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当以国士报君王【完结番外】>第65章 洛阳赋

  萧楫舟当即上前一步, 将齐滺的半边身体挡在身后,才对着韩二管家拱了拱手,说:“在下魏舟, 经穆府君府上管家介绍, 前来与二管家商议海盐买卖的事。”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说辞, 虽说这个随口编出来的说辞逻辑并不够严丝合缝,但商人逐利,只要昌黎韩氏的得到了足够的利益,再加上他们去城阳查真的能查出来一户姓魏的商户与叔叔抢夺侄子家业的丑闻, 那么这些人就不会深究这个故事里的逻辑错误。

  只是这个搭好的台阶韩二管家却没有顺着下, 反而将话语说得异常直白:“行了, 你们什么目的我都知道, 不必在此虚与委蛇,看得人头疼。”

  齐滺:“……”

  萧楫舟:“……”

  韩二管家冲着门房吩咐道:“我出去一趟,若是大管家问起来, 就说我带着城阳的盐商去看盐。”

  门房低眉顺眼,竟是一个眼神都没有浮动, 和刚刚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低低地应了声是,像一个幽灵一般走了出去。

  门房出去之后, 韩二管家竟是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便踏步走出了房间:“我叫韩遂,你们与我来就是。”

  齐滺和萧楫舟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竟是没有搞明白韩遂在打什么主意。

  萧楫舟冲着韩遂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便转身跟随韩遂的步伐走了出去。齐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选择相信萧楫舟。

  他们是从一个偏门离开的, 坐上一辆看起来破败不堪、但内里却五脏俱全的牛车之后, 韩遂给他们倒了一杯热茶, 才说道:“你们的来意府君大人已经和我说过了,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只能带你们去盐场逛一逛。若是之后有什么发现,需要什么只管和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

  这一出的进度实在是快得出乎齐滺的预料,习惯了一个意思恨不得拐七八个弯的世家习惯,齐滺一时之间都有些受不了这么直白的交流方式。

  愣了半天,齐滺才问出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

  虽然,齐滺更想问的是“穆怀安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韩遂目光冷淡,那副和穆怀安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上一片冷峻:“知道,你们想弄死韩家人,是吗?”

  迎着齐滺顿时变得目瞪狗呆的神态,韩遂的脸上一片嘲讽:“如果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就不会意外了。”

  有瓜!

  吃瓜之魂熊熊燃烧,齐滺还顾及着戳人心肝是不是不太好,萧楫舟却已经直接问道:“我觉得你应该说点什么,不然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韩遂的目光又冷了三分:“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条件是你们必须弄死主枝这些人!”

  深仇大恨啊!血海深仇啊!齐滺双眼掩饰不住地发亮。

  萧楫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若是需要字据,我也可以。”

  “就这样吧,我相信穆府君不会选出一些言而无信的小人。”韩遂摇头道,“若是立了字据,我还怕你们为了字据杀人灭口。”

  齐滺:“……”

  韩遂:“你们应该知道,昌黎韩氏手里有成本更加低廉的制盐法,是吗?”

  齐滺点头:“猜到了。”

  韩遂:“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份制盐法,是主枝从哪里得到的?”

  齐滺和萧楫舟对视一眼,之后纷纷摇头:“不晓得,难道不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吗?”

  “祖上?”听到这个词,韩遂差点没笑出来,“哪来的什么祖上?不过是一群强盗在抢夺别人的东西之后为了岌岌可危的虚名,搞出来的遮羞布罢了。”

  齐滺上前倾身,甚至亲自为韩遂续上热茶:“您快说。”

  韩遂:“……”

  韩遂梗了一下,看着齐滺仿佛听八卦的一样的神色,恨不得起身揍他一顿。但是看着旁边还有一个人高马大萧楫舟,到底还是歇了不做君子的心思,转而说道:“这种制盐法原本是在一个书生手里的。”

  “书生姓甚名谁我没有打听到,只是到他最初是主枝给小姐们请来的教书先生。后来书生爱上了主枝的嫡出大小姐,但是他一个寒门书生,怎么配得上昌黎韩氏的大小姐?”

  “所以,为了娶到大小姐,这个书生拿出了祖传的宝物——北晋名相白未晞留下的晒盐法。”

  “嘶。”故事曲折离奇,离谱中又带着些微的靠谱,齐滺几乎都能脑补出来后面的故事,“昌黎韩氏的主枝为了晒盐法假意同意了书生的求婚,却在拿到了晒盐法之后悔婚了?”

  “悔婚?”韩遂的声音里几乎快要凝出冰碴,“若是主枝真的悔婚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想主枝的嫡女嫁给庶民,又为了所谓的名声,竟是将我的小姑姑嫁给了那个书生!”

  卧槽!

  这故事劲爆!

  韩遂说得怒气冲冲,齐滺被他感染,也不免带上几分气愤:“那你的小姑姑呢?那个书生待她好吗?”

  听到这句问话,韩遂下意识闭上了眼:“我的小姑姑原本已经定亲了,对方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三书六礼都走过了,谁能想到主枝会来这么一出?”

  “为了祖父与父亲还能在昌黎韩氏有落脚之处,小姑姑含泪嫁了,与主枝的那位姑娘同一天嫁人。小姑姑过门不到一月,书生受不了相思之苦,便跑去了洛阳,去找他的旧情人,结果被河南穆氏的人打断了双腿扔了回来。”

  “书生没多久就死了,旁人不知道缘由,只道我小姑姑克夫,过门一月就克死了丈夫。小姑姑受不了流言蜚语,悬梁自尽了。”

  齐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就串起来了——

  昌黎韩氏玩了一手移花接木,将主枝嫡女嫁给河南穆氏用作联姻,将不知道关系多远的旁支女儿嫁给书生,用来换取了晒盐法。

  主枝嫡女不知道和书生究竟有没有私情,但不管有没有,书生去洛阳闹了一出,主枝嫡女必然名声尽毁,被怀疑贞洁。这样一来,河南穆氏必然全族上下都不承认这个主母。

  主枝嫡女在河南穆氏过不下去,只能带着儿子穆怀安回到昌黎韩氏居住。所以,穆怀安从小在昌黎韩氏生活,但得知真相之后未必真的对自己的外公和舅舅还剩几分亲情。

  毕竟,穆怀安原本是河南穆氏的嫡长子,本应像所有世家公子一样在父慈子孝的环境中受尽追捧。但就因为外公的贪得无厌导致母亲名声尽毁,他也被河南穆氏怀疑血脉,堂堂嫡出世家公子,竟要寄人篱下地长大。

  齐滺咋舌:“贵圈真乱。”

  韩遂:“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们了。祖父祖母因为小姑姑的死在惊怒交加之下不治身亡,父亲也因此被主枝打压。当时我还小,装作记不得所有事,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但我的仇恨一日都没有忘记过,主枝必须为我的小姑姑、我的祖父祖母的死付出代价!”

  齐滺承诺:“若是昌黎韩氏当真公器私用、调用洛阳仓的粮食为自己养部曲、还以兵作匪垄断渤海,但凡一个罪名的真的,他们就跑不了。”

  韩遂声音幽幽:“那我等着他们遭报应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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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齐滺觉得他可能要被牛车颠吐了的时候,车夫终于姗姗来迟地说了一句:“二管家,到地方了。”

  韩遂披着厚厚的大氅下了车,萧楫舟紧随其后,又回身将齐滺抱了下来,帮着齐滺整理好衣领之后,才跟在韩遂的身后走向盐场。

  盐场建立在海边,已经到了寒冬腊月,海风带来咸湿的味道,齐滺不自觉地拢了拢领口。

  萧楫舟回头:“冷了?”

  齐滺微微点头:“有点,这里的风刺骨的冷。”

  像是传说中的法术攻击,穿得再多,也扛不住往骨头里灌的风。

  萧楫舟抿唇,问:“那你回牛车里等着?我在外面就够了。”

  齐滺摇头:“没事,这点冷不算什么,我想亲自与盐场看一眼。”

  萧楫舟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齐滺戴好了大氅的帽子,说道:“若是受不住了就与我说。”

  韩遂在前方看着这俩人黏黏糊糊,一时之间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一脸嫌弃地看着不远处恨不得你侬我侬的二人,冷声催促:“走不走了?”

  齐滺连忙拉住萧楫舟的手,说道:“这就来了!”

  韩遂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挥了挥衣袖,不看这俩糟心玩意儿。

  进了盐场,刚刚刺骨的寒风没了,齐滺反而觉得热了起来。寒冬腊月,盐场的工人穿得却不多,有的甚至还赤着胳膊,看起来竟像是三伏天一样。

  盐场热得不正常,以至于齐滺第一时间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的知识出现了错误——

  晒盐的盐场会这么热吗?

  他没去过盐场,只是在查资料的时候涉及过一些晒盐的知识。海水晒盐是很简单的,找个温和平缓的地方引入海水,就能晒出盐来。

  只是这样简单直白晒出来的盐是粗盐,不可以直接食用。粗盐变成可以使用的盐,这才是盐场的核心技术。

  一般古代采用的技术,就是简单的煮水溶解、过滤、蒸煮,即将粗盐与浓盐水混合熬煮沉淀,底部留下的就是能吃的精盐。

  熬煮确实是散发出热量的环节,只是……这里也太热了吧?难道是靠海的原因,所以这里没有内陆那么冷?

  齐滺迷茫地抬头看着温度远远比外界暖和的盐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韩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才说道:“这里熬煮的锅架很多,我不能一一带你们去看。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觉得奇怪?”

  萧楫舟对此一脸懵逼,只能将目光转向齐滺,心里想着若是齐滺也看不出一二三来,那就只能让内外侯官将盐场翻个底朝天了。

  顶着这两人的目光,齐滺却没有紧张,他的目光落在盐场最边缘的角落上,指着那里冒出来的黑气问:“那里是烧什么的?”

  韩遂顺着齐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最终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来盐场的次数不多,最核心的东西他们不让我知道,不过应该是些煮盐的东西?我记得,盐场里有一步就是煮盐。”

  齐滺却摇头:“不对,动线不对。”

  齐滺指着这里的构造说道:“这是很明显福特式生产……福特式生产,嗯……你们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是白先生留下来的东西。按照福特式生产的原则,最后一步熬煮粗盐的场地不应该建在哪里,因为动线不对……”

  韩遂和萧楫舟对称懵逼,齐滺也觉得这个流程真的很难解释。他干脆蹲下身,招呼着两人一起蹲下后,才用手在沙地上画了几个圈圈圆圆:

  “你们看,这里是粗盐形成的地方,下一步就是要将粗盐进行提纯,才能变成可以食用的精盐。按照流程,蒸煮精盐的地方应该离粗盐形成的地方不远。”

  说着,齐滺抬头指向了另一个场地:“看到那里了吗?按照流程,那里才应该是提纯粗盐的地方。”

  齐滺站起身,将他刚刚画出来的粗略图纸用脚抹平,才转身又将目光放在了刚刚他指向的盐场边缘那座冒烟的高炉:“那里离粗盐形成的地方太远了,不合理。”

  过远的距离让齐滺肯定那里和煮盐绝对毫无关系,那么那座高炉是用来做什么的?

  掩人耳目的高炉,不停燃烧的火焰……

  齐滺忽然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作者有话说】

  韩遂:这对只会秀恩爱的狗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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