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丞相喜欢极了那个十七岁的小护卫,便将这个地宫的存在告知了他。

  现如今,也不知那个小护卫如何了。

  顾倾下了洞口,入眼而来的就是四通八达的小路。

  “这个地宫,乃是圣上与老夫秘密建造,里头的陈设与如今的皇宫一般无二。”

  丞相揽着小护卫逛地宫时,顾倾就在后头跟着。

  走了不知多久,顾倾在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面前停下。

  这里是景昭帝的私库所在,看到这个门,就说明地上已是皇宫的地界了。

  “奴婢劝你还是将那钥匙交出来,礼佛之人,要那些个身外之物又有何用呢?”

  旁边传来交谈声,顾倾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继续听下去。

  “哎哟,你怎就不听呢?咱们圣上与你可不一样,若是惹恼了,你当真觉得你还能活?”

  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与他交谈之人却是没有一点声响。

  “圣上将你囚于此地已是仁慈,你若将那钥匙交出来,圣上开心了,你闲云野鹤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们几个,给他点颜色瞧瞧!”

  话音刚落,顾倾就听见几声细微的闷哼。

  难听。

  顾倾嫌弃地拧了拧眉,远离那个墙壁。

  从对话中,顾倾想,景昭帝已经被杨福软禁了,而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把钥匙……

  若她想得没错,应是景昭帝私库钥匙。

  因着打仗赔款,献礼求和,国库早就不堪重负,日渐空虚。

  想必这景昭帝私库,正成了杨福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过,这等事,又与她何干呢?

  她来到此地,也只是为了瞧瞧这地宫是否也同丞相府一般荒凉罢了。

  如今得到答案,她也不做停留,转身折返,回到了丞相府地面。

  “嘶……”

  刚到地面,顾倾便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不知为何,相较于地宫,曝于阳光下的丞相府冷得更甚。

  顾倾垂下眸子,正大光明地走出了丞相府的大门。

  “卖肉咯!今儿现宰的肉!新鲜!”

  不知何时,相府门口出现个卖肉摊子,摊主高声吆喝着,眼睛却是往顾倾身上瞥。

  官员府邸地界,怎会有卖肉摊子?

  顾倾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不再多加理会。

  既然选择了这般摆摊,那定有它自己的道理。

  “姑娘啊!你等等!”

  肌肉虬结的汉子举着砍骨刀朝顾倾挥着手,听语气,倒不似他相貌那般像个恶人。

  顾倾停下脚步,转头朝他看去。

  “你是从前国师府的不?”

  顾倾没有答话,但轻轻点了点头,帷帽跟着一晃一晃的。

  “我看你那白头发就像!国师府的人,总有些跟旁人不同的地方!那你跟我说说,从前国师家大小姐叫啥?”

  屠户这般提问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辛夷不常出门,若是不熟悉的人,别说辛夷的名讳,他们甚至不知道国师夫妇还有孩子。

  “辛夷。”

  顾倾也在对面,透过帷帽,盯着屠户的眼睛。

  “诶,对头!”

  “那大小姐的夫人叫啥?”

  屠户憨憨一笑,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接着问道。

  顾倾怔住,脸瞬间爆红。

  好在有帷帽挡着,让她不至于乱了分寸。

  她结结巴巴的,没信心说出自己的名字,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小姐……没有夫人。”

  “诶~”屠户瞬间脸色变了,他板起张脸,握着手中的砍骨刀砍起肉来,“去去去!我认错人了!你不买肉赶紧走!”

  “或许我认识她夫人,可否……”

  顾倾心跳得太快,说话都忍不住颤抖。

  屠户没好气地清了清嗓子,又抬起眼皮瞧向她:

  “武艺高强,长得好看,劲儿也大,眼珠子从前发蓝,这会儿兴许又变了个色儿……”

  屠户仔细回忆辛夷信中说的话,挑了几个重点出来。

  顾倾听着听着,脸更红了,仿佛能滴出血来。

  她能确定是自己,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羞耻。

  “顾……顾倾。”

  她张开嘴好半天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结果,念出自己名字,羞耻感更重了。

  听到顾倾的话,

  屠户这才忙向四周瞅了瞅,探过身去,凑近顾倾。

  却不料,顾倾一下子又后退了大步。

  屠户无奈,只得小声道:

  “我是广国公的人!若你见到国公,就跟他说,十月香火燃尽。”

  “我们信鸽都被宫里头的处理了,这事儿便只得托与你了。”

  顾倾不信,见是正事,她赶紧抛下心中那份爆表的羞耻感,认真起来。

  她紧紧盯着屠户的眼睛许久,见其神色没什么变化,才回道:

  “你如何信得过我?”

  “嗐!”屠户摆摆手中的砍骨刀,“辛大小姐信里说的呗!为了等你,我可是丢下我心爱之人冒死从宫里头偷跑出来!”

  屠户话音一落,眼睛又向四周环绕了一圈,

  “你也莫要再说些旁的了!别看此处荒凉,杨福的眼线可到处都是!你也赶紧走吧!我还得回宫呢!”

  说罢,直接低头收拾起了摊子,没再看顾倾一眼。

  而顾倾,也直接转头,向远方走去。

  但,与其说走,不如说是带着羞耻感落荒而逃。

  她虽不知道辛夷如今在哪儿,但依那屠户话里的意思,辛夷好似知道她会找过去。

  为何呢?

  顾倾隔着衣服,摸了摸放在胸口的信件。

  顾府吗……

  -

  如今整个国,只都城还稍微安定些。

  顾倾一出都城,入眼而来又是尸横遍野。

  回顾府的路,顾倾走了一月有余,期间她随莫人从学的医术倒是派上了不少用场,救治了许多遇难百姓。

  但她从来懒得说话,也不知晓能与旁人说些什么,受她救治的百姓只当她是个异于常人的哑巴。

  行至城门口,顾倾抬头瞧了瞧上头写着的大字,正欲抬脚进城,便被人拉住,

  “恩人!你可不能进去!我们就是从这里头逃出来的!”

  “对!”另一人也道,“这儿早被起义军占啦!城里头如今那是尸山血海啊!”

  顾倾停下脚步,浅浅笑了一下,对他们点点头。

  而后脚尖一点,直接越过他们,进了城。

  守城兵士见状连忙拦截,可却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在的人就已不见踪影。

  城门口几个人瞧着城内,纷纷嗟叹。

  眉间是深深的担忧。

  顾倾于城内飞檐走壁间回想着莫人从说过的话,眼前掠过一堆又一堆的残肢断臂。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个老者,正拿着个叉牛粪的玩意儿,叉起一个又一个残肢,将它们扔进身后的背篓里。

  顾倾撇过头,不愿再去细瞧。

  莫人从与她说,她的家与一户姓刘的员外是邻里。

  而此时,顾倾面前,正是刘员外府。

  她垂下眸子,心绪突然有些复杂。

  莫人从说,她许多记忆都已逐渐恢复了,但唯独她的家,到现在还没有一丝记忆。

  应是那些记忆并不怎么美好。

  顾倾深吸一口气,正欲转身,身后突然有个严肃声音传来:

  “何人鬼祟?”

  顾倾一惊,忙闪身后退,手中的剑也随之出鞘,寒光一闪。

  但,当看清来人的面目时,她犹豫了。

  只见面前之人是个比她矮上一头的少女,圆脸俏皮,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顾倾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少女便眉头一皱,走上前来,掀开她的帷帽,盯着她的头发打量半天。

  “你是我家夫人?”

  少女疑惑的声音传进顾倾耳朵里,倒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是。”

  顾倾否认过后,一个翻身,退了老远,这才松了口气。

  “我家夫人是顾府的小姐,叫顾倾。”

  “你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