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二(7)

  虽然之前的交流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大用处,但姜善躺回来之后,正打算从弄棉花,就听到隔壁的琴曲停了,他刚歇了一口气,正和衣躺下,结果琴曲又响起来了。

  不过这一回,檀越换了一支琴曲,乐声不再是哀切幽怨,而是轻柔舒缓,听着听着,姜善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搭在一起,一夜无梦。

  花城到京城,大概有五百里的距离。

  要是急行军,一日可行两百里。

  不过加上休息,扎营,用餐和睡觉,数百个人整理队伍,还有盘查路引等,他们大概要花上五六日才能到目的地。

  檀越跟着他们走了几日,一路上费用皆是自理,而且因为他的身份,反倒给姜善一行人提供了不少方便。

  得了人家的好处,队伍里不知道这檀郎身份,因为那日闯入营地的事情对他颇有微词的人,心里那点儿芥蒂也被抚平了。

  不过檀越显然也不在意他们这些人的看法,他只爱往姜善跟前凑。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目光又清正,如果只是做朋友的话,的确是个颇富有魅力的人。

  而且同为太子,檀越的眼界自然要比寻常百姓高些。

  物以类聚,小兵们虽然大多数性格不错,可姜善实在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至于李忠,年轻时候的李忠,远远不如老来贴心,况且这个幻境里,因为他地位的变化,李忠行事也变化颇多,穿衣吃饭这种事情还能聊上几句,其他方面,姜善不可能事事都同一个胆小的宦官说。

  队伍里,身份地位足够高,能够和姜善聊得还不错的,除了檀郎,就是叶青,可惜叶青是个闷罐子,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姜善出于观察的原因,围着叶青转了几日,原本自己瞎脑补还觉得很有几分相似,结果越想处,越觉得违和感强烈。

  白念在他跟前,大部分时候都是比较沉默的,但是如果他主动抛出一个话题,他一定会很配合,也会聊得很好。

  这大概和他出身国师府也有几分关系,国师需要让人信服,如果说话都让人觉得不适,哪里能够让百姓信服。

  老国师就长了一张德高望重的脸,对待平民百姓的时候,高贵又不失亲切。

  白念的样貌平平无奇,却也同样拥有能够让其他人静下来倾听的能力。

  可是和叶青相处的时候,除了谈论战场上的事情,姜善就一个感受,话不投机半句多。

  或许这是白念为他设下的考验,也或许是白念隐藏起了真实的性格。

  毕竟姜善记得,小时候的白念一开始是很容易脸红结巴的,说几句话都害羞得不行,可能后期苦练了很久,才变得比较擅长沟通,

  再说了,上一个幻境里,作为白念意识化身的姬姜,明明也有很多地方和白念不一样嘛。

  姜善不能肯定叶青一定不是他的任务目标,但态度也不自觉冷了下来,不少给冷脸,只是比不上最开始那么热络。

  谋臣和皇后,区别还是很大的,要是找错人了,他不就很尴尬了。

  姜善的态度,落在叶青的眼里,那就是太子因为檀郎疏远了他。

  前几日的时候,太子待他格外亲近,他不是很擅长交流的人,却也为太子的重视感到激动。

  士为知己者死,倘若姜善真能做到杀回大周,并且在日后表现出他的才能,他愿意为太子赴汤蹈火,甚至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就是几日的功夫,太子对他又冷淡下来。

  比起刚离开京城那几日,态度是好很多,可是比起前几日,态度实在是相差太大。

  这让叶青难免有些失落,眼瞅着太子同檀郎一日比一日亲近,叶青又忧心忡忡起来。

  差不多快到京城的时候,他们盘下了客栈,叶青示意李忠出去,留下一个私密空间给他和姜善。

  “殿下,有几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若是觉得不当讲就不要说,有必要就长话短说。”

  姜善作为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皇帝,其实最不耐烦旁人跟他这么弯弯绕绕。

  “既然如此,臣便直说了,陛下年幼,不知这世间除了男欢女爱,还有极少数男子,偏对男儿家有兴趣。”

  姜善盯着叶青的眼睛:“怎么,你觉得男子在一起,为天理不容?”

  叶青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直觉告诉他,若是这么说了,太子肯定不高兴。

  也是,太子毕竟年轻,肯定不会喜欢做谋臣的一副说教的口吻:“臣没有这么想,臣只是觉得,那西凉太子,怕是对陛下有非分之想。”

  日夜里,姜善去敲檀越的门,琴师檀郎的话,也落到了叶青耳朵里。

  如果是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怎么会对姜善说出什么自荐枕席之类的鬼话。

  姜善仔细回忆了一下:“叶将军多虑了,他那句不过戏言罢了。”

  当时他转身就走了,并不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只是不想和檀越纠缠罢了。

  但就是他这样的态度,檀越也未曾生气,后来檀越主动和他搭话,也并未曾有逾距的地方。

  按照檀越的话说,是瞧着他面善,忍不住想要亲近而已。

  大家都是男子,谁也不吃亏。再加上檀越同他处境相仿,身边只有两个护卫跟着,他说话一大小声,护卫立马跟鹌鹑似的,一点没劲。

  与其说是调戏,不如说檀越是在逗弄他。

  他表示自己不爱旁人开这些随意的玩笑,檀越也收敛了许多,没再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按照西凉太子的身份来说,檀越待他这个异国人是这个态度,已经是十分的优待了。

  姜善扪心自问,他做大周太子和皇帝的时候,可从未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这般亲切过。

  叶青见姜善这个态度,心凉了半截。

  他也知道,太子到底年轻,见过的人和物没有那么多,容易先入为主,觉得那檀郎好,那就很难听得进旁人劝告的话。

  他没有再多说,只暗暗下了决心,倘若那太子真的想对殿下行什么不轨之事,他一定会及时出来处理。

  结果第二日早上,清早起来的时候,每日总来和姜善打招呼的檀郎却不见了踪影。

  姜善喝完早茶,随口问了句,正在算账的掌柜从算盘上抬起头来看了眼这大客户:“您说那位啊,昨儿个夜里,人有些急事就走了。”

  “他没留下什么话?”

  掌柜的摇摇头:“还真没有,客人走得匆匆,连订金都不要了。”

  姜善下意识地瞥了叶青一眼,莫不是昨儿个听到他们两个谈话,就独自溜了。

  不过下一秒他又忍不住笑自己自作多情,就檀郎那自负性子,指不定还觉得是他自己魅力太大,男女通杀,才会让人有乱七八糟的联想。

  姜善又说:“若是他回来的话,你便帮我带一句话,就说,我们也有事情,不能在此地耽搁,便不等他。”

  他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回来,但檀郎不是叶青,不过萍水相逢,他不可能为他逗留。

  再说了,檀越若真的是太子,那等到京城,他们迟早还会相见的。

  清早起来,傍晚的时候,姜善一行人便抵达了京城,然而他们刚去,就发现全京城俱是缟素,一问,这才得知了一个大消息,西凉的天子,昨儿个夜里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