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线,补兵,预判,操作,谢葭很快投入进去,但不可避免地,他也分神了。

  回家?

  陈青蓝之前说的没错,他的的确确和这个圈子的人格格不入,因为在十八岁之前,谢葭都过着一种类似苦行僧般的生活。

  《神史》前两个赛季的登录界面是纯黑色底,两边各是当赛季的主打新角色,左下是拧胯扬腿、肌肉贲实的怒目男金刚,右上是拔剑出手、潇洒飘逸的女剑仙红与蓝的火焰碰撞在一起,毫无疑问这是家长最痛恨的那类暴力血腥的电子鸦片。

  非常精致的立绘,轻易点亮了谢葭的眼睛,年轻的孩子总是很难抗拒这种东西,电子游戏,漫画动画,比起书本总是能更轻易地吸引目光和输出内涵。

  那时候谢葭对端游的了解还停留在4x99和机房自带的打字通,他打字很快,当然倒也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毕竟国内的游戏漫画是洪水猛兽,大部分外刊却怀着相当理性的态度看待。

  他鬼使神差地坐下,随后一头扎了进去。

  讲究面子的男人,明面上会表现得多开明,私下里就有多压抑,很长一段时间谢葭睡不好,因为他听见父亲的暗示,母亲的痛苦,夜晚焦虑的踱步声,白天面孔上的忧心,路已经铺好,不会管他想不想要,甚至有亲戚上门指责他胡作非为,拿父母的努力开玩笑。

  同学朋友也不理解,他是要出国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出国自由后再玩呢?

  可是对他来说,有些东西不是自由,是抛弃。

  他试了一个月,随后延到一年,但青训一年之后,他不得不直面父亲的重压,这一次不是休学,而是彻底的退学。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家了,只有一个纠缠到底的反对者。

  战队可以为优质的选手破很多例,好比最常见的改年龄等,但他们不会在强烈反对的家长连番轰炸之下,还能坚持收下一个年龄已经不小的,名不见经传的选手。

  他运气也不好,没赶上什么大俱乐部缺人一咬牙如何如何的事情,《神史》的职业战队体系已经相对完善了,十四五岁的年轻孩子比比皆是,什么样的小天才都得排队看饮水机,到了年纪都未必有萝卜坑给他们栽。

  其实谢葭现在还很奇怪,JLD是根本没有接到电话,还是老板实在过于傲慢,根本不将中年男人的疯言疯语放在眼里。

  但他也不会去问,不论是什么样的答案,只要结果是他得到了机会,他不在乎过程的曲折和意外。

  可能这就是他从“吃苦教育”中学到的。

  他这样想,如常打开了直播,陈青蓝已经上了至尊段,现在已经无法匹配双排了,没有陈青蓝引流,谢葭话又少,他的直播间里也渐渐褪去了热度,只剩一些固定舔颜和学操作的观众。

  他也不是很在乎。

  只是片刻的恍惚,直播间的观众都没看出来,恐怕只有他对线的那个高分路人有片刻感觉,更不要说神经大条的队友了。

  神经大条的队友陈青蓝从厨房偷了半袋饭后吃的草莓,洗洗干净,美美地端着回到训练室,果篮还在往下渗水,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四方已经伸来了三只猪蹄,直取三颗肥到畸形的大草莓,陈青蓝轻巧一晃躲开,终于找到自己垃圾堆里的抽纸袋子,可惜,是空的。

  他问:“有没有纸啊?垫下篮子屁股。”

  基地里面物资丰富,保守末世来临可以活个一星期,虽然前提是许嘉欣不率先发作把所有人都吃了,但抽纸本该是非常富足的,毕竟不需要选手自费。

  不过有些人对地球资源的匮乏属实是需要负起责任的,比如说陈猪比,一个用纸大户,一个桌子底下放一提卫生纸都能飞快用完的人,所到之处狗都不理。

  许嘉欣率先开炮:“我说陈青蓝,训练室不是法外之地,你不能用自己房间的纸吗?弄污我双眼跟心灵,我以后还怎么逐梦电竞圈啊。”

  陈青蓝惨遭污蔑,含泪用塑料粤语控诉:“痴线,你个咸湿佬你港咩吔。”

  他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聋人帅哥,极力辩解:“我不过是有洁癖罢了。”

  齐小茗冷酷揭穿:“笑发财了,那你先给椅子磕两个吧,它们这辈子吃的薯片比我都多。”

  谢葭此时并不觉得这和自己有关。

  这个该死的乐事黑粉,陈青蓝和许嘉欣两个信徒顿时放下新仇旧恨,一致对外:“那是你没品味,这辈子没有寸进的啦,乐门!”

  齐小茗:“很不理解你们这种花几块钱买半包空气的人。”

  “什么话,”陈青蓝反黑反得昏头昏脑,“不止半包空气的好不好,我看你是可比克那个糊比派来的卧底吧。”

  “应该是贵州土豆片教徒,”许嘉欣摸下巴,台湾腔分析道,“虽然我也很支持本地产业,但是单凭辣味并不足以征服所有人的味蕾,你们土豆片还差得远呢。”

  齐小茗:“神经。”

  邈老师最近准备面试已然走火入魔,发出了舌尖上的地理试卷的声音:“因为内蒙古、甘肃和贵州是我国马铃薯三大主产省份,它的优势在于纬度低可全年生产,而贵州人嗜辣,主要是因为贵州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全年阴雨天多,光照不足气候潮湿,吃辣可以去湿气。”

  许嘉欣提出广式疗法:“可以喝点凉茶的喔,去湿气很有用的。”

  三面环人,同时传来噪声,谢葭很难沉溺情绪或是装聋作哑,只能抬了抬下巴,示意陈青蓝:“可以用我的。”

  陈青蓝大喜过望,其他三人只差高楼举牌。

  “你会后悔的姓谢的。”

  “新爹糊涂哇!”

  “再考虑一下吧小谢。”

  连他直播间那些少量的观众都在极力劝阻。

  陈青蓝不管,只是对他谢哥甜甜一笑,“嫉妒的嘴脸真的很丑陋捏,谢谢谢哥~”

  谢葭咬着畸形草莓,甜美的汁水淌进喉咙,他心想。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当然会后悔,几天后他想擦一下键帽,一摸空的。

  没关系,只是一些抽纸。

  没关系,只是两包抽纸。

  没关系,只是一提抽纸。

  但谢葭想起那句“谢谢哥”就气短,最后只能暗示某陈姓环保主义公敌,“感觉基地纸巾用的很快。”

  “是吧,”陈青蓝一把握住他的手,被他闪开也不介意,一副找到了父老乡亲的感动样子,“真的很奇怪,感觉纸一下子就没有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拉屎不多鸭,哥你也这样觉得吧,不过没关系哥,下次你可以一提一提拿。”

  “或者也可以拿我的用啦,我们用纸快的男孩子就是要守望相助鸭,你放心,有我一包抽纸,就不会少你一张纸抽。”

  够热情的,但要让真正的洁癖把手伸进陈青蓝那个垃圾堆里去还是过分为难人了。

  谢葭张了张口,但没张开,嘴唇好像被黏住了。

  所以他最终只是发出意味含糊而沉重的一声。

  “嗯。”

  【作者有话说】

  话说一部分广人讲话很机车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