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这番操作属实令人诧异,也不问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直接瞧了礼物,便开了门引了路。
所以,辛夷在跟着门房大爷往里走时,便叫身边的三只好朋友,先行进去探路了。
里正的家不算大,三只好朋友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小姐,这里正家也没啥好瞧的啊,就是普通人家的物件儿。”
玉露咂咂嘴道。
“倒是里正这人还有些意思,如今正抱着手炉蹲在茅房,口里还背着什么之乎者也呢。”
辛夷:??
难不成还是个久考不中一心向学的老学子?
不过,里正家确实足够普通,这个市中心房瞧起来,甚至还不如二姐寨中那些打劫好手的房。
这个院子,唯一养着的动物就是一只老母鸡。
旁的就是鸡圈旁边的一小块菜地,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光秃秃的,倒是堆满了鸡粪。
辛夷不禁疑惑,此等家境,竟还能聘请个门房来?
不等她想些什么,门房便已抬脚进了茅房。
外头的辛夷与白玄之只听叮铃桄榔一声响,片刻后,便见个中年男子捂着腚从里头走了出来。
男子一抬头,怔愣片刻,又火速移开眼睛,他的手不着痕迹从腚上挪到了腰。
里正像是没看见面前两人似的,转头对着门房大爷叹了口气:
“嗐!许是年迈了,这腰开始不得劲儿了。”
辛夷听见这话,赶忙撇开盯着他的目光,但抖动的双肩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白玄之,则是一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人啊,不论多大年纪,都要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正巧,我今日带来些布匹,在这寒冬腊月的天里啊,尤为保暖。”
里正眉头一拧,露出不悦。
正要说些什么,但又被身旁的门房大爷一瞪。
顿时,里正便换了一副嘴脸。
他青壮年的脸上笑出了七八十岁老头子的慈祥,腚也不疼了,上前快走几步,双手一抬,接过了白玄之手中的礼品,
“这怎的好意思呢?”
“快快快,外头冷得骇人,咱进屋议事啊!来!来进屋!”
里正转手,将礼品交到了门房大爷的手里,而后带着辛夷二人到了昏暗的屋子中。
这个朝代,平民百姓御寒无非是油纸糊窗挡风。
窗纸在寒风的呼啸下,扑簌簌地响着。
辛夷二人在里正的邀请下,坐到了离窗边门边最远的床头上。
里正坐在床尾,先是咧开大嘴笑了笑,而后,两只手一扳脚,一条腿便盘坐在了床上。
“按理说你们都是女子,本不应邀你们同我进卧房,”里正挠挠头,“不过,贵客哪里分男女?咱们条件呢,也就这样,这卧房啊,便是最暖和的一间房了!平日里,就连方才那老头子,我都不让进。”
里正这番话,便是将辛夷二人的重要性与特殊性点了出来。
这种谈话的套路白玄之见多了,辛夷也不甚在意。
有的时候,若是有了底气,哪里需要那些弯弯绕绕呢?
白玄之笑了笑,依旧是直接点名主题,
“今日跑这一趟呢,我们自然也是有事要劳烦里正。”
白玄之将买铺子的事简略说了一通,“一是这地契官印,还得劳烦里正跑这一趟。二是劳工,里正您人脉广,说话也好使,便请您多帮忙吆喝吆喝。今年寒冬,雪也多,家中多备些炭盆,读书也能更用心些。”
说罢,在里正的注视下,不着声色地将一锭银元宝塞入了床头叠得正好的被子中。
里正卧房与书房是一处,与床几步距离的窗前,就是里正的书桌,上头正放着本被翻得秃噜皮的书。
里正撑起嘴角笑了笑,到底没有点破,很快应下了此事。
有时,只有足够的底气与财力,才能撑得起一个人心中坚守的正直与善良。
辛夷二人辞别,还是门房大爷将她们送出门去。
临走,门房大爷拱拱手,道,
“我这儿子被选上里正也只一月罢,他是个死读书的,不精于人情与世故,若方才有何得罪二位的,老夫向你们赔罪了。”
白玄之摆摆手,虚扶大爷一把,
“老爷子客气,哪儿有甚得不得罪的,令子聪慧,往后前途无量呢。”
辛夷此时内心倒是有些复杂,她左瞧瞧大爷,右瞧瞧大爷,上下又扫了扫,
“老爷子,不是我说你啊,里正好歹也算个十里八乡有名有姓的位置了,你们态度怎能如此客气软弱?”
要是对每个人都是这种态度,那可还得了?
如今朝廷实施愚民政策,哪里有那么些有道义知礼节的人?
若是底下的百姓知晓里正的性子了,那往后不得得寸进尺,恨不能爬到他们鼻子上去?
白玄之闻言,也点头,
“家中有人做了官,也便有了些心得,此般态度,确实不可取啊。”
大爷叹了口气,“我知晓的,这回也是瞧二位不像寻常商贾百姓,所以才问了问……”
老爷子好似许久没对人倾诉了,这回竟直接靠在门上,对着辛夷二人唉声讲了许多。
讲什么家中儿子这般大了还不娶妻;读书读傻了,家也读穷了;儿子自当了里正,认识不认识的亲戚全寻来了,不是借钱借粮就是托找活计,有的甚至还直接将里正搬出来威胁村长,给他多分地……
辛夷单是听着,就觉得头都不止大了两圈。
这般亲戚,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古代有,现代还有。
辛夷嫌弃得很,“所以说啊,脾气这么好怎么行?平日里多观察观察衙役们,就按他们那种劲头,多多拿鼻孔瞧人。”
“只有叫他们怕了,这个里正便算是坐稳当了。”
“不然要等征粮纳税时,可有的你哭。”
里正这职位,主要负责的便是户口与纳税。
若旁人认为里正都好欺负了,纳税便是一个难关。
到时,偷税漏税的人可不在少数。
而负责这方面的里正,可是要被追责的,搞不好头都要掉。
老爷子顺着辛夷的思路想了想,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
他匆匆拜别,一副要与儿子谈谈的样子,皱着眉头关上了大门。
“见过劝人清廉懂礼的,这劝人拿鼻孔瞧人……小辛夷啊,为娘也算是长了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