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受吗?”
“我难受什么?”
“那可是你爸。”
“我爸?我爸早死了。”
普岳在一旁拿着扑克牌打了个哈欠,扔出一个对子来:“好觉悟,小李,你爸这种德行就该进去。”
钱宇看着牌面局势,只觉输定,皱了皱眉,对着李欣使了使眼色。
李欣又是莫名其妙:“......?眼睛疼就去治,身上痒就去洗澡。”
然后她把手头上最大的一对牌往桌子上一搁,表情无比自信:“对二!”
钱宇颤抖着手黑着脸叹息:“......”
输了。
普岳觉得正中下怀,直接用王炸带走一套出完,不给钱宇李欣两人半点机会,然后得瑟地在本本上划正字,已然四五个了。三人完成了一局牌,看了一眼昨天晚上刚有迹象醒来的沈纪年,当时听护士一说群里一发后都激动得不得了,风风火火地赶来就这么干巴巴地守了一个晚上,生怕睡着了开始打起了牌。
看起来非常没有良心的三个人。
沈纪年被枪打进医院一直昏迷后,七零八落的同事都在哭丧,表示自己这么好的沈队竟然遭遇此等不幸,难得没有一个人摸鱼,工作得更加认真了。不过上头也重视起来,对拉曲保护区这边的偷猎现象进行了大范围的调查,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把他们所长抓进去了。
他们先前动不动就出现的偷猎现象,居然有一半都是所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卖消息,活脱脱一个地头蛇该有的样子。
而这所长,居然是李欣的父亲。
也怪不得李欣天天讲自己爸死了。
对此,李欣非常哀怨:“我就说我当时给他发消息问我何时才能父母双亡是对的吧?他真该死啊......”
普岳也是一阵哀叹:“哎,都怪他,多判点,再查查,害得我的婚礼都延迟了。”
钱宇更是幽怨:“我们四个人当中居然是你这个相亲哥先结婚,想不到啊。”
正哀叹着,普岳又是突然发现了盲点:“不对呀小李,你爸进去了你工作怎么办?”
李欣翻了个白眼,然后难得露出了笑容:“我用得着?我早就跟他断绝了关系。”
然后普岳又拍了拍钱宇的肩膀:“不错呀,小钱,这下你把所长那个老登熬死了,以后我就找你对接了。”
突然极有可能变成所长的钱宇:“......?”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又都陷入了一片沉默。
然后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这间病房里除了他们的那个孩子身上。
这孩子一声不吭,只是吃饭的时候会理他们,不知道是哪来的,只知道当时抢救沈纪年的时候就一直在场,就连等icu的时候也在场,护士查房的时候也在场,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这昏迷的三天里,若说守着沈纪年的时间长短,要按照工作打卡的话,这小孩肯定是工时最长。
虽然李欣纳闷,但是好歹这小孩她是见过的,就是那天看丢的那孩子,而且好像沈队还蛮重视的,她也就自动认为是可能是亲戚之类的,也就任由这小孩一直在场看着沈纪年了。
正好省了点护工钱。
非常符合沈队勤俭持家的形象。
夏小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纪年的睡颜,她的睫毛微颤,手也有了点动作,已经是要醒的前兆了,夏小满皱着眉头万分紧张,不敢大口呼吸。
这时门再次打开,从门口进来一个大叔,满头大汗,声音急迫:“终于赶上了,我女儿呢?”
三个玩扑克的立马把扑克收好,动作无比迅速,非常有礼貌地跟沈父握手,一个个叫的非常亲昵:“沈叔叔好。”
护士也跟着沈父进来了,跟着过来看了一眼沈纪年的状况,以及旁边的设备。这时沈纪年的眼睛颤抖得更厉害,硬生生出来了一点泪来,被小满很快抚去了。
然后四个脑袋一同凑上来。
“要醒了了吧。”
“对要醒了。”
“呜呜呜我的女儿......”
“呜呜呜呜沈队!”
护士插不进来,一脸懵逼,只觉得这几个癫得很,几个活爹。
然后沈纪年好不容易睁开双眼就是看到了几张大脸。
犹如唐僧师徒表情包那个“你醒了?”
沈纪年:“.......”
尤其是看到自己老爹和普岳领导,沈纪年几乎是想又迅速闭上眼才是。
可是她也一眼看到了坐在她床边的小满。
她的目光一醒来就一直放在小满身上,就像小行星的吸引力一样,一眼捕捉,一捕捉到就难以移开目光了。
护士姐姐终于把几个活爹移开,又看了几下设备,记录了一下,在万众瞩目中,她的话非常令人安心:“一切正常,一会去办个离院手续就好了。”
皆大欢喜。
然后李欣非常不解:“那我们筹巨资的买的轮椅怎么办?”
沈父非常气愤:“什么筹巨资?那是我从养老院借的!”
沈纪年听到轮椅二字表示了震惊:“啊?!”
她只是晕了不是瘫了。
沈纪年摸了一把夏小满的脑袋,这次终于摸实在了,忍不住多薅了几下。
疑惑许久,李欣在一旁看着她的沈队如此慈爱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道:“沈队,那这孩子是谁啊?”
沈纪年的语气淡定从容:“她?她是我对象啊。”
夏小满也回过头来,表情诡异地得意,好像要公之于众,一副彰示自己地位的样子。
李欣手中的纸杯吧嗒掉落在地上:“......?”
钱宇被水溅到了:“......?”
普岳只是看热闹:“......哟嚯。”
沈父感觉呼吸都僵住了:“......?”
仅仅是来查看病人情况的护士被迫吃瓜:“......?”
李欣最不能理解,见过了这孩子在沈纪年办公室睡觉,还见过来送外卖,每次都精准的在现场的她,感情只是加入了她们play中的一环?
于是三人的表情精彩纷呈,川剧变脸一样,最后默默无语地对视了一眼,第一次有了难得的默契感。
然后李欣首当其冲:“哈哈,我要去洗澡了,洗干净我的霉运,天天输钱,沈队保重身体再见哈!”
钱宇拿着纸擦了擦自己的裤腿,拿起自己衣服,有点局促:“我突然特别饿,我要去吃午饭了,小沈保重。”
沈纪年看了眼医院的时钟,刚巧指着九点而已。
然后普岳不觉得尴尬,他只是非常有眼力见:“那我去陪我未婚妻吧,顺便把外人给你们拦走。”
夏小满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多谢。”
沈父杵在那,还是不能接受:“不是,我的女儿?你们什么时候?啊??你看起来跟个未成年一样,你多大???”
夏小满非常淡定:“二十一了叔叔。”
沈纪年又挑了挑眉心道:怎么涨这么快?
普岳拉走了沈父,勾肩搭背:“叔叔,年轻人恋爱自由哈我们走吧叔叔我们去打麻将哈......”
护士也推着车车迅速离开了病房去查别的房了。
看着迅速空空如也的病房,都走掉的背影,沈纪年自然地牵住了夏小满的手,长舒一口气:“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不过刚好,也很幸运,她现在想陪着自己的人,也仅仅只有小满而已。
沈纪年从病床上爬起来,下意识又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想象中那种疼痛感了,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她这次真的是大难不死,像一个奇迹一般,给他的医疗事业中带来了浓墨出彩的一笔。
只有沈纪年知道这个结果小满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童话世界小满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沈纪年倒是想起来这本《纳拉落传奇》是哪来的了。
是沈纪年小时候和妈妈在拉曲这两年,因为晚上经常睡不着,就要听妈妈讲故事。可市面上的童话故事,讲来讲去也就那几个故事,她本来对文字方面敏感,大多数都已经快要背了。
于是她的妈妈来了愁绪,最后突然灵机一动:“那我们一起来想一个童话故事吧,年年你是主角,你当公主。”
沈纪年却摇摇头:“我不当公主,太俗气了,公主总是被抓。”
然后她的妈妈又说:“那年年当勇士,去救公主,我就当神秘莫测的大祭司......”
沈纪年还是有点不满意:“我想抓公主,我觉得大部分公主都好惨啊,最后只能跟王子结婚,像睡美人一样,被亲了就只能在一起,白雪公主也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能让公主自己选择呢?公主不能喜欢别的角色吗?”
于是这个神奇的故事就这么慢慢地写出来了。
沈纪年收回思绪,因为刚起来躺太久没有什么力气,刚下了床就有点站不稳,幸亏小满手疾眼快扶着这才好好站好。
她俩不由得对视一笑,然后沈纪年任由小满扶着去大厅里缴费,拿药,该有的做完后,就这么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站在医院门口。
“所以现在我们做什么?”夏小满拎着药,直到今天还是工作日,她生怕年年突然脑子抽了把自己抛下就去上班,问的小心翼翼。
沈纪年呼吸着新鲜空气,回过神来,然后打量了一圈夏小满非常混乱的穿搭,那件无袖背心还这么穿着,裤子还是一如既往热爱沙滩裤,脚上穿着洞洞鞋。
沈纪年的身子已经朝最近的商场里动了,动作非常急迫:“先给你换身衣服。”
沈纪年拉着满脸写着懵懂的小满,带着她一路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摩天大楼环绕中,似乎她们本来属于芸芸众生,又因为彼此的独特性而灿烂。
工作日的商场冷冷清清,电梯的运转刚巧合适,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穿梭着,两人牵手走着,两人都不愿放开牵着对方的手,只有看上了什么衣服才舍得放下,沈纪年拿着衣服比划了两下,觉得哪件都合适,让小满试了几件后就基本都拿下了。
夏小满却有点害怕:“会不会很贵啊?”
她深受被纳拉落黑店的荼毒,觉得买一件衣服好像要花掉好多家当,尤其是这些衣服,看上去都很贵的样子。
但是沈纪年却不以为然,并拿出了卡,非常自信:“都包下,我给的起。”
一副大款包养学生的模样。
她很满意现在小满的模样,看着顺眼,随便一搭只要清爽一点就合适了,哪怕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连衣裙也让围观的店员称赞:“美女太好看了,这发色不错啊,哪染的?”
沈纪年替夏小满回答道:“家里染的。”
说罢她拎着衣服袋子,拉着小满就离开了现场,她们一路买了橘子汽水,买了凉丝丝的冰激凌,吃了一顿麦麦,又经过电影院看着最近的电影有感兴趣的动漫,买了两张票就是去打卡了。
夏小满若有所思:“原来谈恋爱就是在吃什么做什么前都拍照啊。”
沈纪年虽然不懂这个总结怎么来的,但是还是觉得有道理。
她让小满站在原地自己去拿票顺便拿爆米花,结果刚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戴墨镜的男的开始搭讪小满。
夏小满的表情满脸写着不情愿且往后退,谁知那墨镜男继续靠近,浑然不管不顾,还在挤眉弄眼的试图微笑。忽然,夏小满身边直接飞速冒出来一个人,沈纪年一手圈住了小满,然后直接淡声道:“不办卡不下软件不被骗钱谢谢,小满这些人都是骗子知道不?”
夏小满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骗子啊。”
墨镜男:“......?”
跟着沈纪年走远后,夏小满又道:“他向我要v信呢,v信是什么?”
沈纪年这才意识到小满现在还没有手机,等她们很快检了票去看了一场电影,就带着小满又去手机店光速配上了手机。
第一个联系人是自己。
沈纪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觉得今天过得都很充实,就连走路也是很充实的,心里一直满满的,爱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然后小满拿着手机,学着沈纪年的模样,打开相机,留下了第一张照片。
是她们俩的合照。
这片霓虹灯下,喧嚣而静谧。
沈纪年和夏小满在桥边,看着拉曲的景河,又清又净,微暖如萤的路灯下,小满一直盯着沈纪年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看了好一阵,直到沈纪年转过头来,和她对视上了,她才像吃饱了一样餍足。
沈纪年指了指这条河,叹道:“虽然没有绿松海来得震撼,但也足够美丽,不是吗?”
夏小满的眼神又落在了沈纪年胸前的琥珀石上,点了点头。
这样看了许久,沈纪年又微微挪了挪发麻的身子,挑眉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俩,有点像海的女儿这个故事。”
都纯净地像一阵风一样,留不下轮廓,可世界却留下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是灵魂存在过的痕迹。
见沈纪年又是神游了,夏小满却是黏糊糊地蹭到沈纪年面前,抱住了她的腰,努力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还是散发着那种淡淡的青草气了,让沈纪年不免有点迷恋。
沈纪年这才回神了:“小时候我就觉得,小人鱼会不会有点太傻了,这根本是不值得的——我也在想,就像小人鱼本来该属于大海,你也该属于森林,这一切都值得吗?”
夏小满闻言却是不禁又红了眼眶,润了一片,还是熟悉的委屈感,她的声音酸楚,嗫喏着:“不值得吗?年年是不想要我了吗?姐姐,你是后悔了吗?”
沈纪年本来被这出眼泪整的思绪混乱,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也是让她更是心浮气软,连忙熟练地抚上小满的后背,一手捏着后脖颈,连连开口:“没有呀,我只是感慨一下嘛,我是觉得可惜嘛。”
然后夏小满又把脑袋埋在沈纪年脖颈里,闷闷道:“你不懂,年年,这完全不一样。”
沈纪年又是啼笑皆非:“好好好,我不懂.....殿下,你喜欢什么自己选择,我都支持你。”
十指相扣。
沈纪年也不想纠结值不值得,对错与否,因为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
远处是浅淡的云雾,日坠暮霭,云海沉沉浮浮。
夏小满取下了沈纪年的眼镜,像沈纪年最开始那样放在了头顶,放轻了声音,然后一本正经道:“你才是公主。”
......
上次沈纪年在图书馆没有看完《纳拉落传奇》的结尾总算出来了。
老神仙说 那当然可以啊,只不过需要你付出的一些代价。
小鹿说,无论是什么代价,它都不怕。
于是老神仙取下了小鹿的角,那对很漂亮的角。
小鹿没有了一对角,脚步变得没有着落,它好不容易站稳,又失去了大部分能力,但她还是如愿以偿的变成了最想成为的魔物。
等她欢欢喜喜地跑到魔物公主身边,总算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像之前所有的魔物一样,可以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你听到了吗?”
“这是为你跳动的。”
“我的灵魂也是为你而生的。”
魔物公主却说,我知道呀,我从迷路那阵就一直知道了。
她们并肩靠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并如愿以偿地快乐洞房去咯,过上了没羞没躁的快乐生活
这个童话告诉我们要保护动物,这样才能俘获动物的心。
沈纪年感觉深受欺骗,也被最后这一段尺度给震惊到,最后扔下书:“什么呀。”
这什么鬼书,真是天雷巨雷,比小满那本还雷,虽然是自己写的,但是还是很羞耻感。
夏小满把脑袋搁在沈纪年肩膀上,盲目夸赞:“我觉得写的太好了。”
不管是在哪,无论是《纳拉落传奇》,还是《我和勇者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小鹿小鹿你慢点走》......
我爱过你,你爱过我。
我们都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
那就够了。
“那我们不如再写一本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