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刻,羂索撕扯着家入硝的咒力,独自投身结界,以此成全了他这千年的全部计划。

  百鬼的夜已经落下幕布,谁也……无法阻止。

  “他没有死去,所以结界的持有者也没有转变。不过他也没有活着,你没法通过击杀他解决事件。”里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轻声道出了家入硝试图无视的真相。

  结界的核心需要一个几近神明的结界师支撑。庞大到足以诅咒这个无聊世道的怨憎,被结界核心一力承担,不生不死、永远痛苦……

  家入硝本来以为那个特定的位置是羂索故意留下,以此折磨他或者天元的环节,却没想到这家伙最终连犹豫都没有,就以自己的苟延残喘撑起了结界。

  所以,最佳选择不是无欲无求的天元,也不是逆反在身的家入硝……只有羂索自己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界。

  知识、经验、意志……在一切的最后,欠缺的只有力量了。

  咒术师的世界就是这样,无数的努力都比不了与生俱来的才能。

  “那家伙……最终还是做到了啊。”里梅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还是如此说道。

  无论是利用还是被利用,总而言之羂索想做的事到此为止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不管是成功还是毁灭,那就都只是两面宿傩阵营和家入硝等人的交锋了。

  有着嗜血的诅咒之王的存在,一切再也无法和平解决,血腥与憎恶会取代这个过于平和的时代,使得人鬼共生的混沌再次降临。

  不过,这样还不够保险……

  “悟,小心!”夏油杰仓促的释放了一团血糊的咒灵,试图阻挡在五条悟身前。

  威势扭曲周遭空间的术式几乎毫无阻滞的吞噬了咒灵,又在五条悟身前的无下限不情不愿的止步。

  咒灵的肉盾虽然对于有着无下限术式护体的五条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但是夏油杰还是这么做了。

  毕竟至今为止,羂索那家伙的手段实在是……难以预料。

  夏油杰错眼的仰望着漂浮于半空的咒灵,除了破碎的缝合线纹路之外,他几乎以为是领域空间限时出现的那个家伙返场,还一步跨入了现实。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成真的噩梦。

  “阿硝……”额发被黏腻的血液打湿,操纵百鬼的特级咒术师忍不住喃喃。

  五条悟急促的喘了口气,释放频率过高的【苍】和【赫】不可避免的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一定负担。

  “喂喂喂,这是什么老套的奇葩剧情?伙伴变BOSS?一点也不好笑啊。”白发最强勉强打起精神,嫌弃的吐槽。

  棕发四散张扬,四面黏连难分,身上带着些许家入硝咒力气息的诅咒横拦在五条悟和夏油杰前行的路上。

  “不过,虽然很像……我的灵魂是一定会否定你这个面具怪啦。”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笑容轻蔑无畏。

  “毕竟硝子那家伙……”

  “毕竟阿硝那个人……”

  两个同期默契十足,一边猛然让出身后的轨道,一边异口同声道:“他可是出乎意料爱面子的别扭鬼啊!”

  “闭嘴!”

  “但是……做的不错,你们两个。”疾跑着,几乎和幽绿色咒力同步到达,穿过了同期让开的通道,棕发特级诅咒师先是忍不住弯了弯唇,又很快冷声道。

  “自己身上冒出来的代谢废物,就要由自己解决啊。”家入硝站定,一瞬不瞬的盯着和自己身形一致的诅咒,认真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一直沉默到就像是没有理性的诅咒降下高度,来到了家入硝面前。

  嘶哑的喃喃就像所有低级的没有思考能力的复读机咒灵。

  “你在畏惧什么?”

  “你在憎恨什么?”

  “你在诅咒什么?”

  死板的机械性提问不断从镜面般的另一幅喉舌中衍生。

  家入硝不由自主的顿了一瞬,却很快收拾好心绪,背对着两个警惕四周的同期,露出了嘲讽的笑意:“区区咒灵,真敢说啊。”

  尽管抛出了帅气的狠话,家入硝手底下的攻击仍然肉眼可见的急躁了几分。

  因为他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语决不能在身后两人面前展露。

  被羂索剥离出的咒灵,尽管的确是被本体排斥的废料,但是身体的吐息、毛发,仍然是本人的一部分。

  咒灵所诘问的、所迷茫的……到底是?

  来不及想太多,家入硝试探性的术式外放已经触及到了咒灵身侧。

  难得正经蓄力后的恐怖幽绿,和正派形象毫不沾边,看上去比对面那家伙更加狂躁的叫嚣着毁灭。

  可是这样无往不利的攻击……

  在触碰到镜子反面的瞬间,就融于纳西索斯的湖泊,完全消隐无踪。

  “这下可就……糟糕了啊。”五条悟扯了扯嘴角,垂眸道出了现实。

  夏油杰蹙眉看向若有所思的挚友:“悟,你看出什么了吗?”

  五条悟摇摇头:“六眼能得出的唯一答案就是,面前出现了两个家入硝。咒力也好、术式也好,哪怕是身上的残秽都完全一致……但是无论怎么说,那家伙都根本不可能是硝子,至少不是我们认识的硝子。”

  夏油杰明白了:“是也不是……那就只有阿硝自己清楚该怎么做了。”

  而被同期谈及的当事者,此刻烦躁得不得了:“可恶……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理啊。不回答问题就不让人攻击?还是队友攻击免伤定律?太离谱了吧。”

  嘴上抱怨着,其实家入硝已经通过最初的试探弄清楚眼下的状况了。

  “果然是束缚啊……”棕发青年注视着诅咒面具上分布的缝合线。

  束缚即是人与天之间的不平等交易,其实现形式几乎等同于规则。无可避免、无法违背。

  就像幼驯染手上那只裂口女宝可梦的领域一样,不回答问题,就无法迈入下一步行动,哪怕是特级也无法违背规则,只能取巧。

  想到这里,家入硝无意识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人。

  也许是出于本能的逃避,哪怕是刚刚从同期让出的过道中通行,他也仍然目不斜视,没有一次回头去看那两个笨蛋的脸。

  可是现在却无法回避了。

  家入硝不着痕迹的轻吐了口气。

  他直视着自己的镜子,缓声道:“畏惧、憎恨、诅咒,那种东西……”

  “不就是你吗?”

  第一句开了头,后面的一切也无可奈何的顺畅了起来。

  棕发青年不再迟疑:“到了最后,人类想要诅咒的,就只剩下无能为力的自己了。”

  “所以你不是我,只是家入硝这个人生命中不应存在的懦弱,仅此而已。”

  “在这里被我杀死,然后……让开最后的道路!”

  本体宣告了彼此的终局:“这就是你的宿命,无名的咒灵。”

  一直迷茫着的面具至此,终于脱落。

  “是吗,原来如此……这才是我诞生的理由啊。”诅咒无比平静的接受了本体的答案。

  于是无敌的金身彻底破裂。

  家入硝松了口气,却没有耽搁的继续火力全开。

  “快点、再快点……”心底隐隐的不安促使家入硝压榨着体内的咒力高速运转。

  可是尽管如此,被整座结界偏袒的咒灵也并不是待宰的羔羊,他们的战斗不知不觉偏移了最初的位置。

  但是……

  五条悟和夏油杰却还在原地。

  同为特级,同为最强,三人分开各自为战本该是习以为常的合理事情。可是此刻的结界却不能一概而论。

  事实上比起为了心底那股不知从何而生的焦虑,从少年时期就孤军奋战到现在的家入硝,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存在才是操纵着阴谋者更为厌憎的。

  无论是羂索,还是……两面宿傩。

  特级三人靠着超强的机动力从京都直接赶往涉谷,但是这不代表剩下的几人就无动于衷了。

  不如说……

  那两个不应该参与这场战斗的孩子,才是一切的关键。

  羂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拖回现世的诅咒之王,可不能在虎杖悠仁这个小鬼的体内冷眼旁观一直到战后和平啊。

  而伏黑惠……

  从生得术式觉醒的那一刻开始,十影法就注定了和麻烦的大事件牵连纠缠。

  咒术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恶臭地界。

  天,就是这里的唯一。

  血缘、继承、天赋……所有的一切在术士出生的那一刻就有了定论。

  而家入硝这个人,既是其中的例外,又是其中的典型。

  他出生于微末的小家族,与整个故事没有关联。早早抽身、远离纷争本该是他的选择。只是因为难以割舍的回忆,他才硬是掺和进了战场,甚至一路杀进了故事的c位。

  此刻家入硝的存在,是通过一次一次精密的与天的交互才堆砌而出。

  所以,他是违背了规则的叛逆,却也最终成为了顽固规则的看守。

  “……我们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阿硝。”诅咒平和的说出了和羂索相同的话语。

  此刻的他好像又不是那面镜子,被遍布面孔的缝合线取代了意识。

  棕发诅咒无意识的摩挲着下颚的弧度:“你和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并没有不同,所以一开始以为你也会理解的……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你这个人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定要坚守的信念,只是随着风筝线摇摆的可怜家伙罢了。”

  “冷淡、不在意、无所谓……在意的人所持立场,就是你会毫不犹豫站立的位置。你说到底也只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所以,哪怕是我说出了自己的大义,五条悟和夏油杰那两个人不做出改变的话,你也绝不会产生动摇。”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露出了浅浅的,毫无战意的笑容。这个人奇异的在无尽血腥中露出了与世无争的古怪气质。尽管至今为止的一切杀伐都要拜这个看似无害的家伙所赐。

  羂索叹息着道:“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说的。万一不幸真的被你做到了,至少也让我有个知晓我内心诅咒的家伙存在吧。不然对于咒术师来说……那样就太过悲惨了。”

  家入硝很想暴力破局,按下莫名展开的skip按钮:“喂,谁要听那种无聊的东西啊,赶紧去死,或者投降将一切变回原样。”

  “有点耐心嘛,阿硝。”很遗憾的是,羂索打定主意要将面前的敌人当个树洞,一吐千年谋划的心路历程。

  为了让一直试图突破的家入硝安静一会儿,羂索换了个开头:“我想和天打过那么多次交道的你,一定比谁都更明白我接下来说的话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