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美娱]总统系统,不满意?>第118章 《失乐园》上

  与正在疑惑思考的奥斯蒙德不同, 伊莱娜全神贯注地看向了巨大的电影屏幕,完全忽略了身侧悉悉索索的响动。

  她没有与环球制片厂签过协定,因此也没有资格观看前几版剪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观看加上了音轨的电影成片。

  主创名单全部放完,伴随着白色的字体消失, 银幕与整个放映厅内陷入一片黑暗。

  伴随着“砰”的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银幕再一次亮了起来。

  “砰”

  拳头狠狠砸在躯体上的声音再次响起,银幕上出现了一个背对着镜头、却离镜头极近的男孩,一个硕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胸前, 男孩应声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镜头随之下移,人们也看清了,那是一个穿着陈旧、肮脏、皱巴巴的肥大T恤的金发男孩,他的头发略长、杂乱, 像是许久没有认真打理过。

  他狼狈得躺在地上, 像是一只刺猬一样努力蜷缩起腹部。镜头略微上扬,拍摄站在他面前、高大强壮的男人。仰拍的视角甚至装不下他的脸, 从受害者的视角观察, 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座难以逾越的肉山。

  总有人会在一些案件中挑刺,疑惑受害者为什么不反抗。奥斯蒙德断定《失乐园》也无法摆脱这种声音, 于是干脆地选择了在电影开头就通过仰拍镜头突出强化加害者的强势。

  一个处于弱势地位的孩子,该怎么反抗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成年男性?尤其是他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想要逃又该往哪里逃?

  伊莱娜忍不住皱起眉, 她不喜欢这个电影开头, 尤其是下一秒, 她听到银幕上那个努力蜷缩起腹部的男孩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求你,别打我的脸。”

  在这种时候, 打不打脸哪有那么重要。

  但是为了让眼前这个男人满足他的请求,男孩颤抖着手,将出于人类本能下意识护住腰腹的手挪到了脸上,甚至不再将身体蜷缩,他的身体因为恐惧不断地小幅度痉挛,却被大脑强迫着放松,舒展着露出最柔软的腹部。

  “没骨气的小杂种!”

  高大的男人唾了一口吐沫,没有丝毫顾忌地一脚踹在男孩的腰间。

  有区别于开头“砰”响的闷响再次响起,男孩不受克制的呜咽了一声,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呻.吟,痛呼只会让男人愈发不满,延长这场暴行的时限。

  他的本能促使他蜷缩身体,疼痛也催使着他护好伤处,但条件反射地弯曲身体以后,他却再次强迫自己放松身体,变成一块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形沙包,任由施暴者宰割。

  镜头转移到金发男孩的脸上,他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将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咬出鲜红的血。

  他俊秀的脸上淌落下津津冷汗,目光无神放空,仿佛已经被抽空了灵魂,只留下僵硬麻木的躯壳。

  伊莱娜咬着牙发出了一声轻嘶,她的同理心较强,此时听着耳边一下又一下□□被撞击殴打的声响,注视着银幕上男孩强忍痛楚,伴随着打击声发出细微的闷哼声的模样,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杂碎。”

  “狗娘养的贱婊。”

  男人一边拳脚相加,一边喋喋不休地辱骂着。

  就在此刻,门前突然闯进来一个步履蹒跚的瘦弱女人,她披头散发,唇角还有未愈合的伤口,踉踉跄跄抱住了男人的大腿。

  “不...约翰,别打了,你要杀了他吗?求求你,打我吧。”

  伊莱娜听见坐在她前面的观众爆了一声粗口,显然是同她一样,无法接受这种令人满心憋屈满腔愤怒的镜头。

  “我打谁还要听你们两个的意思?”

  男人一拳就打在了女人的肩膀上,再将她一脚踹开:“两个赔钱的贱货,靠老子养着,还他妈的看不起老子,对着我指手画脚。”

  蜷缩在房间角落的男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趔趄两步,跪在了女人身旁,将应该是他母亲的女人环在怀里。

  他们两人算不上反抗的动作似乎已经惹怒了男人,他一脚踹在了男孩的背上,发出结实而敦厚的撞击声。

  男孩的脸色煞白,冷汗顺着额角滴落。

  一滴双氧水滴落在地上,借助着水滴完成了转场。

  母亲正坐在椅上,为男孩身上的伤口涂着双氧水。

  奥斯蒙德在这种时候也不愿意当个人,他拿出了特写镜头,对准了男孩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轻伤与旧伤叠加一起,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有的部分皮肤已经溃烂,渗出脓水,糜烂的伤口呈现出鲜艳的红。

  透明的双氧水被倒在伤口上,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分解的氧气与水附着溃烂的伤口,形成一层可怖的细小白沫。

  伊莱娜再次皱起眉,她总是会幻想这些伤出现在她自己的身上,因此,每一声细微的响动都会令她牙酸,头皮发麻。

  男孩低垂着眼眸,他的脸颊白皙,眼眶却泛着鲜明的红色。即便忍受着双氧水冲洗伤口的痛楚,他依旧咬紧牙关一眼不发。

  母亲一边将双氧水挨个倒在男孩身上的伤口处,一边低声安慰着他:“你父亲只是喝多了酒,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赚钱很难,他的压力很大,你体谅他一点,怀亚特。”

  半敛着眼眸的怀亚特突然咬紧了牙关,他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两下,似乎很想说什么反驳母亲,然而,最终,他仅仅将头颅垂得更低,轻声嗯了一句。

  伊莱娜愤恨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座椅扶手,本以为身旁的人会不满,却没想到坐在她身旁的女士也学着她的样子重重地拍了一把扶手。

  什么叫“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体谅他一点”?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伤口,根本不是一两次的施暴会造成的。

  短短几分钟,伊莱娜已经与受害者产生了共鸣。心中已经百转千回,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母子两个不能站到同一战线上,向社区求助,远远逃离这个酒后施暴的人渣。

  怀亚特在破碎的镜子前理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穿上不合身的大号白色长袖T恤,将自己身上的伤痕遮了个一干二净。

  他接过母亲递来的饭盒,拿起书包,缓缓走进学校。

  怀亚特恳求父亲不要打他的脸,是为了避免学校的同学发现吗?

  伊莱娜咬着牙,向后靠坐在暗红色绒布点缀的椅背上,虽然她无法理解,但对于青春期少年来说,家庭暴力好像更像是一种格格不入的耻辱。心高气傲的孩子宁可挨打,也不想被发现与众不同之处,拼命掩饰伤口。

  然而如果伤口明显,被负责任的老师发现,说不定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能早一点摆脱苦海。

  学校生活对于怀亚特来说,似乎要比家庭更加平静,也染上了些许美好的色彩。

  观众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放缓了紧绷的神经。

  怀亚特很快就在校园内遇到一位同他热情地打着招呼的女同学:“早,怀亚特,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发生了什么吗?”

  相较于这位明媚天真,落落大方的女孩,怀亚特的表现明显有点局促不安,他紧张地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挠了挠头以后,又将手放回口袋,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稍有些不妥,他又将手拿了出来:“呃,早,拉斐尔。”

  也许他喜欢这个女孩。

  观众猜测着,所以他不想被打脸,也不希望身上的伤痕出现在衣物无法遮盖的皮肤上。

  哪怕怀亚特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拉斐尔依旧朝着他露出了笑容,转身朝着远处走去。不过,她还没走几步,就突然发出了惊呼:“天呐,怀亚特,这是血吗?你受伤了吗?”

  她伸手指着怀亚特的后腰处,怀亚特扭过头,果然在白衣服上发现了一片褐色的湿润颜色。

  “不是,不是!”

  怀亚特提高了声音,不停地摆动着双手:“这只是颜料,应该是我洗衣服的时候没有注意。”

  他说着,伸手去捂那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血迹。

  拉斐尔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于此,再次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转身离开。

  怀亚特加快了脚步,他似乎想要尽快走进教学楼,到卫生间去洗去身上的这片污渍。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内,手指抓着白色T恤的边缘,指节弯曲,颤抖。血水与脓水染湿了衣物,干结后的液体将布料与他的伤口连接在了一起。想要洗干净身上的污渍,他就不得不将脓痂撕开,忍着痛楚将衣服与伤口剥离。

  伊莱娜痛恨《失乐园》中的所有音效,即便她闭上眼睛,还是能听到怀亚特做好决定后,用力握紧衣服的边缘,决绝地一鼓作气将衣服拽起,连带着血痂将衣服与他的伤痕累累的皮肤剥离的声音。

  这部电影让她感受到剧烈的生理性不适。

  伊莱娜瞪视着银幕上将衣服下摆拽至身前用清水清洗的怀亚特,本该感到愤怒、恶心、痛苦的她却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

  她隐约察觉到了奥斯蒙德的用意。

  不反抗、掩盖伤痕、清洗痕迹,不知不觉中,怀亚特成了加害自己的帮凶,他努力尝试着想要融入这个普通又正常的群体,但无论如何,他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痕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如果不直面他遇到的一切,鼓起勇气逃离,或者将自己从深渊中救出来,那么他所有的忍耐和决心、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最终只会化为乌有,继续被层层叠叠青紫的伤痕掩盖,永远也走不出他面临的困境。

  学校的老师并不站在怀亚特的身边,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不敢对班上的问题学生吼叫,也不敢管制他们,只能挑软柿子捏。

  怀亚特就是被他选中的软柿子。

  只有在面对怀亚特时,他才会中气十足地大声吼叫,他故意用中学生无法处理的难题刁难他。

  如果怀亚特回答不出来,他就会用板擦砸他的头,大声吼叫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干脆回家去再也别来学校。

  但是怀亚特很努力,他尝试着解出晦涩的方程,迎来的却依旧只有老师的斥骂:“你以为你解出这些题就会显得非常聪明?你的意思是教室里的所有人除了你都是蠢货咯?”

  满是夏日盎然色彩的学校生机勃勃,年轻的男男女女从怀亚特的身旁路过,大声地交谈着、欢笑着。

  唯独怀亚特像是褪去了色彩,他衣服上褐色的污渍仿佛正在缓慢地蚕食着他的躯壳,他佝偻着背,像是一只蜗牛一样缓慢地行走着。

  他努力过,也尝试过,但无法融入群体就是无法融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知道他再怎么用衣服遮掩,也无法阻碍他身上的疮口在阳光明媚的夏日加速腐朽,糜烂、散发出恶心的腥臭气味。

  不,也许他知道。

  怀亚特的回忆伴随着他缓慢的脚步,缓缓展现在观众眼前。曾经的他也与同学们打成一片,被老师夸奖。直到他拒绝了加入“朋友”的队列,拒绝加入嘲笑新来的转校生的队伍,他在他们向他挥以拳脚的时候阻止了他们。

  所以他反而成为了饱受欺凌的对象,就连曾经他帮助过的那名转校生,也加入了加害者的队伍。

  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被扣到他的身上,他在他们口中变成了告密者、因为“德裔”的身份变成了纳粹的后代,就连呼吸,都仿佛变成了一种错误。

  怀亚特站在树下,凝视着脚下的水泥步道,被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浑身都很痛,伤口愈合又带来古怪的痒意,他强忍着不用手去抓挠伤口,以免再次抓破伤口,将血液糊在白色的衣服上。

  有个学生发现了一只被困在楼上的猫,很快,许多学生围在了楼下,对着屋顶指指点点。有人喊来了老师,有人则搬来了梯子。一个大胆的男孩一手夹着纸箱,一手攀着梯子,他爬到房顶,将装着火腿片的纸箱放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希望能以此将那只找不到下楼方式,不敢下楼的猫引进纸箱内。

  怀亚特被他们的喧闹吸引,在远处停下了脚步,他看着他们的举动,清澈的眼眸中透露出些许疑惑和迷茫。昏黄的暖光倾洒在那群充满着朝气与希望的高中生身上,却将漆黑的影投射在他的身上。

  伊莱娜很难在黑暗的光线中分辨他脸上的究竟是困惑还是麻木,她只觉得这时的他应该很痛苦。

  哪怕是一只猫,一只什么都没有做的猫都能得到善待。

  可他,怀亚特是活生生的人。

  远处的孩子们之间爆发出一阵喧闹声,他们成功将猫救了下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甚至刚刚斥责过怀亚特的老师,都站在他们中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他们都是脸上带着狰狞笑意的恶魔,是迎合恶意将自己卷进漩涡的禽兽,是披着伪善外衣的恶鬼。

  那些救下猫的孩子,在落日的余晖散去以后,摇身一变,褪下外衣。他们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口中却说出最恶毒的话语:

  “我们看到你了,Mother fucker,我们把莉莉救下来的时候,你就在附近。”

  他们甚至为一只猫取了名字,却不会称呼同学的名字。

  “报纸上说,罪犯总是会回到犯罪现场,远远地欣赏他们的杰作。”

  “是你吧?你就是那个把猫放到屋顶上的混蛋,你这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