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和每个人说完话后，奶奶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精气神也跟着松掉了，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医生每天检查完，都忍不住叹气摇头。
池晏都默默在旁边站着，看起来像是并没有太过悲伤，看着很坚强镇定。
然而周景珩却总是看到他把浓茶和咖啡往嘴里灌，晚上整晚都睡不着，就一两天时间，脸色无比苍白。
再一次看到池晏泡了一杯浓咖啡准备喝时，周景珩实在忍不下去了，也不能再装没看见，把杯子拿了过来，“别喝了。”
池晏愣了下，倒也没去抢回来。
周景珩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崽崽，你这样奶奶会更担心。”
他也会很担心。
池晏用力抿了下唇，眼睫颤了下，有些逃避地偏了头。
但这次周景珩没让他逃避，轻勾住他的下巴，让他无法避开地仰头和他对视，他问：“可以和我说说吗？”
周景珩的声音很温柔，对池晏他总有无尽的耐心，池晏总是受不了他这样，安静了几秒后，还是说话了，声音有些哑，“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不敢睡。
困了就用咖啡和茶刺激神经，他不想睡着，也不想做梦，控制不住梦境，所以只能自虐精神和身体。
这话太让人心疼，周景珩轻叹着把人搂进怀里。
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池晏的头发一直没有剪，之前虽和周景珩说了要剪，但也一直没动，现在头发长了不少。
周景珩熟练又自然地给他理了理头发，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发圈，松松垮垮地在后面扎了个揪揪，某种艺术的气息扑面而来。
想到这次要是不出意外，说不定以后真能看到自家小朋友成为艺术家，周景珩心里就不由软了下。
池晏想要的，他都会给他。
而池晏待在周景珩怀里，任由他动作，看他动自己头发，也没说什么。
直到周景珩低了下头，微凉的唇轻轻落在他的额头，很温柔地停留了一会儿。
池晏眨眨眼，还是没说话。
周景珩把一旁的手机拿了过来，给他看了个东西，同时在他耳边说：“我最近在找一个人，他要是能赶过来，奶奶有很大几率能够治好。”
周景珩给池晏看的页面就正是那个人的信息，照片、个人信息，还有长篇优秀履历。
池晏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到上面的“神医，医界圣手，传闻就算只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眼神都呆了。
是那种又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眼神。
周景珩没忍住亲了亲他的眼睛，池晏下意识就闭眼，睫毛还颤个不停，可以说配合的不行了。
周景珩没再让他多想，直接就和他说结论，“人已经找到了，最迟明天就能到医院，奶奶会没事的。”
周景珩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就和池晏说这件事，所以之前在找人的时候也并没有和池晏说，他担心中途要是出什么意外，会让池晏更承受不了。
可如今他看到池晏的状态，他又担心池晏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只能提前和他说了。
池晏眼睛一下就红了，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又看，最后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可以吗？”
这些天不知道听了医生说了多少“没救”之类的话，他也在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改变不了的结果，在最后的时间尽量去多陪奶奶说话。
可是不甘心，他还没有让奶奶能看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让奶奶享福过上好日子，曾经许诺下的事情都未实现。
所以在有点希望的时候，他就想去抓住。
但奶奶如今的状况却又很难让人相信还有奇迹，真有这么个“神医”，又真的还能救回来。
“可以，”周景珩弯了下眼睛，在池晏有些忐忑的眼神中，认真坚定地对他说，“崽崽，我之前就和你说过，都交给我，都会没事的。”
周景珩手臂收紧，把池晏抱在怀里，感受到胸前湿了一片，心里隐隐也跟着有些刺痛。
所谓的神医，能不能救周景珩其实是没有把握的，但他却是想试一下，他能感受到有些事情是能改变的。
既然都重来了，那么多事都改变了，和原有的轨迹也完全不同了，人的命运也能改变。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池晏难过痛苦，也不会让他失望。
至于这些改变会付出什么代价，会导致什么后果……周景珩暂时还没有去想这个问题。
只不过他内心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只要顺着往下走，问题应该不大。
就算会有什么问题，有他承担着就够了。
就这么一会儿，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周景珩低头在他有些湿润的眼尾亲了下，满是怜惜意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景珩把池晏放到了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正准备离开时，却被拉住了手。
池晏像是陷入了梦魇，脸色苍白，紧皱着眉摇头，嘴微微翕动，像是在喃喃说着什么，“不，不要……”
周景珩没听清，握住他的手，俯下身凑近，柔声安抚，“崽崽，你说什么？”
“血，好痛……”池晏说的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奶奶……不……对不起……”
他像是说了很多，但能听清的却很少，很多字都含糊，但说到最后却清晰地叫了一个名字，“阿、阿珩哥哥……”
他的手很用力地抓紧了周景珩的手，就像是在深水中，抓住能救他的最后一块浮木，手指用力到泛白，指甲都快陷入周景珩的皮肤里去了。
但周景珩全然不觉，听清池晏喊的什么，眼眸猛的震动，似乎是没想到池晏会喊他这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发疼，喉咙间发涩。
他试图再从池晏的梦中得到什么，但池晏却又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周景珩轻吻了下池晏的唇角，让他不再伤害自己。
然后用手轻柔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滴水，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宝宝，想说什么，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池晏眼睛紧闭着，眼角不停地有眼泪滑落，但他却只是紧紧抓着周景珩。
周景珩哄了他很久，他嘴张了张，良久才冒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救……救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