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事的热潮在领奖结束那刻落下帷幕,人群散去,余成又重新回到了比赛场馆。

  此刻场馆内已经暗了下来,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工作人员在做着收尾工作,余成一眼就看到了还坐在观众席上没有离开的阮清林。

  他们双眸对视,阮清林缓缓从观众席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余成走来,而余成也一步步朝阮清林靠近。

  脚步在舞台边缘停下,余成站在台上,阮清林站在台下,他们一高一矮,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的看着彼此。

  场馆内只剩下几盏还未关闭的小灯,有一盏正好在余成头顶的位置上,从阮清林的角度看去,灯光打在余成的身上,将他的发丝和周身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阮清林的视线在余成的脸上定格,他的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扬了扬唇角,对余成说:“恭喜你啊,我的人冠军。”

  余成听着这话,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他蹲下身,迅速朝阮清林靠近。眼前的人脸无限放大,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气息都相互交融,才终于停下。

  “错了。”阮清林听见余成轻声说道,他愣怔一秒,就感觉到余成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指腹在他敏感的颈后扫过,继而说道:“是我们的冠军。”

  我们的冠军?

  阮清林没有理解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正想询问,余成却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

  余成俯过身,吻上了他的唇。

  温热柔软的唇瓣将阮清林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堵进喉咙里,刚才轻扫过他后颈的手在此刻用力扣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将这一吻更为深入。

  情到深处,一吻早已将阮清林脑海中的疑问清扫一空,注意力全放在紧贴的唇瓣之上。

  阮清林不知道的是,余成所说的那句“我们的冠军”并非一句普通的情话,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余成看来,如果不是阮清林愿意回来再次拉他一把,他很可能现在还深陷背叛的漩涡中,而不是站在世界赛的领奖台上,成为万众瞩目的世界冠军。

  那些领奖时投射在他身上的聚光灯,最亮的那一束来自于阮清林。

  他曾照亮余成的过去,此刻又照亮了他的未来。

  一吻结束,余成将自己的金牌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挂在了阮清林的脖子上。

  这是他们的冠军。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眨眼距离世界赛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余成父亲联系到余成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其实准确来说,联系上余成的并不是余成父亲,而是医院的工作人员。

  那是一家乡下县城的小医院,医院的护士跟余成说,他父亲快要死了,想见余成。

  余成当时接到这通电话时,阮清林也在场,当他听到电话里医护人员的话时,便不由神情担忧的看向了余成。

  感受到他担忧的目光,余成安抚性的朝阮清林笑了笑,而后对医院的护士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准确的回答去还是不去,只是说知道了,而这也让阮清林更加担心。

  余成坐下要去见余逢年这个决定,是在第二天午饭的时候。

  当时客厅里的电视中正在播放着某个家庭伦理剧,剧里的丈夫抡起一张板凳砸在了孩子的头上,孩子头破血流却倔强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说出了一句:“我恨你。”

  也是在这一刻,余成对阮清林说:“阮清林,要和我一起出趟远门吗?”

  余成没明说去哪,但阮清林却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余成要去见余逢年这件事,说句实话,阮清林并不感觉到意外,所以当余成真的这么决定下来时,他心中虽然担忧,却也没有多加阻拦。

  他们踏上了去小县城的路,在开车数个小时后,到达了余逢年所在的那家医院。

  阮清林陪着余成一直到了余逢年所在的病房外,隔着病房门的小窗,他隐约看到病床上瘦骨嶙峋的余逢年,最终没有再陪着余成继续进入病房。

  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决定给足余成和他这位父亲独处时间。

  余成亲吻了他的脸颊,凑在他耳边说了句“放心。”后,转身进入了病房。

  推开病房门,余成便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口罩戴上,才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余逢年。

  此时的余逢年与余成记忆中的模样早已相差甚远,记忆中那个满身酒味,身影高大的男人,此刻面黄肌瘦,身高都因为疾病而萎缩,躺在病床上,好似一张纸片似的,下一刻就能被风吹走。

  余成看着这副模样的余逢年,说句实话心里没什么情绪。这一点让余成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他本以为自己看到这样的余逢年,至少会感觉到大快人心的。

  可事实上,他就是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已经不在意余逢年了,余成在此刻意识到,那个他恨了好多年的人,他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余成眼神平静的看着病床上的余逢年,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余逢年大抵是听到了动静,缓缓地睁开眼来,看向余成。

  在看到余成的那一刻,余逢年眼中闪过一瞬的愣怔,像是难以置信,而后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

  余逢年的语气带着几分倦意,早已没了当初跋扈且中气十足的模样。

  余成没有理会余逢年这样带着眷念,像是他们之间还有感情可言的话,相反,他说出口的话还算得上十分刻薄,“他们说你快死了,我就是来看看,恶人会遭什么报应。”

  “小成。”余逢年听着余成这话,罕见的没有暴怒,反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温柔的叫道,对余成说:“以前的事情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但我也尽力在补偿你了。”

  补偿?

  余成听着这话,嗤笑一声,“你把脑子病坏了?”

  “我年纪大了,能为了做的事情不多。”余逢年说,“但我不是为了你,去澄清了徐少谦对你做的事情吗?”

  “当然,我倒也不是要求你不怪我,我那样做,只是知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想为你做些什么而已。”余逢年语气很大方的解释道。

  看着他这么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余成都快要笑出声来,他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滑稽,恶人装善原来是这么一副可笑模样。

  至于他口中所谓的补偿……

  “说出实话,毫无必要。”余成语气平静,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余逢年的幻想,“就算没有你所谓的澄清,那件事我也完全可以处理好。”

  余逢年的脸色在余成说出这句话后,瞬间灰败了下去。

  “余成……”余逢年喃喃叫道,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余成却是没再给他这个机会,他开口打断了余逢年的继续惺惺作态,说:“你所谓的想为我做些什么,并不是真的对我有多愧疚,甚至也不是真的想帮我,只是你快死了,自己求个心安罢了。”

  余成盯着余逢年,神情甚至有些残忍的直接戳破真相,“但有什么意义呢?”

  余成俯下身去,凑近余逢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好好下地狱吧,我的父亲。”

  从病房里出来,余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满脸担忧的阮清林,这场景莫名的与许多年前重叠。

  那时候余成还是高中生,也是在医院,他从医生的诊室出来,一眼就对上了阮清林担忧的眼神。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呢,大抵就是余逢年喝醉了酒,在家里发酒疯,对余成发火,拧起板凳,直接将余成砸了个头破血流。

  是和电视剧里一样的剧情,只是余成比电视剧里的那个小孩更狠一点,他没有眼神倔强的站在原地,看着余逢年说出一句干巴巴的“我恨你。”,而是毫不犹豫的拧起另一张板凳,砸到了余逢年的头上。

  余成当时已经不想活了,他想死就死,似之前也要把余逢年也带下地狱。但阮清林在那时候出现了,还将他带到了医院包扎。

  余成当时拒绝了医生的包扎,其实他还是没有打算活下去,但当他走出病房,看到走廊上的阮清林,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继续活下去,不算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阮清林。

  思绪在回忆中飘远,阮清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余成的面前,牵起余成的手,眼神在余成身上打量,像是在检查余成有没有受伤。

  余成看着这般模样的阮清林,轻轻的笑了,他回握住阮清林的手,对阮清林说:“走吧,回家。”

  阮清林听着这话一愣,而后如释重负,点头轻笑,“嗯,回家。”

  他们十指紧扣,一起离开医院,夕阳西下,余成扭头看向阮清林,橘黄色的光落在他们彼此的身上,将身形都染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阮清林总说,余成是他少年时的光,可他从来不知道,他也是余成的光。

  他们彼此照亮,相互扶持,走过青葱岁月,直至今日,奔赴往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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