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的后半段,阮清林抵不住醉意,在余成肩上睡了过去。

  回到基地后,余成将阮清林送回房间安置好,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他或许也该去睡觉,但奔波一天,此刻他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余成在阮清林的房间门口站了许久,随后脚步漫无目的的走到了战队基地二楼,停留在训练室外。

  这个点正是这群电竞少年训练的时间,余成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窗往里看,并没有去打扰他们。

  他听着训练室里热火朝天的交谈声,看着电脑前的五个少年,眼前的场景不自觉的便与自己回忆中那些日日夜夜重叠。

  那时候Fe还不像现在条件这么好,最初的战队,是在一间破旧的车库,不到四十平米的地方,挤着五台训练用的破电脑,还有整个战队从教练到经理再到选手等七个大小伙,偶尔转身几个人都要碰到一起。

  但哪怕这般,他们日子却是是过得很开心,会为了一场比赛无数次配合,不分昼夜的训练,幻想以后若是真打出成绩的以后的生活。

  少年的他们做过无数设想,但每一个设想的未来里,都有彼此。

  他们曾是余成最信任的人,余成甚至以为,会就这样并肩作战一直到退役的那天。

  但真当他们一步步扶持着走到巅峰,却也走向了分崩离析。

  余成始终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样选择,两百万是很多,但抵得过六年情意吗?又对得起那些曾经努力过的岁月吗?

  明明他们曾经不是那样的。

  余成看起来是个很薄情的人,他总是冷冷淡淡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或许也正是因为此,别人背叛起他,也就毫无心理负担。

  大家似乎都觉得他不会在意,但余成自己心里却是很清楚,因为家庭环境原因,他自小就比其他人更明白爱与关心的珍贵,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更珍惜所得到的每一份情谊。

  而也正是因为珍视,所以面对队友的背叛,他才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那场震荡。

  训练室中似乎已经结束了一局游戏,余成没再多看,他转身离开,在走到二楼中央的奖杯墙时,又再次停住了脚步。

  那堵奖杯墙上,几乎记录了余成这些年来的所有荣誉,最上方的电子屏幕上,还播放着他每次夺冠镜头剪辑。

  夺目的舞台灯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屏幕上的余成是那样的闪耀。

  他看着过往的自己,想起了今天阮清林趴在他肩上说的话。

  ——“我始终都期待着,能再次见到赛场上意气风发的你。”

  意气风发的他,余成自己也很怀念。

  其实说起来,余成之所以能走上电竞这条道路,除了自身的天赋和喜爱,阮清林在其中也功不可没。

  高中的时候,省里曾举办过一场《曙光》挑战赛,那场比赛奖金五万元,余成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和当时游戏里玩得比较好的几个朋友组了一支队伍。

  最初他们只是在网吧里打着市里的预选赛,并没有觉得自己能够出线。

  但随着一场一场比赛下来,余成所在的队伍居然脱颖而出,成为了他们市的冠军队伍,得到了参与省赛的资格。

  省赛地点在他们省的省会城市,从余成所在的市过去,要坐火车,并且比赛开展两天,还需要自己包食宿。

  余成经过一场场比赛下来,对自己的实力已经有所了解,并且都已经打进省赛,便也不想中途放弃,但参加比赛的钱,却成为了他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

  余成那些年通过打工其实攒了一些钱,但好巧不巧,那些本应该支持他参与比赛的钱,却在一天夜里,被他的赌鬼父亲全部偷走了。

  当时余成看着自己用于存钱,却空荡荡的铁盒,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绝望。

  他和余逢年打了一架,但钱没了就是没了,他不得不放弃比赛。

  就当余成以为,这场比赛到这就已经结束的时候,阮清林却给他带来的转机。

  那是一个晚霞特别美丽的傍晚,余成被阮清林约到天台见面。

  那时候天台已经成为余成和阮清林的秘密基地,他们时常在那里见面,但当余成看见站在天台那堆废弃桌椅上的阮清林时,他还是有些意外。

  “你站那么高干嘛?”余成问。

  阮清林说:“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好像站在这里更帅一点。 ”

  余成听着这话有些好笑,问:“你要做什么?”

  然后就见阮清林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猪存钱罐,双手捧着,他对余成说:“余成,你去参加比赛吧,我做你的赞助商。”

  阮清林这话音落下,余成都还在反应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见“砰”的一声,刚才还在阮清林手中的存钱罐,被阮清林砸在了地上。

  陶瓷的存钱罐撞击地面摔了个粉碎,肚子里各色的纸币也铺在余成面前。

  余成愣住了,看向正笨拙的从桌椅上爬下来的阮清林,心中是说不出的震撼。

  “你……”

  阮清林已经走到余成的面前,他从地上捡起钱,递到余成手中,说:“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拿奖。”

  后来,余成用阮清林砸碎的存钱罐里的钱,去参加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大型比赛。那场比赛中余成拿到了第二名,得到了三万奖金,也遇到了最初创立Fe的老板和徐少谦。

  某种程度上来说,余成电竞之路的起点,是阮清林那砸碎存钱罐的轰然一声,为他开辟出来的。

  少年时,余成本要无疾而终的梦想,被阮清林拯救。

  而如今,似乎那样的历史又要重演。

  余成的视线从播放着夺冠视频的电子屏幕上移开,或许阮清林自己都不知道,他也曾在无形中,拯救过余成无数次。

  路越在阮清林和余成离开后不久,也先行离开,独自回了战队基地。

  也算冤家路窄,他正好遇见了从二楼离开的余成。

  两人在楼梯口碰面,视线相触,谁也没说话,却是默契的一前一后往楼下走去,进了茶水间。

  “喝什么?”余成问。

  路越走到余成身侧,背靠着墙,双手环胸,看着余成,语气平静的说:“果汁就行。”

  余成从一旁拿起一瓶果汁递给路越,然后给自己泡了杯茶。

  两人相对而立,喝着手里的东西,谁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今天的事,谢谢。”茶杯里的水见底,余成开口道。

  “什么事?”路越问。

  “口罩的事,还有……”余成的目光缓缓落在路越的脸上,继而说:“我和阮清林的事。”

  今天他们去的那家娱乐场所,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签订了保密合约。

  余成和阮清林的拥抱,如果是别的艺人看见,保不准之后就会对阮清林产生怎样的影响。余成并不畏惧自己和阮清林的事情被曝光,但却担心超出计划的曝光会给阮清林带去困扰。

  但路越会保守这个秘密,所以余成说谢谢。

  “不用和我说谢,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阮老师。”路越神情平静,“如果你真的觉得感谢的话……”

  “余成。”路越看着余成的目光灼灼,他说:“你就对阮老师好一些,早点放下你那个白月光。”

  余成听着这话笑了,“那可能有些难。”

  “路越。”余成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你就没有想过,或许你口中我那个白月光,就是阮清林?”

  这般说罢,余成拍了拍路越的肩,转身离开茶水间。

  ……

  徐少谦谈了一天的合作,饭局散了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送走合作方代表后,徐少谦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蹲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慢悠悠的抽了几口后,便拿在手里看着火光缓缓将烟燃尽。

  指尖将烟掐灭,徐少谦站起身,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当一只手从身后捂住徐少谦的嘴时,徐少谦脑子还是懵的,他下意识的往后肘击,却是被牢牢的抓住,让他丧失了最后一丝反抗之力。

  是谁?

  他认识吗?

  劫财还是为了别的?

  徐少谦脑子里乱糟糟的,浮现出无数个想法,他胡乱猜测着,直到被甩着摔倒在地上,他才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是他……

  徐少谦瞳孔放大,看着眼前的人,好不容易镇定些的心再次慌乱起来。

  那人蹲下身,掐住徐少谦的下巴,用手机的手电筒对准徐少谦的脸,哼笑一声,“哟,看样子还认识我呢。”

  这人正是在赌场与徐少谦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手电筒的光照在徐少谦的眼睛上,刺得他忍不住扭头想要躲避,但每每想扭头,却又被下巴上的手强硬的掰回来,只能闭上眼睛。

  “徐……经理?我能这样叫你吧?”男人语气带着笑意,落入耳中听着却是阴恻恻的,他捏着徐少谦下巴的手收紧,说:“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你、找我干什么?”徐少谦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说呢?”捏在徐少谦下巴上的手骤然再次收紧,说起话也是咬牙切齿起来,“徐经理贵人多忘事,该不会忘记自己做了什么了吧?”

  “你害得我赌场被封了,钱也全没了,警察还到处找我,你问我说找你干什么?”这般说着,男人抬手在徐少谦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吧?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傻子?”

  徐少谦没想过自己做的事情会暴露,他自以为那时候自己的保密性已经做得足够好,但却不料还是被抓住了马脚,陷入了如今的境地。

  他必须要想想办法逃离了,眼下的情况太过危险。

  垂在地上的手缓缓收紧,徐少谦庆幸自己坐的地方常年未清扫,他抓起一把灰,毫不犹豫的就往身前人的脸上洒去。

  泥土迷了男人的眼睛,也因此松开了钳制着徐少谦的手,趁此机会,徐少谦毫不犹豫的往外跑。

  但他还未跑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揪住了头发,徐少谦吃痛,再反应过来时,就被男人狠狠压在了身下。

  “找死是不是?”男人一拳打在徐少谦脸颊侧的地面上。

  逃跑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徐少谦常年坐办公室,也没有健身的习惯,一米七几的身高在眼前一米八几的大汉面前完全不够看,他一个文弱书生,武力逃脱是摆在他面前的下下策。

  “你想要什么?”徐少谦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两条路。”男人按着徐少谦的脖子,“要么你收留我,帮我避过这阵风头,等到时间我会自己离开。”

  “要么我去坐牢,但你也别想好过。”这般说着,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我查过了,你和你前战队的队员有矛盾。”

  “你上次来我这要监控视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为的就是想对付你前队友吧?”

  “我这里有赌场的所有监控,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证明你前队友那几天没有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男人说,“我会把监控视频全部给你前队友。”

  “自己选吧。”男人松开徐少谦,从他身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少谦,说:“徐经理,你也不想自己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