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外鬼混的绝望主夫

  马车内,因为这沉重又心痛的话题陷入一阵静默。

  碧青纠结了一阵,小声问, “你真的被我吃穷吗?”

  “银钱虽然没有了,”温珩点头, “不过,不必担心我……”

  “可是,我还没吃饱。”

  温珩: “……”

  这人是不是有点没良心?不确定,再看看。

  他去找陆仁嘉的时候,被屋内围得满满当当的人脑袋震撼了一下。

  这里就跟幼儿园大班似的,言传身教,诲人不倦。

  陆仁嘉正在夸奖敢于第一个上台演练的弄弦姑娘,闻言,随手将钱袋抛了过来,让他赶紧走,不要打扰教学进度。

  温珩捧着钱袋回来。

  碧青探出脑袋, “楼上怎么了,好激烈的鼓掌声。”

  温珩把他按回马车, “有人在改革醉春楼,解放琵琶女,普及高教育,狠抓不作为。”

  碧青: “?”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思想被洗涤了。

  ……

  余下的时间,就一直沉浸在买买买吃吃吃的节奏里。

  一直到了日暮黄昏时,温珩的目光在碧青仍然平坦的小腹上看了又看,始终没明白哪里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是在肚子里藏了个黑洞吗?

  终于,碧青咽下最后一口蒸酥酪,举着沾满糖霜的双手,长舒出一口气。

  温珩小心翼翼地试探, “饱了?”

  碧青勉为其难, “半饱。”

  “厉害。”温珩感慨, “其实赎身是没必要的,你在醉春楼多待两天,能把整栋楼吃垮。”

  碧青不满,正要开口反驳。

  忽然听到窗外嘈杂吵闹,一阵踏踏马蹄声——

  “站住!”

  “刀剑无眼,不想死的都让开!”

  “魔兽往那个方向逃了,给我追!”

  温珩掀起车帘,往外面瞧了一眼。

  是北昭弟子撵着几只四散而逃的妖魔,人马穿市而过,周围百姓惊慌逃散。

  这就是先前陆仁嘉提到的几只魔兽,在原书中也有。只不过原书里追着妖魔跑的是萧长清,被妖魔追着跑的才是北昭。而缥缈峰的弟子连影子都没露。

  一想到面对如此崩得亲妈都不认识的剧情,系统还要咬牙切齿说出“剧情就在正轨上”,他就不由得想笑。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

  温珩唇畔刚弯起一个弧度,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整架马车都被顷刻掀翻滚了好几圈。

  第一时间,他下意识护过身边之人。

  两人从车帘缝隙滚了出去,滚到了扬尘的闹市里。

  温珩低头, “没事吧。”

  碧青吓坏了,跟个大型挂件一样缩在他怀里,两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满手糖霜也就尽数抹上了云纹锦缎。

  温珩闭了闭眼睛。

  行,他这件衣裳算是彻底脏了。

  怀里传来颤抖的细声, “我好怕……”

  温珩便安抚道, “别怕,那些妖魔都是跑龙套的炮灰,出场三百字造成零伤亡,我们肯定会平安——”

  话音未落,就感觉衣领一紧。

  下一秒,腾空而起。

  温珩仰头,看了看后领上覆满黑鳞的爪子。

  看了看脚下越来越远的街市。

  又看了看身边同样迎风凌乱的碧青。

  “……”

  零伤亡……

  算了。

  他在古藤幻境里就有所预料了。

  他果然是绝世倒霉蛋,还经常拖累身边人,买一送一那种。

  街道上,元明元修挽起长弓,手臂绷出道道青筋,却终究投鼠忌器,只得忿忿放下。

  “继续追!”

  两只生了黑翅的魔兽在空中一骑绝尘,很快便出了南浔城。

  温珩挂在魔爪上晃晃悠悠,想开口说:这都飞出二里地了,两位大哥能放开我这个柔弱无辜的病号人质了吗?

  结果刚一开口,被灌了满口的风。

  如果不是他及时闭嘴,那两片沾着污血的羽毛也要掉进他嘴里。

  温珩选择闭嘴。

  南浔近海,城池周围多有村镇打渔为生。

  此时夕阳斜下,正是涨潮时。

  两只魔兽在礁石边落了下来,收起黑翅,聚在一起咕咕啾啾说了半天。

  声音压得很低,前面的部分温珩全没听懂。

  但当那只龟裂干枯的魔爪指了指他们俩,又往脖子边一划——

  意味还是十分明显。

  碧青抖了抖,又往旁边人怀里缩, “怎么办?”

  温珩气定神闲, “没事,我们有数量优势。”

  碧青: “?”二对二哪来的优势?

  ……

  两只魔兽叽里咕噜的低声交谈里,耳尖一动,忽然听到旁边幽幽插进一句。

  “可是我们有两个人……”

  俩魔一怔,循声看去。

  夕阳映照的礁石上,刚刚抓来的人裹在狐绒盘腿而坐,一脸恹恹病色。

  病秧子问, “你们要先杀哪一个?”

  旁边碧青睁大了眼。

  原来是这种刚好够做一道选择题的数量优势!

  两只魔兽也被问懵了,居然真的考虑了片刻。

  其中一个用生疏的嗓音说, “那就……先杀左边长得好看的这个。”

  病秧子反驳, “你这是外貌歧视。”

  另一只魔兽想了想, “那就先杀右边的,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正好让我开开荤。”

  先前那只正要附和。

  突然听到病秧子轻声, “一起抓来的人,凭什么你吃独食?”

  好可耻的断章取义和挑拨离间!

  但管用。

  先前的魔一下就不干了。

  “是啊,凭什么你吃独食?”

  “你傻啊,那不还剩一个给你吃吗?抢什么抢?”

  病秧子: “他的意思是你只配吃他剩下的。”

  “什么意思,我就只配吃剩下的?之前要不是我,咱俩能这么顺利逃出来吗?”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咱俩能一出魔界就被人逮狗笼子里吗?”

  “他说全都是你的错。”

  “兔崽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真要硬碰硬,我扒你一层皮!”

  很快,两位凶相毕露的魔兽吵吵着动起手来,互相推搡,宽大的黑翅也扇动着,满天黑毛乱飞。

  直到其中之一被按着脸,发音不清, “等等,停一下停一下!咱俩为什么要顺着他的意思?”

  另一只也反应过来, “该死的,他耍咱俩!”

  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先杀他!”

  可是当他们齐齐扭过头,却发现病秧子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迎风立在礁石上,墨色长发与雪白的大氅被海风吹得飞扬乱舞。

  那双弯起的黑眸像是暗夜中的墨石,盈满笑意。

  也映出两张不可置信的面容。

  ……

  “噗通”, “噗通”。

  海面散开两圈懵懂可怜的波纹。

  礁石上回归宁静。

  最后一点日头消退下去,天光暗淡。海水蔓延而上,很快将礁石表面也打湿了一层。

  缩成一团的碧青呆呆愣愣抬起眼。

  见那道身影踏着残照,朝他缓缓走来。

  明明上一秒剑锋凶悍招招毙命,下一秒却漫不经心地甩掉剑上的污血,敛剑入鞘,语气随意, “坐在石头上不凉吗?”

  说着,递手将他扶起。

  那只手也是温润细嫩,骨节泛凉,让人全然想不到上面沾了血腥的模样。

  碧青呼吸一滞。

  但随着起身动作,头上的厚纱松动滑落。他回过神来,赶忙慌乱地想重新披上。

  却听见一声轻笑: “此处没有别人,不必再藏了。”

  “……”

  “你,你知道我是……”

  “我本来打算装不知道,但你的鱼尾已经快化形了。”

  闻言,碧青呆愣一低头。

  这才发现方才的潮水打湿了双腿。

  于是半遮半露的衣袍间,嫩白的肌肤覆上一层细密的鳞片,在月光下映出一片闪烁粼粼的宝石蓝。

  温珩说, “再装下去,无异于双目失明。”

  海风静静地自耳畔吹过。

  半晌,碧青咬了咬唇, “那你不捉我?”

  “什么?”

  “世人都说鲛人织纱千金,泣泪成珠,先前醉春楼的人不知我的身份,只把我当寻常小倌,可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

  温珩本来是笑着的,直到碧青喉头一动,咽下了末几个字,转而小声, “何况你还那么穷。”

  “……”

  恶语伤人六月寒。

  他现在的心跟铁一样冰冷。

  于是碧青再一抬眼,就见面前之人悄然敛了唇边的弧度,目光沉冷,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而为的阴寒。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值钱。”

  唰的一声,玉尘剑出鞘。

  碧青浑身血液一凉,双腿却像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凛冽的剑芒顷刻间迫近,他只来得及失声, “不要!不——”

  剑梢在他耳侧一挥,灵力成波,震开了他身后偷袭扑来的魔。

  又是“噗通”一声。

  水花溅起又落。

  那双点墨似的眼眸也重新染上笑意。

  在碧青惊愕呆滞的目光中,温珩抬了抬唇, “你再不回家,没准马上就会追来第四只,第五只,第无数只魔。”

  声音微微压低,带着几分威胁, “到时候他们拔你的鳞片做下酒菜,我可就不管了。”

  碧青的小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

  不知道该说你这混蛋怎么又戏弄人,还是该说多谢恩人又救我一命。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是很坏的好人。”

  默了几息,又问, “我不想回家,可以跟着你走吗?”

  很坏的好人说: “不可以,我不想养鱼。”

  “我以后少吃点。”

  “那也不可以,而且你的少吃肯定少不到哪去。”

  碧青又说不出话了,他本就语言不通,说几个字眼要琢磨半天,结果被这人轻而易举地一句句都顶了回来,憋屈得脸更红了。

  温珩眼看小鲛人从眼尾到耳朵再到侧颈,绯红一片,嗫嚅着对他说, “那,那我给你些报酬吧,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这话一出,他承认他期待了一瞬间。

  然后就见鲛人巨口一张,咬上了自己的手臂,一通猛啃。

  “……你这是?”

  碧青含含糊糊, “我们鲛人一族,眼泪能化成明珠,很值钱的!”

  但他怕疼,不忍心对自己下重口,啃了半天把自己啃的眼泪汪汪,就是凝不出一滴能掉下来的眼泪。

  耳边一声叹息。

  一只手拎起他的领子,抖了抖,抖得他松了口。

  “不必了,你再啃一会,突然想吃肘子了,我又得搭钱给你买。”温珩说, “我真得回去了,家规森严,不许夜不归宿。这里是东海,碧青,你——”

  碧青猛地扑了过来,两臂紧紧缠着他的脖颈,带来一阵独特的浓香萦绕。

  他闷声道, “别再叫这个名字,那是楼里妈妈随口起的,难听死了。”

  “行,那小饭桶,你——”

  温珩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觉得腰间被塞过来什么东西。

  旋即,怀里一空。

  鲛人立在礁石边,入水前回过头,异色眼眸在月华下像净透的琉璃。

  “我名濯厄,别忘了我。”

  ……

  回到迎春客栈已经是明月高悬。房内安静无声,连烛火都没有。

  温珩设想了好几种结果。

  比如屋里空空荡荡,郁明烛像昨夜一样去外面过夜;比如郁明烛以为他走了,顺理成章早早在床榻上安睡。

  他甚至想过,可能一推开门就四目相对。

  然后他的师尊会像以前一样,似笑非笑地责问, “乖徒这么晚才回来,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他自以为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但当看到那一地横尸与血红时,霎时,仍是遍体陡寒。

  旋即,一阵罡风猛地扫过来,将他一把磕在了门上。

  眼前的上扬的猩红长眸溢满魔气,全无理智。

  郁明烛薄唇一扯,狠狠抵过来了,尖锐利齿咬上了温珩颈侧肌肤,汩汩流动的鲜血隔着血管与皮肉,如同致命的引诱。

  “嘶,师尊……”

  疼痛让温珩皱了皱眉,伸手去推,可两只手腕被对方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握住,又束在头顶。

  分毫都反抗不得。

  “轻些,疼……”

  失去理智的人或许听都没听清,为了咬得方便些,另一只手还顺势扯上了狐裘与青衣,猛地一拽——

  温珩心头蓦然有些恼意, “郁明烛!”

  颈上的尖牙倏地一僵。

  郁明烛睫羽微颤,眼底的疯狂渐渐退去,恢复清明。

  被他抵在门上的人衣衫不整,露出一片玉白肌肤,纤弱的脖颈上几枚牙印还在渗血,就像落入雪中的瓣瓣红梅。

  定神看清的一刹那,他险些再入魔一次。

  但下一刻,那人已经拢起衣衫,从他身边掠过,站定在一地狼藉边。

  死去的人浑身都炸开了皮,目眦尽裂,血肉发黑。

  分明昭示着魔道恶行。

  郁明烛努力平复着呼吸, “是这群人先闯进来杀我,我只不过……”

  说到这里,不由顿住了。

  不过什么?

  不过反击?

  这群人是何身份?为什么要闯进来杀他?死在他手下的人为何模样这么狰狞难看?他方才那副丧心病狂的丑陋面容……

  桩桩件件,他能解释得了哪个?

  郁明烛的眸光一点一点沉下来,掩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拢紧,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紧张得过分。

  堂堂魔头,如履薄冰。

  却忽然听到平淡一句, “怎么清理?迎春客栈没有多余空房,晚上还要在这里睡的。”

  郁明烛一怔,蓦然察觉到什么。

  可却不敢相信。

  他心神俱颤,甚至没察觉到脚边那血肉模糊的人还剩一口残气,在他恍惚无防备之际,拼尽全力将匕首刺过来。

  “锵”的一声。

  郁明烛未动。

  却是玉尘长剑凛然出鞘,毫不留情将那只手钉在了地上。

  残月的清辉从大敞的木窗中透出几缕。

  温珩背对着郁明烛,看不清面容与神色,空气中还弥漫着沉重刺鼻的铁锈味。

  那人不甘心地睁大双眼,死不瞑目。

  郁明烛如梦初醒。

  原来他千方百计要瞒着的事,他以为暴露时的惊慌不定,都像个笑话。

  温珩分明已经都知道了,却不说破,而是用行动表明——

  无妨,我算同谋。

  ……

  温珩将窗子推开通风。

  —— “越纯种的魔就越容易丧失心智,沦为丧心病狂的凶煞邪物。”

  以郁明烛的血脉,不知已经熬过了多少身不由己,痛不欲生。

  回过身来,地面已经全都清理干净。

  郁明烛正在收桌上的碗盘。

  说来也怪,方才满屋子都溅满了血,唯有这方桌子,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就像被陷入疯狂的人凭着本能,刻意避开了一样。

  可桌上只是些清粥小菜。

  郁明烛为何要避着区区……

  温珩心念微动。

  是因为他昨晚说,离别后会想念师尊做饭的手艺,所以郁明烛今晚就特意亲手做了宵夜?

  郁明烛正将碗盘都收到食盒中,准备拿出去,却忽然被一只手阻拦了动作。

  温珩道: “何必要收,我正好饿了。”

  “……”郁明烛抿唇,低声道, “这些都凉了,难以入口,你若饿了,我再去做些吧。”

  温珩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迟疑, “不用折腾,我也没那么挑嘴。”

  他说着,径自捞过了粥碗,米粥加了桂圆莲子和花瓣,入口绵密。

  可口感有些奇怪。

  味道也太重了。

  ……这人今天的做饭水平发挥失常了?还是他真的被养得更挑嘴了?

  温珩从睫毛下觑了郁明烛一眼,有些困惑。

  又喝了几口,他拈起筷子去夹一颗花生米。

  可是花生米上居然软到带着潮气。

  南浔虽然近海,气候湿润,不放上几个时辰,不会从酥脆变成……

  温珩陡然一顿。

  目光落向绵白清粥,恍然惊觉什么。

  原来不是发挥失常,也不是他挑嘴。

  他早上出客栈时,心中暗暗庆幸没看到郁明烛。

  那是因为郁明烛正在小厨房帮他煮粥。

  早上就煮了出来,一整天等着他。

  不知道他何时回来,于是粥放到冷了,就重新用炉火热一遍,热了又冷,冷了又热,连粥米都要化开了。

  粥被煮得发干,中途又加了些水进去,可是味道就难以再把控得恰到好处。

  可惜折腾了一整天,最后仍是又干又冷,难以入口。

  这些事情,他的师尊一个字都不说。若他没有发现,这人便干脆当做无事发生,不觉得委屈,更不因此生气。

  可……何至于此?

  明明郁明烛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一个,能轻易翻云覆雨,而他微不足道,毫无反抗之力。

  何至于此?

  何至于用如此笨拙粗劣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来讨好他?

  郁明烛见他忽然停了动作,捧着粥碗走神,还当是那粥实在过于难喝,不禁皱眉道: “别勉强,我再去重新做一碗就是。”

  “不,”温珩迅速将剩下的冷粥三两口打扫干净, “我在外面饿了一天,一时间喝快了,有点噎而已。你看,这不是都喝完了。”

  良久。

  郁明烛微微避开了视线。

  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要生出许多不该有的痴心妄想。

  “那你早点歇息,我先走了。”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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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去——

  某师尊幽怨盯过来: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徒徒:我只是犯了每个徒弟都会犯的错误o。o

  ps。(按理说这里郁明烛清醒是因为喝到了温珩的血,但是莫名其妙的,写出来就像是媳妇一发怒瞬间耙耳朵的妻管严……怎么回事……)(也可能这才是事情真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