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终于黑化了

  温珩醒来时,眼前的一切都好熟悉。

  这里是随云山竹屋,身侧垂着柔软的床帐,窗缝泄入屋外暖阳熏然,甚至连一呼一吸的空气中都浸着清浅桃花香。

  温珩在床榻上躺了半晌,想要翻身坐起来,忽然感觉浑身的关节都被抻一下了。

  他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每一处关节上都卧着一只或大或小火红的灵蝶。

  只要动作一大,灵蝶便用长翅捆缚住他的筋骨,若还敢挣扎,灵蝶口器如长针般刺入要穴,浑身又疼又麻,又酸又软。

  他缓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盯着灵蝶,舌尖抵了抵腮。

  这是……打算囚缚住他了?

  温珩被气得用气音笑了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推门而出。

  一位正在扫地的乌发小童倚着扫把,抬起头瞧了他一阵, “小仙君。”

  就似乎还如同不久之前那样,随云山春风拂面,云雾清新,晨起阳光刺眼。

  温珩眯起眸子笑问,早,膳堂在哪?

  而小童轻轻巧巧指出一个方向,答,三座山头,百里之外。

  而如今,温珩无言瞧了他一阵,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荒唐地过分。

  “你家尊上在哪,带我去找他。”

  小童讷讷哦了一声, “小仙君跟我来吧。”

  周围如同以往一样清净,可一向仙气缭绕的随云山此时被一层阴翳魔气笼罩着。

  小童带着他往桃林深处走去。

  温珩垂眸瞧他,忽然说, “我先前也有两个像你这样冰雪可爱的小童子。”

  那小童很捧场: “后来呢?”

  温珩道: “都死了。”

  小童: “……”

  小童: “小仙君真会聊天。”

  温珩还进一步详细说明, “他们被魔气侵蚀成了善恶藤,堕魔后戕害许多剑宗无辜弟子,所以我杀了一个,你家尊上杀了一个,就都死了。”

  “啊,哈哈……”小童察觉那语气中隐约的冷冽,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安地问: “仙君为何同我说起这个?”

  身后之人忽然默了一阵。

  在小童毛骨悚然,惊恐地想要回头之时。

  温珩淡淡道: “没什么,得劳烦你也死一会而已。”

  说完,玉尘剑在小童后心一抵。

  “啊呜——”

  一道烟雾闪过,小童半声尖叫噎回了嗓子里,在烟雾中化出原形。

  是只柳枝编成的小兔子,眼睛被红色的魔气一点,做成了一具怨人偶……怨兔偶。

  过去了这么久,枝叶竟然还未干枯,仿佛再拿灵力催一催,还会揣着袖子唱起“莫生气”的歌谣来。

  温珩掌心握着兔子,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笑声。

  “记得这只兔子吗?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一直用灵力维系着,让它枝叶长青。”

  他回过头,见郁明烛高冠锦服,自群花间朝他走来。及至走到他身前,眼底情绪滚烫, “我听见玉生要来找我,所以及时出来相迎。”

  目光相触,跟前的男人彻底撕下温柔的假面,哪怕仅仅一个眼神,都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他低下头,似乎想要讨一个亲吻。

  温珩抵住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郁明烛也不恼,只笑道: “这世间欠魔渊的,本尊要如数拿回来。”

  果然。

  温珩眸光一沉。

  昔日玉珩仙君在人间落下九道禁制封印魔渊,如今的魔尊千忌想解开那道禁制,便需多造一个阵法。

  随云山,雾虚林,南浔,北赐,南海蓬莱,还有晋阳平阳,宿州定州。以随云山为中心,一共九个阵眼。

  魔尊千忌要将魔渊翻到人间,要无禁城从此得见天光。

  许是温珩的表情过于凝重。

  郁明烛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落了下来,目光幽暗: “玉生,你想阻止我是吗?在你眼里,魔族始终是见不得光的,是吗?”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温珩回过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宁渊依旧是一身劲瘦黑服。

  “尊上,那就剑宗弟子已经都被扔出去了,如今九峰只剩下咱们的人。还有,自从璇玑长老死在南海后,璇玑峰另立头目,是个叫萧长清的弟子。”

  郁明烛看起来并不意外,淡淡应了一声。

  宁渊道: “那个叫萧长清的人送来战帖,让您要么缴械投降,撤去阵法,要么他带人来围山,开战。”

  书中结局时萧长清已是名震四海的至尊剑仙,可如今剧情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他只是个刚上任做峰主的普通弟子。

  这样的威胁听起来颇有些可笑。

  郁明烛懒懒道: “叫些人手,去杀了——”

  “不可!”温珩惶然地抓住郁明烛的手,颤抖着, “别杀他!”

  郁明烛不知道,宁渊也不知道。

  但温珩知道,甚至浑身血流都因此冰冷起来。

  因为这一切都在走上书中剧情的轨迹!

  萧长清率领剑宗九峰弟子力挽狂澜,救世于水火;而魔尊千忌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温珩的恐惧落在郁明烛眼中就成了另一个意思。

  郁明烛的笑意一点点落了下来, “他是死是活,于你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因为他是……”

  余下的话全都堵回了嗓子里。

  头剧烈的疼痛,系统音狂轰乱炸——

  【警告,您的任务进度已清零!一切权限全部封锁!】

  【系统禁止您透露内部真相!】

  尖锐的耳鸣声中。

  郁明烛钳住他的下颌,指节泛白, “为什么不能杀萧长清,嗯?玉生,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他?”

  说到后面,近乎是在逼问,那双点墨般的凤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危险与疯狂。

  温珩眼前发黑,勉强在系统的威压下喘过来气。

  他闭上眼,艰涩地吐出一句话: “你想做什么都好商量,但千万别去杀萧长清!”

  空气中冰冷的杀气几乎化成实质。宁渊早就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室内寂静,只剩温珩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想做什么都好商量?”

  半晌,郁明烛冷冷笑一声, “那若是本尊想要娶你呢?”

  他的拇指松下几分力道,转而在温珩的下颌先前被他掐出来的红痕上轻轻抚摸。

  动作如同怜惜,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郁明烛……”

  “玉生,你自己亲口说的,无论正道还是邪路,无论世人非议,无论此身生死,都愿与我并肩同往。”

  郁明烛倾身压近,低声道, “玉生,我要你爱我,要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唇齿间呵出的温热气息尽数拂在耳廓与耳垂上,那枚小小的痣顿时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薄红。

  温珩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头。

  可是现在,似乎他的任何一丁点逃避举动都会刺激到郁明烛。

  刹那间,伏在他身上的十数只灵蝶将长翅一振,口器如长针般刺入要穴。

  温珩疼得额沁细汗,将下唇咬得发白。

  郁明烛心疼地用拇指拨了一下他的唇,不许他再咬。

  “玉生,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让你走,你偏偏不走,还要回过头来找我。我说了我只心软那一次,你错过了,就不许再反悔了。”

  疼痛逐渐转化为麻痒。

  温珩难耐地闭了闭眼睛: “我答应你就是。”

  “……真的?”

  “真的。”

  “你不逃了,也不再骗我?”

  “不逃,也不骗你。”

  忽而一片静默。

  温珩睁眼,见郁明烛抿唇定定瞧着他。

  良久,郁明烛叹了口气,道: “你已经骗过我太多次,我都被你骗怕了。”

  温珩正要反驳: “这次不是骗你。”

  郁明烛却说, “不,你就算骗我也无所谓。”

  魔尊千忌自小见过的恨比爱多,恶比善多,欺骗比真诚多。按理来说,他早就该习惯了才对。

  更何况郁明烛自认卑劣无耻,得不到的便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只是骗我,我也甘愿陪玉生将这场戏永远演下去。就算你逃,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随云山的桃花又是一年漫山遍野,落花如雨。

  郁明烛俯身而来,笑着在那微凉的唇角吻了吻, “玉生,我与你此生太多纠缠,上穷碧落下黄泉,至死方休。”

  ……

  无禁城有大喜之事。

  魔尊千忌春风得意,亲自着手一切相关事宜。

  三日后,良辰吉时。

  迎亲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锣镲唢呐和鞭炮声此起彼伏,响了一路。

  无禁城的街道百年来头一次如此热闹非凡,人流如织。

  交错纷杂的响动里。

  魔尊千忌骑在高头大马上,唇畔噙着化不开的笑意,墨发束冠,风姿绰约,朱红华贵的吉服衬得身姿愈发俊朗挺拔。

  仪仗队列绕着无禁城走了一圈,接上漆红木轿,直至仙哭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对拜——”

  礼乐声中,礼官笑唱: “南斗六星秤杆上,福禄寿喜聚吉祥,天降祥瑞在今夜,挑开红锦见娇郎!”

  一柄秤杆被递过来, “尊上,请您掀盖头。”

  郁明烛接过秤杆,缓缓将大红绣鸳鸯的盖头挑了下来,露出里面一张仙姿玉貌的美人面。

  那一刹那,周围的喧闹声和喝彩声都停了。

  这场大张旗鼓的婚事历经三天,无禁城只记得应付春风满面的魔尊千忌,却忘了问一问,另一位新人是谁?

  于是直到此时,在场的邪魔们亲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才终于猛然惊觉——

  历经百年,他们尊上要娶的人,还是百年前的那一个!

  人间百姓修士们忘记的事,无禁城的邪魔们没忘。百年过去,依然对玉珩仙君谈虎色变。

  更何况百年前的那一场封禁,涤天荡地,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所有邪魔的噩梦!

  礼官两股战战,头上的大红花也跟着一抖一抖,恨不得拔腿就跑。

  但是他家尊上仍旧从容含笑,就跟人间那些真心高兴的新郎官一样。

  甚至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如同不明所以的催促。

  礼官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唱词。

  “花开并蒂结良缘,天作眷侣不羡仙,金樽对饮合欢酒,鸾凤和鸣到白头!”

  两杯酒酿递了过来。

  两人交杯而饮。

  滚烫的酒流入喉咙,似乎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灼热地烧起来。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携,桂馥兰馨!”

  郁明烛将两人的长发各取一缕,用红绳缠了几圈,剪下来放进锦囊中。

  “礼成!”

  外面陡然炸起一阵阵绚烂的烟花,五彩缤纷缀满了夜空,照亮了半边夜色。

  照理说,这时候该给新郎官灌酒,但他们不敢。然后应该闹洞房,这他们就更不敢了。

  所以魔尊千忌挥了挥手,屋内的闲杂人等皆唯恐避之不及似的,赶紧一窝蜂逃散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红烛摇曳。

  郁明烛眼眸含笑,低声道, “玉生,我好高兴。”

  他已经是第三次穿大红的吉服,上一次,只是为了做一出假戏,礼节未成。再上一次,他被一剑贯心封入魔渊,差的更远……

  唯有这一次,终得圆满!

  如同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终于得到一汪灵泉。

  郁明烛倾身吻了上去,带着浓重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毫无理智,毫无章法,恶狠狠地又碾又咬,在那温软的唇舌间流连。

  温珩身体微僵,手虚抵在身前之人的肩上,却始终没有推拒,被咬疼了也只是闷闷哼一声。

  就这么被动地承受,予取予求。

  吻痕一路向下蔓延。

  碍事的吉服被毫不留情地剥开。

  “不行,别……”

  心口处被温热触及的刹那,温珩如同终于知道怕了似的,微微一颤,想推开他。

  然而,郁明烛一只手便轻而易举钳住了他两只清瘦的手腕,声音哑得可怕, “玉生,别在这种时候拒绝我。”

  温珩眼中已经蒙了一层莹润的水光。

  但推拒无效,反抗无果,只能任由对方进一步攻城略地。

  可就在他闭上眼睛打算破罐子破摔之时。

  郁明烛忽然停了动作。

  他颤着睫羽睁开眼帘,见郁明烛凝眸盯着自己的手。

  郁明烛的掌心正在传来一阵滚烫。

  那是几道阵法符文,连通剑宗九峰,此时烫得如同在火上炙烤灼烧。

  便说明,那群人快要冲破他落下的阵法结界了。

  怎么偏偏是今天,这个时候?

  郁明烛压下眼底的戾色,柔声道: “玉生在这等一会,我去处理些人,很快就回来。”

  他说得柔声细语,就像只是去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温珩倏地一颤,如惊弓之鸟,一把拉住他, “你要去哪?去处理什么人?我同你一起去!”

  郁明烛盯了他一会,摇摇头,浅笑着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摸了一下。

  顿时,天旋地转。

  他只来得及听见郁明烛说: “外面在厮杀,太多血,不好看,玉生还是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