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车邻邻

  白未曦撑着伞,阳光越过伞面折射下一道阴影,遮住了白未曦的双眼。他眯了眯眼,向后退了一步,直到退到游溯的身后,对着那些鬼面军说:“我的钱都在我兄长手中,你们找我兄长吧。”

  劫匪:“???”

  游溯:“……”

  领头的劫匪都愣了,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还一脸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的贵公子,竟然在瞬间就变了脸色,还将出卖队友玩的这么理直气壮,不见一星半点儿的惭愧。

  游溯都被白未曦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先生,你觉得这样好吗?”

  白未曦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能打,我不能,那我把你推出去有问题吗?”

  游溯被白未曦卖队友的熟练程度惊呆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对那些劫匪说:“他骗你们的,其实我祖母最疼阿弟,我阿弟比我有钱多了,你们不如绑架我阿弟,我回家之后就可以给你们送来很多赎金。”

  卖队友果然是传统美德,游溯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精髓。

  白未曦道:“你们别听我阿兄的话,我阿兄才值钱,他可是嫡长子,家里的继承人。”

  游溯胡说八道:“我阿弟最得宠,他值钱。”

  劫匪们已经被这对难兄难弟的话搞蒙了,一个劫匪忍不住问自家老大:“老大,他们到底谁比较值钱一点?”

  老大给了他一个大逼兜:“你是不是傻,我们是要绑架他们要赎金吗?我们就要他们身上的东西!”

  小弟一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吹起了彩虹屁:“老大英明神武。”

  老大懒得看这些糟心玩意儿,他对着还在吹捧对方更值钱的游溯和白未曦说:“乃公管你们谁更值钱,乃公都说了,不伤人性命,就要你们身上的钱财,快点!”

  说着,老大看向白未曦的狐裘时,双眼都冒着光:“把你身上的狐裘扔过来。”

  他又看上了游溯的剑:“小白脸,还有你的剑!你们麻溜痛快儿的,乃公就放你们平平安安地走。”

  游溯:“???”

  你说谁小白脸?

  游溯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孤的剑?”

  孤是小白脸?

  劫匪老大呵斥道:“你再磨叽,乃公就自己动手了。”

  白未曦在一旁煽风点火:“阿兄,听到了吗,人家要你的剑呢,还不赶紧给人家。”

  游溯:“……”

  游溯沉默着拔出了剑。

  一刻钟后,游溯看着被他打趴下的十几名劫匪,问:“孤是小白脸?”

  鼻青脸肿的劫匪连连求饶:“公子,你不是小白脸,我们才是!”

  游溯冷笑:“就你们这副尊容,也配称小白脸?”

  劫匪立刻改了话术:“对对对,我们不是小白脸……公子,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你就饶了小的们一次吧。”

  游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道:“这种事做了多久了?”

  “没多久……”劫匪老大小声说,“我们刚做这个买卖。”

  游溯拔出了剑。

  劫匪老大:“一年多了,我们就守在桃林乡不远处的山上,这里经常有人投奔桃林乡,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不少盘缠,再加上快到桃林乡了,大部分都愿意破财消灾,我们就赚点辛苦钱。”

  “辛苦钱,”游溯都笑了,“你们管这叫辛苦钱?”

  “这不确实挺辛苦的嘛,”劫匪老大小声说,“黄土抹面很有风险的。”

  听到这句话,游溯眯起了双眼:“你们不是鬼面军?”

  劫匪早已不敢撒谎,闻言立刻说道:“不是,真的不是。公子,小的们就是普通的农民,土地被当地的豪右买走了,我们没了活路,才想到打劫过路人的。小的们就想混口饭吃,哪里敢造反?那可是要杀头的!”

  游溯表面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已经有几分信了这些劫匪的话。

  在刚刚的战斗中,游溯注意到这些劫匪确实没有经受过训练,只不过靠着人多势众再加上有一把力气,才能糊弄糊弄过路人。

  而且在刚刚,这些劫匪也确实不止一次地强调,他们只要财物、不伤性命,确实和见到达官贵人就喊打喊杀的鬼面军有所不同。

  游溯转头问白未曦:“先生,你想怎么办?”

  白未曦撑着伞,清淡的目光落在不停打哆嗦的劫匪身上。好一会儿,白未曦才问:“既然你们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去桃林乡?”

  桃林乡最初成立的目的就是给这些被兼并了土地的农民一条活路,眼前这些劫匪明知道桃林乡,甚至已经走到了桃林乡的附近,为什么不进入桃林乡求得庇护,反而在桃林乡的附近打劫过路人?

  劫匪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游溯将剑抵在劫匪老大的脖子上:“说!”

  剑锋寒意逼人,劫匪甚至能感受到尖锐的刺痛从脖颈上传来,似乎只要面前的公子有一丁点儿的不满意,自己这颗不怎么值钱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他张口,刚想编个好听点的理由,结果却听游溯先说:“你若是敢说谎,就别怪孤敢杀人。”

  劫匪老大白了脸色。好一会儿,他才说:“因为小的不想去桃林乡。”

  这下子轮到游溯好奇了:“为什么?孤见到的人可都想去桃林乡。”

  桃林乡在白未曦的治理下简直可以说是世外桃源,粮食丰足、远离喧嚣,在来到桃林乡的路上,游溯见到了不知多少人前来投奔。

  但眼前这人却说,他不想加入桃林乡?

  劫匪老大说:“因为小的听说,想进入桃林乡,所有财产就都要充公。”

  游溯一愣。随即,他听到劫匪老大说:“桃林乡一切的财产都是公家的,小的……小的……”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游溯还是明白了——

  在桃林乡外,他组织了一支至少有十几个青壮的小型队伍,而他是队伍中的首领。作为首领,即便这个队伍看起来十分贫穷,但老大依然享有特权。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抢到了多少东西,是不是表现出来的这样穷困潦倒。

  而一旦进入桃林乡,就要遵守桃林乡的规矩——全部财产充公,土地归桃林乡所有,民众被分配土地耕种、养蚕缫丝、教育幼童等不同的工作,然后再按照平日的表现取得自己的劳动报酬。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是没有私产的,这对于原本享有特权的人来说,根本无法接受。

  哪怕生活并不富裕,但在外界,他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所以劫匪不想进入桃林乡。

  游溯挑眉,他又看向其他的劫匪:“那你们呢?他是为了能够凌驾于你们之上才留在外面的,你们为什么不进入桃林乡寻求庇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脸上是毫不遮掩的迷茫。

  好一会儿,一个劫匪才说:“我从小就跟着老大了,根本没有想过离开。”

  有这个人开了头,其余的劫匪陆陆续续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他们的理由大同小异,几乎都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根据他们的叙述,他们本是一个叫“田家村”村子的村民,大部分人都姓田,只有零星几个是外姓。几个劫匪从小一起长大,甚至之间还有一些或近或远的亲缘关系。

  两年前,黄河改道,淹毁大片农田,田家村也在其中。汉王政权不肯救灾,只有当地豪右愿意借粮。然而等到要还粮的时候,却变成了“小斗借、大斗还”,还不起的就只能拿田抵债。

  田家村则因为水利设施不足、灌溉不够充分等原因,第二年粮食歉收,还不上豪右的债。豪□□人来收田,还妄图将他们变成佃农。

  一个叫田大壮的青年不满,于是带着一些不愿意沦为佃农的伙伴们离开了田家村四处流浪。终于,他们在一个叫桃林乡的村子附近找到了一条生财之路。

  然而这些在田大壮口中“不愿意沦为佃农”的伙伴们,跟随田大壮离开田家村的理由竟然如此的朴实无华——

  他们从小就跟随田大壮,因此在田大壮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游溯抿起了唇。他回头看向白未曦,就看见白未曦正撑着伞站在一旁。伞面低垂,正好遮住了白未曦的眼,让游溯看不清白未曦的表情。

  但此时此刻,游溯有种直觉——白未曦的表情现在大概十分难看。

  游溯问:“先生,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白未曦轻描淡写:“报官吧,至少要将他们抢劫到的财物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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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几个人在草丛中嘀嘀咕咕。

  “他们在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田大壮他们不会把咱们供出来吧?”

  “那不能,他不敢!”

  说着,这人回身问:“老大,现在怎么办?”

  随着话音的落下,草丛抖动了一下,从中坐起一个健硕的身影来。

  这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留着长发,但长发却打理的很好,光滑柔顺,还用一根木簪挽住,和一旁那些头发乱糟糟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都用黄土在脸上画了几道泥痕,但这个“老大”脸上除了泥痕之外,还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这个老大的脸上,有一个铜绿色的猛虎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