父母吵架迁怒他的场景。”
大吼瞪大眼，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种东西。
“所以你明天去他学校……就是为了拍下他被人欺负的画面？”
不得不说，大吼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方棠点头：“嗯，只要对方忍不住动手，我就能把证据记录下来。”
大吼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它都能弄一个神奇的地盘，给那么多猫提供住的和吃的，还弄得越来越漂亮，所以它身上有一些奇怪的物件，大吼也习惯了。
它唯一没想到的是，方棠竟然会这么把那个男孩放在心上，还费劲收集证据。
“可是……你收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只是一只猫。”
大吼幽幽说道。
猫保护人，原本就是不自量力了。
当然这个男孩曾经保护、帮助过流浪猫群体，这让大吼对他多少有天然的好感，也愿意护送他上下学。
可是如果再进一步，大吼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拿到了那些画面又能怎么样呢？
方棠撇撇嘴：“我也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些念头，比如把存储卡送到警局之类的，当然也只是不成熟的想法。
回到基地，大吼去了趟自动诊疗室。
如今的病房要比以前宽敞许多，亮仔甚至有自己的单间了。
它的腿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走路依旧不方便，还得继续养一段时间。
此时进宝也在这儿陪着它。
亮仔见大吼进来，赶紧起身。
之前亮仔是有些害怕大吼的，它看起来就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像是好相处的。
不过这几天它很感谢大吼，它居然愿意陪着方棠去护送那个男孩，也不觉得它可怕了。
不过进宝还是怕它的，大吼一进来，它的耳朵都往后撇了，尾巴上的毛也悄悄炸开，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那个男孩在学校被欺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讲讲。”
大吼之前从来没问过细节，它以为只要跟着男孩上学放学总会见到欺负他的人。
刚才方棠的话提醒了它，如果对方换了欺负的地点，它们就还没见过对方长啥样，提前问问，早做准备也是好的。
大吼回想了一下：“欺负他的孩子比他长得高，也比他壮实，所以我觉得应该是高年级的孩子。最开始只有一个人，那个男生有点胖，脸上都是肉，性格非常恶劣，喜欢欺负附近的流浪猫。我那时候还小，被他踢过一脚，肚子疼了很久才好。有些小动物就没那么幸运了……”
大吼暗自记下了这些细节，比那男孩高，也比他壮实，脸上都是肉。
一直缩在一旁没说话的进宝竟补充了一句：“那个脸上都是肉的男生，左边眉毛比右边的……短一些。”
大吼看向它：“你也见过？”
进宝点点头：“见过，他欺负过我姐姐招财，我记得他！不过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我姐姐了。”
进宝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只是语气中带了点淡淡的失落。
对于流浪猫而言，这样长时间没见面意味着什么，它清楚得很。
它也早就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了。
大吼又看向亮仔：“别的人呢？你还记得什么？”
亮仔仔细想了想：“那几个人总是待在一起，你要是能找到一个，另几个也很容易找到……对了，有一个头发卷的，还有一个校服永远不扣上，衣服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样子。别的……我也不太记得了。”
这已经是它作为一只猫能记得的全部细节了。
“我知道了。”
大吼刚要走，亮仔叫住它：“他还好吗？这几天真的没被欺负吗？”
虽然已经从大白那知道答案了，可亮仔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之前，它必须每天上学放学守着，一个不小心那几个男孩就回来为难他。
大吼没打算瞒着：“我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方棠发现那男孩估计在学校还是遇到点小麻烦，我们明天会跟过去看看。”
亮仔表情有些难过，它就知道，他一定过得不容易。
可是它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那……那就拜托了！”亮仔说道。
当天晚上，方棠溜出了基地，在附近找了颗树，学习超强攀爬技能卡。
技能卡就是厉害，仅仅一个晚上就让他将攀爬能力从初始的15，提升到了35。
不过方棠练习之后体能掉的也很快，他也不能无节制地一直练习，等体力值弹出红框警告以后，他也只能乖乖回窝睡觉。
第二天，大吼照常跟着邓晓鸥去上学，不过今天两只猫在男孩进入学校以后，便绕着学校，从学校侧面的带栏杆的围墙轻松进入校园。
“刚刚没留意，这里这么多教室，他要去的是哪一间啊？”
“五年级六班。”方棠说道。
他也没留意，不过他昨天看到过邓晓鸥的作业本，在那上面写的有。
教学楼总共有6层楼，五年级位于4楼。
此时邓晓鸥刚走进教学楼，还没上楼。
方棠稍微一顿，大吼先攀着水管跳上了教学楼外立墙的平台。
“跟我来。”
很显然，大吼对这里很熟悉，找的上楼方式非常隐蔽，也相对安全。
不太容易被人类发现，也轻松可以跳跃上去，就算中间有失误，也有很多借力掌握平衡的地方，
大吼往上爬了两层楼便回头看了方棠一眼，它原本以为方棠是只小猫可能跟不上，没想到它的攀爬和跳跃能力还挺不错的，都能赶上它的水平了。
大吼目光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继续网上爬。只是它没有直接去四楼，反而在三楼停下了。
它只往里看了一眼，便把最佳位置让给了方棠。
方棠立刻明白，将自己的脸和胸口摄像头的位置都贴了上去。
此时通过楼道和外墙平台之间的缝隙钻进去已经来不及了，方棠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从楼上走下，在经过邓晓鸥的瞬间，竟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整个过程，男生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情，没有说一句话，就像是……随手丢了纸屑，随手翻开书本那样随意。
而且他也丝毫不会管在楼梯上被这么一推，万一摔下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推了一下，就像是推开拦路的障碍物那样，然后径直走下楼。
方棠整颗心都揪紧了，看着邓晓鸥一个踉跄往后倒，大吼的爪子也瞬间抓住了外墙，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身影，瞳孔微缩。
幸亏，邓晓鸥在往后摔了两步以后竟然扶着墙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但很显然，他的脚踝还是崴了一下，再上楼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让方棠感到难受的是，他身边的学生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人留意到邓晓鸥被人欺凌，没有人站出来指责行凶者，甚至没有人向他投去关切的目光。
这一幕让方棠感到不寒而栗。
他从小也性格比较偏内向，但他很幸运，从来没有遇见过校园霸凌。
也许身为方家的养子，他虽失去了自由，没有尝过普通家庭的温暖，但好歹他身边没有充斥着这样的暴力。
邓晓鸥一瘸一拐地上了楼，方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大吼在旁边急着问道：“怎么样？刚才那一幕你记录下了吗？”
方棠在脑中回放了刚才的画面。
“嗯，记录下了。”
“那人的脸这机器也记录下了？”
“记录下了。”
那个男生往楼下走，转身的瞬间被拍到了脸，刚刚方棠确认过，效果还挺清晰的，甚至在脸部放大查看，也没有什么模糊的。
方棠看见，那个男生转身的瞬间，瞥了邓晓鸥一眼，那眼神里有看戏，有幸灾乐祸，那完全不像是属于一个未成年的眼神。
男生年纪不大，只是比邓晓鸥高一些，壮实一些，看上去也就不过11、12岁的年纪，没想到这么大点的孩子就已经有魔鬼般的心肠了。
邓晓鸥上楼的时候，脑袋垂着，表情是沮丧又绝望的。
方棠看了实在是心疼极了。
原来，这才是邓晓鸥在学校中的真实状态。
原来那些人并不是放过他了，而是更加肆无忌惮，在楼道里都敢公然动手。
方棠看了一眼，楼道中其实有摄像头的，看得出来这个学校对于学生的安全还是有一些防范的，但从实际效果来讲，这些摄像头简直就是形同虚设。
大吼说道：“还是别从楼梯走，我带你直接从外面爬上去。”
学校到处都是老师和同学，一只流浪猫，就算是体型很小的猫崽，出现在楼道和教室里都太容易被发现了。
大吼带着方棠轻松便爬到了五楼的窗台，只是，以大吼的体型，如果想要沿着窗台外沿钻过去，找到合适的位置，只怕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方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它只需要压低身体，抬头之前注意观察就没啥问题了。
“我在这里等你，你千万注意安全，如果不行，先撤回来，不要贸然行动。”
大吼叮嘱道。
“好。”
方棠事先已经看好，五年级六班就在第二间教室，爬过去倒是不难，可难的是不被人注意。
幸亏昨天抽卡的时候抽到了“不要注意我”披风，方棠从背包中拿出披风穿上，再小心通过窗台爬过去，快到窗台尽头的时候，便跳到平台，然后再跳到窗台
此时早上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上了，方棠悄悄抬头，暗中观察。
他找了半天，才终于从班级的最后一排发现了邓晓鸥的身影。
这让方棠十分意外，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中都算比较矮小的，老师却安排他坐在后面？
早上的第一堂课是数学课，老师正在黑板上书写着，邓晓鸥一个劲地挺起背，才能越过前方身材高大的男生看见黑板上的字。
实在是太费劲了！
到底怎么回事？
在观察的过程中，让方棠更震惊的事情是，刚才那个在楼梯间随意推攘邓晓鸥的男生竟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报告。”
“进来吧。”
老师头也没回，直接说道。
男生走路的姿势吊儿郎当，他坐的位置竟然就在邓晓鸥的前面，而且放下书包的时候，他竟然又用书包打了一下邓晓鸥的脑袋。
故意的！
这次方棠隔得近，看得非常清楚，那个男生就是故意的！
“砰！”这下一定打得很疼，邓晓鸥忍不住发出了“哎哟”一声。
老师刚好写完，转过身，一脸嫌恶地看向了这个方向。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课堂，一点纪律都没有嘛！？”老师厉声训斥道。
方棠心里稍微松口气，有老师在，至少能帮邓晓鸥讨回一点公道。
那男生痞里痞气地笑了笑，然后脸上笑容消失，学着老师的口吻转身对邓晓鸥说道：“干什么，你叫什么？一点课堂纪律都没有吗！？”
旁边的同学吃吃地笑了，这笑声传到了邓晓鸥耳朵里。
他的拳头一点点收紧，脸也涨红了。
那个男生坐下，老师竟什么也不说了，径直开始讲课。
方棠感到深深的失望，他原本以为这样明显的校园霸凌行为，老师看见了会制止，会训斥，会告知班主任或者家长，没想到这个老师竟然视而不见，只是轻描淡写地训斥了一句，而且连训斥谁都没点名，然后就继续开始上课。
这对于被欺负的学生来说，无异于掉入深渊当中无法获救。
当然，刚才这一幕也被他胸前的摄像头拍摄下来了。一整个上午，方棠都趴在窗外，它不敢轻易露头。
方棠本来打算持续蹲守的，但几小时后大吼叫了一声，方棠回头，大吼让他过去。
方棠便慢慢地挪了过去。
“你不能用那样的姿势在上面待太久，要是你的脚麻了，掉下去的话非常危险！”大吼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哦……”
方棠想着休息一下再过去。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将就着吃点，一直不吃东西，时间长了也容易头晕。”
方棠有些意外，大吼身为一只猫，居然也知道低血糖会头晕。
他低头一看，心中有些感动，他平时不喜欢碰猫粮，大吼给他带的食物不是猫粮，而是鱼肉罐头。
“谢谢……”
“客气什么，你赶紧吃吧。对了，这件事能不能让别的猫替你？”大吼说道。
方棠想了想，摇摇头：“比较难，而且这事有一定的难度，万一被发现的话……”
“我刚才回去的时候遇到了肉肉，它说它可以的。”
肉肉？
方棠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了，是之前没有名字的那只猫，当了一整天的访客，也不知道躲在哪，第二天买了房子和食物成为常住居民。
最近几天他本来就在忙邓晓鸥的事，新居民也没来得及见上几面。
不过话说回来，别的猫他都见过了，唯独这只给自己起名字的肉肉他还没见过。
大吼又说道：“它是简州猫，跳跃天赋好，也足够机警，而且比较难得的是体型也比较小。你把器材给它，它能替你。”
方棠有些顾虑：“真的能行么？”
大吼：“我看猫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它或许比你还适合。”
方棠：“emmmm……”
其实如果只论跳跃能力的话，肉肉说不定比他适合，但是最好还得听懂人话才行。
他能听懂人话，能从环境噪音中辨别出什么时候是探头拍摄的好时机。
这技能可没办法教。
方棠摇摇头：“算了，不用了，我自己就行，也不需要拍太多，只要拍到关键有用的素材就行了。”
大吼也没坚持，只说道：“那你注意安全。”
方棠吃过饭以后，继续来到老位置蹲守，由于他比较小心，蹲了一整天都没有人发现。
方棠原本以为漫长的一天终于过了，邓晓鸥应该很快就要放学回家了。
没想到他收拾完书包刚站起来，一个男生经过他身边，看了眼他的校服外套：“哦，你这外套脏了啊，多不好看，这边要不也来一个对称的墨渍吧，说完随手就将手上的钢笔用力一甩。这墨水不仅甩到了邓晓鸥的衣服上，还甩到了他的脸上，甚至就一个经过的同学身上也沾到了一些。”
但这个同学没说什么，只用嫌恶怨恨地看了邓晓鸥，便快步走了。
方棠自然是看见了这一幕，也拍下来了。
他蹲了一天，拍到很多素材，也发现一个规律，邓晓鸥身边的同学都在有意无意地孤立他，不跟他说话，不跟他玩。
邓晓鸥在班上就像一个隐形人，他似乎对自己遭受这样的待遇也早就习惯了。
别人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就连此时，他小心爱惜的衣服上再度被人甩上了墨水，他也只是低着头，没人能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
方棠对此还是有些明白的，邓晓鸥在家里经历了父母离异，母亲离开，又被亲生父亲和继母那样恶劣地对待，整天生活在战战兢兢的环境中，自然对外界的暴力和恶意没有一丁点反抗的能力。
而且……这班上的几个坏孩子沆瀣一气，这就造成了就算有孩子同情邓晓鸥，也不敢跟他站在一边，否则，也会被这些坏孩子欺负的。
那一刻，方棠胸中有一股恶气，总觉得就像是自己被人欺负了那样生气。
他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用爪子挠花那些人的脸，或者发动猫群直接将他们一个个都教训一遍。
可是方棠还是忍住了，这些只是邓晓鸥遭受的苦难的一部分。
他不能冲动，如果让他家人知道有动物站在他这边，回去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毒打。
方棠耐住性子，将这些全都拍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棠每天都会去固定的地方蹲守，虽然很辛苦，几天下来腿都蹲的没有知觉了。
最后一天，方棠竟拍到了一件让他无语的事情。
在别的同学放学后都离开教室以后，邓晓鸥留到最后一个离开。
这时，有一个看上去比他还要矮，还要弱的男生走了过来：“邓晓鸥……”
方棠心想，不会吧，这么个男生也要欺负人吗？
不过让方棠有些意外的是，平时有谁叫邓晓鸥的名字，男孩都不想直视对方眼睛，也不想搭理。
可这人不同，邓晓鸥听到对方叫自己名字的时候，直接抬起头，看向对方，眼睛里似乎有什么难以辨别的情绪在流转。
“对不起……当时，被他们欺负的人是我，是你站出来保护我，替我说话……我才能好好的。现在……对不起。”
对方的语速很快，声音很小，似乎生怕被谁突然闯进来听见了似的。
如果不是方棠离得近，变成猫以后听力又变得异常灵敏，否则他也是听不清的。
男生说完，背着书包飞快地离开了教室，只留下邓晓鸥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
他垂着头，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也许……他就是个多余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邓晓鸥的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仿佛被这个念头蛊惑了，下意识朝窗外看去，想看看五楼究竟有多高，如果不小心掉下去的话会不会就能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邓晓鸥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可是以前每当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都会强行制止自己，可是今天，他突然觉得，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也不是件可怕的事情，至少，不用再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