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会议室,秦绥天担心池岁年情绪崩溃,小心翼翼地问着,“没事吧。”
池岁年扬起眉毛,“我能有什么事。”
全程都在骂人,除了恶心一点,他心情确实不错。
看池岁年表情平淡安静,看起来确实没受什么影响,秦绥天安了心,“董事会那边我会继续想办法,不会让池凯东这么轻易列席。”
“好。”
“晚上去我那儿?宁琛吵着要吃海鲜,家里有新到的吞拿和澳龙,我记得你也喜欢吃。”秦绥天道。
“不去了。”池岁年迈步走向电梯,“电灯泡太亮,去了良心不安。”
秦绥天一笑,这时候还能开玩笑,看来确实没受刺激:“行吧,那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有事电话联系。”
“嗯。”
电梯门关上。池岁年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池凯东出现得太过突然,即使见到真人,他还是有些做梦般的恍惚。
从他回到池家的那天起,池凯东就失去了音讯,蒸发一般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池岁年留心查探过,发现他跟自己的心上人跑到了国外逍遥,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这次一回来就跑到池好折腾,要是说池凯东不是冲着他来的,狗都不信。
从前有爷爷奶奶护着,池凯东的诡计使不到他面前来,但现在,万事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出了公司,池岁年给陆横发了个信息,问他和汤烬在哪。
陆横很快给他回了语音,“还能在哪,逍遥客玩儿着呢,你来吗?”
背景嘈杂,听动静,人不会少。
池岁年这会儿就需要这种乱七八糟的环境麻痹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
他简短道:“来。”
林齐还在门口等着,池岁年上了车,开口说了个位置。
“池少爷。”林齐小心提醒,“不回家吗?”
池岁年报的位置,是晋城最大的声色场所,他要是真把人带那儿去了,这份工作是不是也要做到头了?
“不回。”他抬起眼,望向后视镜,作势要推车门,“没空我自己去。”
“没,有空的。”林齐发动汽车,“我们现在就走。”
······
从前池岁年常来逍遥客,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以前常去的卡座。
人不少,还有一些新面孔,池岁年一眼扫过去,大半不认识。
“汤烬,你刚才说池岁年要来?”一道清亮的声音问。
汤烬道:“嗯,应该快到了。”
“那就好。”
“怎么?你找他有事?”陆横放下酒杯问。
“哪儿是我啊,是我弟弟。”男人拍了拍身边温软长相的男生,笑道:“以前小安在学校被人欺负,堵树林里了,差点被打,听说是池岁年帮他把那些人打跑的。”
“从那以后啊,我弟弟就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这不,今天非要追着我来了。”
“哥……”袁安有些着急,头低着,脸有些红了,“你说什么。”
哥哥袁峰好笑地瞥他一眼:“怎么还不让说呢,你在家不就是天天念叨着他吗。”
汤烬扫一眼两人,鉴gay雷达突突突地闪了红光,他唇角笑意稍淡,“别说我没提醒,岁年今天心情很差,来这儿是纯喝酒发泄的,没别的意思。”
袁峰嘴角僵硬了一瞬,笑道:“害,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小安,你待会儿去给池少敬个酒,好好谢谢人家。”
袁安涨红着脸,小声道:“嗯。”
汤烬皱了皱眉,正想换个卡座,就听身后传来声音,“让让。”
汤烬往旁边挪出一个位置,“这么快?”
“嗯,刚好在附近。”池岁年看了看眼前,“怎么这么多人?”
“隔壁卡座的,都认识,干脆并在一起玩儿了。”汤烬看了看他,“你要是嫌吵,我们就换个地方。”
“不用,这挺好。”
陆横看了眼他的脸色,给他倒酒,“这两天忙什么呢,脸色这么差。”
池岁年想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好,靠进沙发里随口道:“前几天有点发烧……”
“卧槽。”才说完,汤烬就抢了他酒杯,吓得脸都白了,“你发烧了还敢来酒吧,不要命了?不知道头孢类药物跟酒精相克啊,乱喝酒会死人的。”
“前几天。”池岁年好脾气的重复,把酒杯抢回来,一口饮尽,“现在早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差点就被你吓死了。”汤烬长舒了口气。
酒精入喉,浓烈的味道酸得人头疼,池岁年看了眼桌面,眉心皱了起来,“你这什么酒?”
陆横道:“梅格,哦,忘了你不喜欢酸的。”他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员,“把我存这儿的酒拿来。”
“好的。”
换酒的空档,池岁年正想着玩点什么打发时间,身边忽然靠近一阵香风,甜腻腻的味道,像打翻了香水罐子。
闻惯了陆知野身上的浅淡松香,他对其他任何香水味道都格外敏感,尤其这种甜系又偏女气一些的味道。
“学长。”
池岁年抬起眸,确定这人在看自己,“叫我?”
“嗯。”袁安眨了眨眼睛,朝他抬了抬酒杯,“之前在学校,很感谢你帮了我,这杯酒,我敬学长。”
池岁年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两圈,没什么印象,“你认错人了。”
“不,不会的!”他声音忽然拔高了不少,看周围人都看过来,赶忙又低下去,鸵鸟似的喃喃道:“晋城大学……三号宿舍楼后面,那天……我被几个人欺负,是你帮了我。”
池岁年一愣,想起来了。
那天他刚跟陆知野吵完一架,差点就在操场上打起来了,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睡会儿,又懒得爬楼回寝室,于是就近挑了个树荫休息。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耳边吵吵嚷嚷,还伴随着闹死人的哭泣声,他被烦得睡不着,干脆起来清场。
但哭着的人长什么样子,他压根没注意。
“哦,我本意不是为了帮你。”池岁年道:“他们吵着我睡觉了,所以你不用谢我。”
袁安一愣,眼眶顿时红了。
大学那次邂逅后,他一直把池岁年揣在心底,当英雄一样的崇拜,他不是没想过让俩人关系更进一步,只是他脸皮太薄,一直忍着没敢靠近。
直到前段时间听说池岁年结婚了,袁安这才发觉自己错失了什么,悔恨交加。
今天一听说哥哥有聚会,约的还是池岁年朋友,他忙不迭跟来了,就想再见见梦中人。
但没想到,池岁年还是跟从前一样冷淡,他咬了咬唇,不死心道:“但对我来说,学长就是帮了我,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学长的。”
“岁年,人袁安都这么说了,你就喝了吧。”有人跟着起哄。
“是啊,你没来之前,他一直往门口上看,你要是不喝,他回家得哭鼻子了,哈哈。”
汤烬拍了拍桌,“别胡说八道啊。”
“哪有胡说,大家眼睛都看着真真的,对吧袁峰?”
被叫到的男人露出一抹轻笑,“差不多,我这弟弟啊,眼光高,脾气还倔,怎么都不肯看看别人。”
“池少喝吧,再不喝人要哭了。”
池岁年最烦酒桌劝酒的,爱喝喝,不喝拉倒,何况他话已经说这么明白了,这些人听不懂?
“我不喜欢这酒,谢意我收到了,你自己喝吧。”
袁安咬了咬唇,“这是我哥哥自带的康帝,很好喝的,不、不酸。”
池岁年不耐地皱起眉。
“小弟弟,岁年他不喝别人的酒。”汤烬适时开口解了围,“你还是拿回去吧。”
袁安就红着眼眶坐回去了,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汤烬松了口气,正好服务员把酒取回来了,他给池岁年倒了一杯,“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次池岁年没反驳,人多了空气也闷。
袁安还想追上来说点什么,被池岁年眼神一扫,僵着脸颊又坐了回去。
他点了点头,正要站起身来,就听角落里传来一声大吼,“池岁年!”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自动散开,丁旭星黑着脸走来,“是不是你干的?”
汤烬一头雾水,“什么是不是他干的,姓丁的,你把话说明白点。”
丁旭星死死瞪着池岁年,“你他妈调查我?还把我黑料放网上?这是泄露我的隐私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死你的!”
池岁年惊讶地挑起眉,丁旭星这是被举报了?
这是哪位活雷锋干的好事,他要是知道那人身份,真得给对方寄个锦旗过去。
好好表彰对方的英勇决策。
“丁旭星出名了?”
在场人都是圈内的人精,听了这八卦,赶忙掏出手机查看股市。
纯看热闹的有,像趁机捞点好处的也有,丁旭星转眼变成了笑柄。
他眼里都是红丝,看起来一夜没睡好,身体萎靡,精神却一直绷着,看起来阴暗又诡异。
“池岁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收手!”
汤烬听明白了,冷嗤一声道:“怎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当众污蔑我们岁年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积点口德呢,就许你们张着嘴胡咧咧,还不能我们动手报复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黑料放网上去!”丁旭星额角青筋鼓鼓,“赶紧让人撤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池岁年冷笑:“你想怎么没完?”
“我给你一个小时,如果网上的东西没有删干净。”丁旭星阴沉着脸,威胁道:“池岁年,你以后出门小心点!”
在场的,不少都知道丁家的家族文化,丁家势弱,在晋城商圈里或许排不上名号,但无奈别人手段脏啊,养一帮打手,什么都不干,天天上门骚扰,听说上个月刚打断了逃债公司老板的一条腿!
也够恶心人的。
“威胁我啊?”池岁年抿嘴一乐,“我这个人最不怕威胁了,就看是你先在网上出道,还是我先遭殃了。”
“你……!”丁旭星噎住。
他之所以气势汹汹地来找池岁年,就是因为网上的信息删不掉。对方应该特地交代过爆料平台,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已经在吃瓜网友的碗里跳了一天了。
现在看来,主谋是池岁年无疑了。
他盯着池岁年看了一会儿,冷笑着转头走了。
等人走后,汤烬好奇地挪挪屁股,凑近池岁年:“你手段这么快?这就找到他死穴了?”
池岁年瞥他一眼,“哪儿有这么快,我的人还没查到实质性东西,这应该是哪个活雷锋做的,姓丁的人品差,也是活该。”
汤烬暗地里和陆横对视一眼,同时猜到了这位活雷锋的身份。
池岁年一直在逍遥客待到了晚上,汤烬还想组织一次轮船夜游,约了好几个喜欢夜潜的仪器出海。
身边一个男人看了眼手机,举起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玩吧,我去不了。”
他扬了扬手机,“家里老婆查岗,再不回去就不好哄了。”
不少人笑他,男人只是无奈摇了摇头,罚了几杯酒后,转身离开了。
“各位。”又一名男人站起来,“我也家里管得严,这次先走一步,下次我做东,再请大家好好打一场球。”
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池岁年漫不经心地撇撇嘴,有家室就这点不好,都没法安心在外边浪。
幸好陆知野识趣,没连珠炮似的给他打电话,否则,现在丢面子的就是他了。
脑子是这么想着,池岁年安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好。
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这人还说喜欢他?
这么晚了一个响都没听着,喜欢个鬼啊,骗子。
池岁年木着脸,瞪了会儿屏幕,过了许久,手指才敲了敲锁屏,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
“有充电宝吗?”他拍了拍旁边的汤烬。
“没电了?”汤烬凑过来看了一眼,“没事,待会儿游艇上可以充,走了走了……”
出了酒吧,外边大街已经空了,门口站着一排代驾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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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了。
池岁年转眼看了看街角,熟悉的黑车还敬职敬责的等着,林齐打开门,冲他招了招手。
“这儿去码头也就一个小时,咱们玩儿完刚好天亮,还能看看日出。”汤烬看了看四周,道:“岁年,你没开车吧,坐我车走。”
池岁年顿了会儿,忽然反悔:“算了,我不去了。”
“啊?怎么又不去了?”汤烬挑起眉问。
池岁年迈步朝黑车走去,“没电了,回家充电。”
汤烬张着嘴巴哑然:“……”
怎么着,游艇充电宝是充不了您尊贵的手机是吧?
街角,林齐提前下车拉开车门,看了眼汤烬等人的阵仗,问:“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家。”
“哦……啊?”回家?
不玩了?
池岁年对着窗外寂静的街景发了会儿呆,忽然问:“你手机有电吗?”
“呃……有的。”林齐连忙掏手机,“你要用?”
池岁年抿了抿唇,不大自在地问:“有没有什么人……跟你找我?”
林齐一顿。
池岁年这语气,不知道的听着,像是怕人寻仇,林齐连忙摇头:“没有。”
池岁年闭上嘴不说话了。
车往前开了一段,林齐以为池岁年已经睡了,不敢出声打扰。
池岁年却忽然道:“充电器给我。”
林齐吓了一跳,“哦,好的。”
池岁年连上车载充电口,面无表情地等了一会儿才按开机。
冗长无趣的开机音乐过去,手机立即滴滴滴响了十好几声——
未接电话:陆狗,13次。
未读微信:陆狗,27条。
池岁年飘了一夜的心,忽然就忽忽悠悠地落回去了。
他眼神顿在屏幕上。
……切。
发这么多条,陆知野真够闲的。
他先点开微信,想看看这人都发了些什么,没看清,新的电话又进来了。
【陆狗】
池岁年眨了眨眼,几秒后才接通,语气硬邦邦的:“干什么。”
“手机怎么关机了。”陆知野道:“没电了?”
“嗯。”池岁年:“刚开机,打那么多电话,又发那么多信息,找我什么事?”
“喝酒了?”
池岁年嗯了一声,声音很慢地解释:“不多。”
“嗯,很乖。”陆知野笑笑,嗓音低沉清冽,很能醒神,“你先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池岁年冷哼:“……谁要你等。”还有,乖你大爷呢?
陆知野笑道:“我自愿的。”
林齐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池岁年眉目舒展,没有刚上车那会儿渗人了,刚松一口气,他视线忽然在某处顿住,“后面那辆车,好像跟了我们一路了。”
池岁年一惊,转头去看,果然有辆车紧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林齐放慢车速往路边靠,把车速降了下来,想等后车先走。
陆知野听见了,下意识起身出门:“你们在哪儿?”
池岁年觉得他的声音里有种从未有过的紧绷感,但还来不及细想,林齐就猛地提了个速,“那辆车追上来了!”
“岁年。”陆知野在电话里喊,“系好安全带!然后告诉我位置。”
池岁年转头看了看,夜里漆黑,车速又快,他一时间没能看清所处的位置。
林齐道:“池少爷,系好安全带。”
池岁年答应一声,扯过带子扣好。
林齐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后车紧跟着不放,距离实在太近了,后车一脚油门,直接怼上了他们车屁股。
池岁年顿时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寂静的长街上,漆黑的轿车被后车撞翻,侧立着,直直滑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浓烟四起,鼻翼间满是浓郁的汽油味,被漫漫漆黑裹挟前的一秒,池岁年听见了陆知野声嘶力竭的呼唤。
“池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