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寂静的庭院偶有风吹树叶摇动的细簌声响。

  空洞的街道传出三道打更声,四周都一片漆黑,只有应家的一扇窗户还透着暖光。屋内墙上倒影着两人紧挨的影子,不知疲倦的晃动着。

  俞安昏迷的前一秒还在恶狠狠地想,他以后绝对不会让应有初再碰一滴酒了!

  两人昏天黑地的胡搞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到了应有初上学的时间,可屋内还没有一丝动静,应财立在门前,思虑半天,终于敲响房门。

  应有初听到声响醒了,但宿醉后他头痛欲裂,拧紧眉头,抬起手来想要捏住自己跳动的眉心,却不想摸到一手的温热柔软,他缓缓睁眼,入眼就是俞安光洁的背脊上布满斑驳的痕迹,此时正背对着他熟睡中。

  “有初,再不起来了,今日上学要迟到了。”应财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醒了,谢谢爹。”应有初一开口就被自己无比沙哑的声音吓到。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住的手臂半坐在床上,这时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臂膀上有很多细小的抓痕,不严重,但自己都这样了,他心中为俞安默哀了一秒钟,然后伸出手轻轻的将俞安反转过来,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瞳孔微微放大。

  俞安背面已经有足够多的痕迹,可正面更胜一筹,就连手背都被他吸出好几个红印子,更别说正面的重灾区了。

  肿了一大圈,凑近一看皮下还渗透着点点血丝。

  天啦,他是拔罐机吗?

  他沉默地咽口水,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回想起来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做出来的。

  他摸了摸俞安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俞安感受到应有初的触碰,一个长长的呼吸后,双睫微颤,嘴里哼哼着什么,表情很是痛苦,应有初赶忙拍着俞安的背部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很快,俞安嗅着应有初身上熟悉的香皂味又进入梦乡,应有初盯着俞安的面颊仔细看,就怕错过他一个细微的表情,看到俞安又沉睡过去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蹑手蹑脚的下床快速地穿好衣服,轻轻推门出去。

  应财一脸从容的坐在桌前喝着白粥,见应有初出来后说道:“锅里还有粥,自己吃了早饭赶紧上学去吧。”

  应有初清了一下嗓说道:“今日我不去书院了,我现在出去找罗平,让他帮我向夫子告个假吧。”

  应财疑惑的将头从粥碗里抬起来,问道:“你好好的请假作甚?”

  “安安有点不舒服,主要责任在我,我还是将功补过一下吧。”应有初脸上有些不自然的解释。

  应财眉头皱得更深,“啧”了声,带着训斥的意味道:“小俞身子本来就弱,你也悠着点。”多的他也不说了,毕竟这是小夫夫之间的事,他也不好参与。

  应有初尴尬的点头,“我知道了爹,我先洗漱去了。”

  他火速地整理好出门找罗平帮他请假,然后来到柳南开的药馆白嫖了两盒消肿的药膏,又忙不迭的回到家中。

  应有初悄悄来到床边坐着,幸好俞安还没有醒,他用洗净的双手轻轻的替俞安肿胀的部位涂抹药膏。俞安接触到冰冰凉凉的膏体“唔”了声,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一个黑色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胸前。

  “相公?你在干嘛?”嘶哑的声音在应有初的头上响起。

  他手上力道一重,俞安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他赶忙抬头一脸抱歉的说:“啊,对不起,弄疼你了。”

  俞安抿嘴沉默的看着应有初片刻,手臂撑着床正要坐起来,应有初放下药膏将他扶起来,坐着的一瞬间,俞安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屁股好痛。

  他挣扎着要起身,应有初按住俞安关切道:“安安你别动,先好好养一下身子。”

  应有初看着俞安一身的红红紫紫都胆战心惊,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

  “我不想坐着。”俞安微微侧身不让臀部挨着床。

  应有初瞬间懂了,他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俞安身上,长臂一捞,俞安就从床上平移到应有初的腿上了,怕碰到俞安的痛处,他还贴心的将腿分开了些。

  俞安闭眼叹气但也没让应有初放他下来,疼痛已经让他忘记羞耻心了。

  应有初一手揽着俞安一手去够桌上的水,是他进屋前准备好的一壶热水,将杯子递到俞安的嘴边,俞安就着他的手喝小口小口的喝光一整杯水。

  “还要不?”应有初问。

  俞安摇头,喝过水后他喉咙里的灼烧感好多了,“相公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喝酒了,昨天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听。”语气中带着委屈,现在一想到昨天晚上应有初那副发狠了要他的模样不禁发怵。

  应有初想到昨天的疯狂举动,顿时心虚,点头如捣蒜般乖巧的应和着俞安的话。

  “妆奁下面是我给相公买的礼物,但昨天一直没机会给你,你现在拿出来吧。”俞安想到昨天还没送生辰礼给他呢,早上应有初走得匆忙,下午回来的时候又聚餐,晚上他更是没机会给他,结果就拖到了第二天生辰都过了。

  “昨天的明衣难道不是我的礼物吗?”应有初发自内心的问。

  俞安轻打了一下他,“当然不是,还有不许再提昨晚了。”他现在已经打算好了,等应有初一去上学,他就把明衣悄悄烧掉。

  他以为应有初会将他放下再去拿礼物的,结果应有初搂着他的腰肢和大腿就起身大步走到梳妆台,腾出一只手抽开小抽屉,里面装着一顶素冠和一只玉簪。

  “祝相公二十弱冠生辰快乐。”俞安俯在应有初耳边柔声道。

  应有初听后勾唇一笑,俞安也挣开应有初的怀抱,落地的瞬间他的腿还是有点软,应有初手快的扶住他,待他稳住身形后绕到应有初后面,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梳妆台前,“我为相公绾发吧。”

  纤纤素手在应有初乌黑顺滑的发丝间穿梭,玉簪穿过发冠,稳稳的戴在头顶。俞安望着铜镜中的人。

  面容清俊,头戴发冠,和平常绾的布包相比多了几分儒雅。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俞安脑海中突然蹦出应有初教他的这句诗来,“相公这个样子倒是挺好看的。”

  应有初左右偏头瞧着镜中的自己,认可的点头,这簪子确实好看,等中午他就这样去柳南的医馆炫耀一番,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不过在应有初的心里,他还是更喜欢那件明衣的生辰礼,尝到甜头的他开始思索着下一次的生辰礼该让俞安穿什么了。

  俞安在家被应有初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一天,身上大好,其实他也没这么娇弱,身上的斑痕就是看着吓人,一点也不疼,最疼的地方也看不到,但他看着应有初处处紧张他的样子,心下暖暖的。

  临近岁试,南宁书院的学习氛围变得浓郁起来,往常读书松懈的学生都开始发奋学习,有的住校生更是成群结队的挑灯温书到一更天,熬得一个比一个晚,看书一个比一个卷。最近应有初在公厨吃午饭的时候还听见隔壁桌的人在讨论文章。

  应有初来到书院后才听说一句流传在官学的话。

  讨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

  话是粗了些,但却真真切切的把秀才害怕岁试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虽说这岁试成绩一二等有赏赐,可到了四到六等的秀才都有不同大小的惩罚,读书人最好面子了,一个小小的公开处罚简直比要他们命还难受,要是一个没考好,排名到末等,那么连秀才的名头都保不住。

  若是被罢黜秀才身份,那他们还有何颜面面对父老乡亲们。

  这样一来大家不卷不行啊,生怕自己沦落到被开除士籍的那批人。

  于是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复习,应有初被这浓厚的学习气氛感染到,看书的时间也比平常增加了不少,上课的时候专心听讲,下课才会和罗平偶尔闲聊一下,但更多的时间是缠着罗平给他补习。

  考试前两天的下午,应有初正和罗平在经书阁中讨论议题,坐在他们周围的学子心里都暗自嫉妒应有初有个能提升他学习的朋友。

  谁能想到罗平这副丑陋的嘴脸下竟有如此好的耐心给应有初答疑解惑。

  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就该趁着应有初没来前和罗平打好关系的,此刻他们全然忘了之前是如何在后面非议罗平的相貌,不少人还对罗平中举后被刷表示幸灾乐祸。

  山顶上的钟声悠然响起,这代表着下学时间到,但经书阁没有一个学生动身,大家还在埋头苦读,只有应有初和罗平两人听到钟声后收拾好书包准时下学。

  他们两人,一个有家有室,一个压根连岁试都没放在眼里,顶着在众人羡慕的目光起身回家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南宁书院大门,一旁的看门小厮认出应有初来,连忙喊住他。

  小厮认得应有初并不奇怪,毕竟此人天天和罗平这位风云人物走在一处,想不认识都难。

  “应秀才,刚才有个叫应朝的人找您,他说是您的二伯,还问了您家的住址,我长了个心眼儿没给他。”

  应有初一愣,应朝来找他干嘛?

  难道他来府县参加岁试还想在他家蹭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