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命运来信[西幻]>第45章 TO 杰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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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杰勒米:

  第一场战斗死者十一人, 伤者二十八人,歼敌数万余人。

  这是一场大胜,对旁观者和上位者来说, 这就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捷。但对于战争的参与者来说,失去任何一个朝夕相处的同胞, 对他们来说都是惨败,唯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和战争之后的、物质与精神上的财富能给他们安慰。

  艾利卡给我们办了一场接风宴。

  卡斯道尔防卫军如今正驻扎于伊波利特的魔法城墙之后,伊波利特便是他们现在的营地, 是守护卡斯道尔首都罗季昂的最后防线。

  接风宴之前,我特地开了一场座谈会——它更像是一场演讲,面对所有的参战者的演讲。

  我将他们所有人召集在一起,用专门的道具记录了伤亡的名单。我将所有死者的名字念给他们听,我告诉他们牺牲之沉重、战争之残忍、未来之艰辛。我告诉他们现在的一切远远称不上开始, 少数的牺牲是必然结果, 在没有获得真正的胜利之前,一切都掀不起任何波澜。死亡也没有任何价值。

  我讲了很多东西, 以至于艾利卡的接风宴都不得不推迟了一小会儿。

  宫廷法师团的另外两位征战法师倒是给了我一些好脸色。他们虽然对我的刻意引导有些许异议, 但也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卡斯道尔防卫军中也有不少人参加了这场座谈。

  悲伤只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被接风宴的热闹冲散。

  苦痛在生存面前, 也是卑微的。

  我做完宴席的开场致辞,安排好了士兵们的住宿问题后,就离开了宴会。在他们庆祝之际, 我去了白天的战场。

  格莫拉公爵被我斩首示众, “原罪天使”十不存一, 其他几个零星的高级职业者见情势不对,便直接选择了逃跑。至于中央帝国的军队, 其中的少部分人落荒而逃,大半普通人则成了俘虏,职业者们和普通群众分开,被关在了卡斯道尔的其他地方。

  我的左眼已经观测不到任何与“生之原罪”相关的生命迹象。

  即便如此,我还是保持了一些过去的习惯,例行的检查了几遍战场的清扫情况。

  艾利卡远远地跟在我的后面,她跟了我一路,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她。

  我与她一前一后走了很久。

  我们两个人,在夜里,头上是浩瀚的星空,前方是荒芜的战场,受到硝烟洗礼的地方连细微的虫声都没有,光秃的地面上只剩各种法术和武器攻击后留下的坑地。

  后勤部队已经清扫过战场,他们带走了战场的尸体和有用的物资,这些尸骨中无人认领的会被统一焚烧,防止出现疫病。“原罪天使”们的尸骨则要在征战法师的监督下,单独处理。

  早先就进行了统一的规划,现在的伊波利特的战场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重新检查的地方。

  昔日繁荣的城市已经变成了废墟,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们用魔法临时铸起的高墙。

  我们横穿了大半个战场,直到我准备离开时,她才和我说,想跟我谈一谈。

  她一直都是个很有想法和见地的人,她热忱而直接,鲜有辜负别人的时候。

  她问我是否清楚现在的局势。

  她和我谈了谈卡斯道尔现在的情况,他们遭受了难以计量的损失,他们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国土和人口。虽然中央帝国已经落败,他们有望将那些被中央帝国攻陷的土地拿回来,但拿回来之后要如何处理,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卡斯道尔防卫军和宫廷法师团人困马疲,他们还要着手城墙东部防线的及东部诸行省的灾后重建问题,要思考如何才能更快地恢复经济相关产业,这些都是横在卡斯道尔心头的大事。

  她跟我说,宫廷法师们愿意签订联盟的协约,却不一定能够及时出力,在上述麻烦下,打退、清理在卡斯道尔境内的圣行教的入侵者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限。

  他们并不愿意和圣行教为敌,他们只想守好卡斯道尔,守护这个国家的臣民。

  她跟我说,在我离开卡斯道尔去往弗里德里希之后,她想过了很多。我当时言论给她敲了一记警钟,将她拉回到了现实。

  在缺乏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在中央帝国已经打上门的情况下,说要守好卡斯道尔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卡斯道尔已经失去了两位征战法师,而中央帝国的“天使”军团源源不绝,如果那些都是圣行教用“生之原罪”的信徒转化的——圣行教的信徒遍布整个大陆,数以亿计,她完全无法想象圣行教拥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现在的这场战争虽然赢了,但现实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中央帝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反而给了他们方便大肆出兵的更好的借口。从中央帝国和圣行教将卡斯道尔当成目标起,卡斯道尔的结局就已注定。除非能够战胜圣行教,让中央帝国不敢出兵,否则卡斯道尔只能承受中央帝国的怒火,吞下中央帝国的阶级矛盾,成为圣行教餐盘上的佳肴。

  宫廷法师们的想法就是痴人说梦。但她没有办法去动摇宫廷法师们的意见。她是卡斯道尔的女皇,政治上的影响却远远不如长期侍奉卡斯道尔皇室的宫廷法师们,因为意见相左,其中一部分人已经开始打算推出新的代表人发言。

  她真的变了很多,但又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切挫折都没有改变她骨子里的本性。她依旧是那个带着卡斯道尔中底层官员、群众和职业者推翻腐朽政治的领袖。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本来就是我预想中的现实。他们互相排挤,彼此孤立,才会给我机会。

  可我居然不敢看她,杰勒米。

  我不敢看她,也不敢停下来。

  我一会儿会想到查拉斯,一会儿会想到你,还会想到卡罗琳,想到我的母亲,想到各种各样曾经帮助过我、听我说话的人。

  她走在我的身后,认真地问我的看法,她问我弗里德里希发生的事情,问我阿比诺尔的背叛;问我萨沃纳的惨况,问我大萨满看到梦境;问我在玻利瓦尔和瘟疫术士交手的过程,又问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问我过得怎么样,问我的腿和眼睛情况。

  杰勒米,我发现,我现在居然很难跟一个关心我的人独处。

  她跟在我的后面,我居然觉得跟在我身后的是一只“原罪天使”。

  我回答她的问题,仿佛在与我的“原罪”交谈。

  我心里居然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我们就这样走了一路,走了大半夜。

  我偶尔回答她,偶尔一句话也不说,偶尔反过来问她两句。我问她对现有局势的看法,问对于联军的未来有什么想法,一旦和圣行教全面开战,必然会打破现在的局势,不论输赢,都会有人想要分一杯羹。赢了,被分割是中央帝国;输了,被分割的就是我们。伊戈尔的刺客大师们都还没有表态,洛多维科的剑圣意见不明,其他地方都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一旦有利可图,他们便会主动下水。

  他们是我要争取合作的对象,也是我要提防的隐患。

  风险伴随着大量的机会,总有人会想浑水摸鱼。

  等到返程的时候,天已经要亮了。

  我回到暂居点,写下这封信时,心里居然有种终于逃跑了的庆幸。

  是我太软弱了吗?

  10月31日,夜,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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