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沈敬年在服务区买饭时偷摸给自家亲爹打过一个电话,先是以中秋节不回家为由挨了一顿骂,沈大孝子对着话筒连叫三声“我的好爹地”才糊弄过去。
然后沈孝子提出了自己的小小请求,“爸,有个事儿想求您,我想用一下咱家飞机”。
沈家有私人飞机,只不过目前不归沈敬年管。
“用飞机干嘛?你就是现在往回赶,中秋节也过完了!我在家挨你妈骂时候,你小子在外面风流快活!”,沈继昌提起这茬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敬年语调往下沉,诚恳道:“爸,我真有事”
一听儿子这个语气,沈继昌“哼”了一声,“路线,时间”。
“时间是明天下午,路线我稍后发给您,别跟我妈说啊”,沈敬年不忘嘱咐。
“稀得打你个兔崽子的小报告!”
过关之后灰色别克车飞速往附近最大的三甲医院赶,赵启挥金如土,一路要求最高配置。
在金钱的力量下,赵束和魏东如愿加塞抽血化验外加各项仪器轮番上阵。两小时后,各项结果雪片似的往回传。
好消息是魏东暂时死不了,但需要尽快进行一个开胸大手术和三个微创小手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续好好调养还能继续做“人”。
怀消息是赵束的大脑里有个血块,在当地只能开颅,但是北京那边有更先进的设备,也许不用撬开脑壳。
赵束的结果和沈敬年预想的大差不差,他之前就有预感得回北京,并且从私心上他也希望赵束能跟他回北京治。
于是他当着众人的面儿适时把私人飞机下午就到的事儿说了,赵束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一点没影响他用剩下的五官表达震惊,“你还TM有私人飞机?!”
沈敬年低调莞尔,“我爸的,我爸的”。
赵启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显然也没想到到沈家这么有势力,正削苹果的手一抖,长长的苹果皮很可惜的断了。
杨庆峰对赵束跟沈敬年回北京的决定颇有微词,只不过有赵启这个亲哥在,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可他实在不甘心赵束在这个状态下被沈敬年带走,只能旁敲侧击两句对整件事的担心,被赵启轻飘飘的“那你说怎么办”给怼了回去。
沈家的小飞机经协商后停在医院天台,杨庆峰留下照看魏东,赵启眼圈通红地拉着赵束的手。天台上狂风呼呼吹,赵束茫然的表情让另外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停机坪不能待太久,赵启咬牙放开弟弟冰凉的手,决然又心痛,“麦麦,回北京之后别惦记这边,安心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泪珠从赵束无神的眼中滚落,他上前一步倾身拥抱赵启,两人似乎都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年幼的弟弟在哥哥颈侧喃喃重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束和赵启分开后,一抹脸上的泪,朝沈敬年的方向伸手。
沈敬年大步上前牵起不住颤抖的手掌,郑重对赵启承诺:“启哥,你放心,回北京之后我一定让他接受全国最好的治疗,如果国内治不好,我带他去美国治。”
赵启点点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以哥哥的身份恳求你,在北京照顾好他,如果真的治不好,把他送回我身边”。
为了缓解赵束的情绪,一上飞机沈敬年就让机务把水果、零食、点心、饮料全端上来。
诚如他所料,这招儿对赵束果然好使,赵束从事发到现在几乎没怎么正经吃东西,唯一吃的那几口纯粹是为了哄他哥。
沈敬年让机务把每块点心和水果都插上小叉子,此时赵束端着盘子一口一个鼓起腮帮子嚼,还默默吐槽了下:人生中第一次坐私人飞机,竟然啥都看不到!!最起码看看私人飞机的空姐长什么样啊!!
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到,赵束的一举一动都很迟钝,就连咀嚼都比平时慢不少。再加上平时精明锐利的眼神此时直愣愣的,更平添一份稚气。
赵束看不到四周,沈敬年同样看不到,因为他的全部视线都在呆萌呆萌的赵束身上。
虽然这么说有点缺德,但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肆无忌惮观察赵束的机会,沈敬年的视线像沈元宝的大舌头一样,从上到下把人舔了个遍。
“你是不看我呢?”,赵束突然问。
“啊——”,沈敬年一愣,马上观察赵束的眼睛,依旧茫然一片,“你诈我?”
“不是诈你,就是感觉你好像在看我。”
“看看怎么了?你都看不见了,还管我看哪儿!?”
直白伤人的话,却意外让赵束很舒服,如果沈敬年因为自己的伤病而处处小心避讳,反倒更让他难受。
吃过东西,沈敬年依旧牵起赵束的手,引着他来到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实际就是一个宽大的卧室,里面双人床、梳妆台、卫生间一应俱全。
当赵束在万米高空中,躺在宽大、柔软、芬芳、舒适的大床上时,第一百零一次感叹:人生的第一要义就是搞钱。
沈敬年和衣躺在赵束身边,仔细帮他盖上薄毯后笑问:“你小名叫麦麦啊?”
赵束一扭脸,闭着眼睛恼羞成怒:“不许叫!”
“麦麦~”
在沈敬年看来,赵束的反应像刚被强行洗完澡的猫,又羞又愤吹胡子的模样可爱得过分,他扳过赵束的脸接着喊。
回应他的是赵束毫无准头的拳打脚踢。
等赵束闹累了,沈敬年重新给他盖好毯子,不死心地问:“多可爱的名字呀,为什么不让叫?”
赵束头埋枕头里不出声。
“那我以后叫你麦麦行不?”
赵束依旧装哑巴。
“那我当你默认了啊,赵麦麦。”
29年前,盛夏,曼德勒郊区一座小院子里。
大肚子的刘艳芸带着大儿子赵启站在自家后院,后院今年刚开辟出来的一小块小麦田,她让大儿子给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起个名字。
小小的赵启转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抬头问妈妈这是什么花,真好看。
刘艳芸笑着说:“这不是花,这是小麦,等麦子熟了妈妈给你们爷仨烙饼吃。”
小赵启一蹦三尺高,“那就叫‘麦麦’吧!”,说完把头贴在母亲的肚子上,隔着衣服小小声说:“小麦麦,你要乖乖的哦~”
刘艳芸忍不住乐,“好,那就叫麦麦,去看看你爸跟小东回来没?回来咱们就开饭”。
赵启蹬着小短腿往前院跑,随后传来小孩子牙齿漏风的叫喊声:“妈妈,爸爸和小东肥来啦~~”
刘艳芸边往回走边笑着应:“听到了,十分钟之后就开饭~”
后来,“麦麦”变成了了“阿束”,“小启”“小东”也改成了“阿启”和“东子”。
29年后,初秋,万米高空私人飞机休息室内。
赵束终究敌不过这几天的心力消耗,在舒缓的钢琴曲与青草味的香氛中沉沉睡去。
沈敬年掏出自己的手机,点进短信收件箱,翻出两天前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信息:
后半夜三点来我房里,别告诉阿束。——赵启
沈敬年重新看了一遍这条信息,又在心里读了一遍这串号码,打开微信搜索联系人。
两分钟后对方通过好友申请,沈敬年拍了一张赵束的睡颜发给对方,并附文字:启哥,麦麦吃完饭睡着了,我们两小时后直接降落在北京中心医院。
对方秒回:好。
赵束大概是真的累了,降落时不可避免的颠簸和嗡鸣都没吵醒他,沈敬年心里再多不舍也无法,只好左戳一下右戳一下,把赵束闹醒。
“麦麦,咱们到北京了,醒醒”
赵束茫然睁开眼睛,他其实不想睁眼,反正也看不到。并且由于看不到,他总忘记眨眼,眼睛很容易干涩。可总是本能就把眼睛睁开,意识到之后就闭一会儿,过几分钟又睁开,像个定时的机械闹表。
沈敬年的父亲认识这家医院的院长,表弟周博观又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大夫,所以一路开绿灯。赵束躺在高干病房特护套间的病床上等结果时,第一百零二次默念:还是得搞钱!
各项结果哗啦啦从机器里往外冒,综合来看病情和云南当地医院诊断的几乎一样,由外力撞击导致的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造成暂时性失明。治疗方案有两种:1.开颅 2.微创
老大夫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微创医保报的少啊。
赵束毫不犹豫选了微创,开玩笑,谁想给脑袋开瓢!
微创的原理大体类似于用一台小型超声炮打散颅内淤血,医生根据赵束的情况预估得打两到三次,每次中间间隔一个月。
沈敬年问什么时候进行第一次手术,医生说越快手术患者完全恢复视力的概率就越大。
赵束当场拍板,马上手术。
医生淡定告知手术排期:“今天排满了,最快是明天上午。”
无论赵束承不承认,听到这句话后他确实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把敲打自己命运的棒槌交出去了似的。
沈敬年把赵束牵回病房,两人并排坐在床上,相顾无言。沈敬年想问赵束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又觉得这么说不吉利,想来想去只说:“晚饭想吃什么?”。
赵束循着声音转头,眼里依然灰蒙一片,“你帮我给我哥打个视频吧”。
沈敬年心里直发酸,他曾想过如果赵束能乖一点,让干嘛就干嘛该多好。但此时当赵束真的茫然无措,需要事事依赖他时,他又无比期待再次见到那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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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敬年∶回北京喽~
赵束∶垮起个苦瓜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