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寂静无声。秦绥天想也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正想找个话题换换气氛,就见身边人忽然站起来。
“走了。”
语气很淡,脸色却是截然相反的凶狠。
秦绥天挑起眉:“回家?”
“嗯。”
他这脸色,秦绥天实在不敢想俩人碰面后是怎样的火花四射。顿了下,他犹豫道:“吃完饭再走?”
一顿饭吃完至少半小时。
那时候气也该消了吧。
“不了。”池岁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我急着回去揍人。”
“……”
池岁年是真怀着揍趴陆知野的心回到陆家的。
他离开秦绥天家后,哪儿也没去,开着车直奔别墅。原本快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开了半小时就到了。
“池少爷,你可回来了。”管家张叔早就等在了门口,急得来回转圈,看到池岁年,眼前一亮,赶紧迎上前来。
池岁年关上车门,“怎么了?”
“陆先生喝醉了,谁也不敢劝,就等着你回来呢。”张叔道。
池岁年脚步一滞。
什么叫“就等着他回来”?
他回来是能怎么着,让陆知野别喝了,还是能让陆知野醒酒。
池岁年往别墅里看了一眼,“他为什么喝酒?”
总不能是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灌醉吧。
张叔沉吟片刻,“具体原因我们不知道,只知道陆先生打了个电话就这样了,刚才陈姐去上菜,听到一句什么‘有新欢’了……陆先生看起来挺失落的,挂了电话就让我开酒了。”
池岁年:“……”
到头来是他的锅?
而且。
陆知野这都什么毛病。
自己脑补也能脑补出一出大戏,然后再借酒浇愁把自己灌醉?
“他在哪?”
“一楼餐厅。”
池岁年一进餐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混着好闻的樱桃香,在空气里游动漂浮。
这点酒量对正常人来说不过是微醺,但在陆知野这种一杯倒的人这里,这点量就足以放倒一头牛了。
餐厅没其他人,陆知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手里握着喝了一半的酒,软趴趴靠在椅子里,睡得悄无声息。
池岁年想起几个小时前,这人不停给自己打骚扰电话,贱兮兮的,跟现在完全不是一副嘴脸。
池岁年踩着酒气走过去,踢了踢陆知野屁股下的椅子腿,淡淡道:“陆知野,醒醒。”
椅子上的人,迷迷糊糊地掀了掀眼皮,瞳孔还在调整焦距,对着池岁年的脸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池岁年不想跟醉鬼争论,压着嗓音:“起来,上楼睡。”
陆知野在椅子里挣扎了一下,没起来,一脸孱弱道:“能扶我一下吗?”
池岁年绷着下巴,本想让张叔进来扶他。
但一转脸,刚才还跟在身后看热闹的人忽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整个一楼空空荡荡。
“……”
陆家人都这么不靠谱?
雇主都醉成这样了,居然一个人都不管?
耳边传来“嘭”地一声,桌角好像撞上了什么脆弱的部位。
池岁年回神转脸,发现陆知野不甚撞上了桌角,正捂着腹部一脸懵逼。
笨死了。
他轻轻啧一声,不耐烦地上前,提瓜拎菜似的动作把陆知野架住,撑起来。
喝醉的人骨头都沉。
池岁年觉得自己肩膀上压了一只沉甸甸的吸水麻袋。
……陆知野平时看上去挺瘦的,分量怎么会这么重。
张叔刚调好蜂蜜水从厨房出来,餐厅门突然开了,池岁年单手拎着人,一边皱眉一边往楼上拖。
配合他一脸的戾气,简直像是要杀人灭口,外加毁尸灭迹。
张叔吓了一跳,本想帮忙。
然而大醉中的陆知野却忽然掀开眼皮,眸底一片清明,暗中冲他晃了晃手指。
“……!”
张叔立即了然,捧着蜂蜜碗,悄无声息地又缩回了厨房。
一路折腾回二楼卧室,陆知野满身酒气,醉得无知无觉,反倒把池岁年累出了一身细汗。
太累了。
下次再让陆知野喝酒他就不姓池。
明天就让人把陆家酒窖的酒都搬空!
池岁年把人扔上床,随手搭了一截被子。
“你晚上是喝了多少?”
陆知野难耐地皱了皱眉,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他,“没多少,半瓶而已……你不陪你的新欢了吗?”
“……”
池岁年脸一黑。
陆知野总有种一句话把他气死的奇异能力。
池岁年冷笑一声,道:“陪,怎么不陪,我待会儿就走。”
陆知野敛了下眼,语气低了下去:“那我呢……”
今天的陆知野跟平时很不一样,看上去脆弱又不安。直到现在,池岁年还是没法相信这人会喜欢他。
他盯着陆知野并不清醒的侧脸看了几秒,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人。
“陆知野?”
“嗯……”
池岁年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陆知野眯着眼睛,似乎艰难地辨认了一下,“三。”
“……”
好,确认了,是醉鬼。
正好有些事,是醉鬼才能给出的答案。
池岁年抿了抿唇,身子往下福了福,捏着陆知野线条锋锐的下巴,“陆知野,你上次说喜欢……”
“嗯?”
池岁年轻咳一声,换了个问法:“你喜欢谁?”
“你。”陆知野眼珠紧紧盯着他,“喜欢你。”
“……”
玩笑似的逼问。
池岁年对这个答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醉鬼的话不可信。
他眨了眨眼,继续问:“我是谁?”
这回陆知野没立刻回答,四肢放松地仰躺着,乌沉沉的眼里像藏着细密又沉邃的光。
池岁年一愣,刚想说你是不是装醉,就被一股大力拽了下去,嘴唇被一丝酒气碰了碰,湿润又柔弱。
“年年……喜欢你。”
“……”
池岁年一下僵在了床头。
你他妈……
陆知野忽然又偏了下头,扶在他后背上的手掌用了点力气,仰着脸,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
耳边有极轻的啵声。
没来得及直起身的池岁年神经瞬间紧绷,脖子慢慢红了。
“……”
没完了是吧。
他红着耳朵扑腾起来,想新仇旧恨一起算,但刚才还醉得起不来的人,力气忽然变得很大,搂着他在床上一翻。
池岁年就躺到床上,还他妈稳稳地靠在了陆知野怀里。
“……”
“陆知野。”池岁年推了推腰上禁锢着的铁臂,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松手。”
“不行,松手你就跑了。”陆知野说完,更把他搂得紧了些。
池岁年被搂得一扑,咬牙切齿道:“……我踏马能跑哪儿去,滚啊。”
陆知野振振有词:“你有新欢,你会去陪他。”
“……”
“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不喜欢我。”
“…………”
“明明第一次都给你了。”
“………………”
谁他妈不是第一次啊。
池岁年快被陆知野气破防了,怒火从心底窜起,直往脑门冲。
但他没来得及骂人,衣摆就被掀起,后腰处贴上一片烙铁。
陆知野掌心的热度惊人。
“……你干什么。”池岁年一震,下意识支着手臂起身。陆知野却桎在他的腰上,用了点力气把他往回压。
“让我抱一会儿。”陆知野一手揉了揉他的后脑,收拢手臂,“乖。”
乖你爸爸。
陆知野呼吸轻轻喷在他耳朵上,掌心贴着后腰的皮肤,池岁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的狂跳。
他推着陆知野的胸口,脸颊发烫,“放手,不然明天揍死你。”
陆知野似乎快要睡着了,混沌的声音低而哑,埋头亲了亲他的耳廓,安抚道:“好,让你揍,先睡吧。”
“……”
陆知野力气很足,几乎不像一个酒后无德的醉汉,一边腿还压着他,池岁年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毒蜘蛛抓住的猎物,全身都被蛛网层层裹了起来。
操。
池岁年觉得自己快被气爆炸了。
更操蛋的是,明明被桎梏着是很不舒服的姿势,但没多久,他忽然发现自己开始犯困……
“……”
陆知野喝的什么破酒,这么久了味道还能影响别人?
在困意彻底淹没上来前,池岁年想,算了,不跟醉鬼计较,明天再说……
·
池岁年睡了很沉的一觉,身边暖乎乎的,床上气味干净,实在好睡。
要不是电话铃响了,他还能再睡上几个小时。
他闭着眼睛在枕头上摸索片刻,捞到手机,“……喂。”
他嗓子沙哑得厉害,是昨晚大声骂人的代价。
“哥,你还没起床?”
听出对方是谁,池岁年稍稍清醒了些,打了个哈欠道:“找我有事?”
池宇沉默了一会儿,“哥,你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吧?”
池岁年“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你生日会开始了?”
“哥你还记得?”池宇很惊喜。
“记得。”脖子有些酸,池岁年翻了个身,一边道:“我会抽时间过来,你——”
他鼻尖杵上一堵墙。
准确的说,是一堵肉墙,有温度,还热着。
抬起眼。
肉墙上还长着陆知野的脸。
“醒了。睡得好吗?”陆知野看着他。
“……”
“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池岁年匆匆挂断电话,眼神立马变了变,“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知野道:“你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昨晚睡得好吗?”
池岁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还躺在人手臂上,忙撑着脖子往后挪,“不好,一晚上尽做噩梦了。”
陆知野挑了挑眉。
池岁年眯眼,语气很低:“你还记得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吗?”
陆知野道:“不记得了。怎么了?”
池岁年:“?”
忘了?
狗都不信。
池岁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陆知野忽然笑了一声,“我昨晚是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有。”
“但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很凶。”陆知野抬手碰了碰他的眼皮。
池岁年拍开他手:“我每天看你的眼神都凶。”
“也是。”陆知野愣了一下,轻轻笑开,“但我就喜欢凶的,越凶我越喜欢。”
池岁年:“……”
确诊了。
这人脑子有病。
他臭着脸掀开被子想起床,陆知野压住一点被子,忽然道:“我好像想起来了。”
池岁年:?
陆知野笑着问他,“你昨晚是不是亲我了?”
“……”
池岁年这下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喝醉他能理解,断片他也能理解。
但记忆能他妈错乱成这样,陆知野就有点太欺负人了。
池岁年沉着脸:“鬼才亲你。”
“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就在床上,你肯定亲过我,怎么还不承认?”陆知野道。
池岁年怒气上头,口不择言道:“那他妈是你亲的我!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狗叫什么?”
陆知野愣了,几秒钟后皱了皱眉,“不应该啊,如果是我,就不只是亲你了,我肯定还要做点更过分的事。”
池岁年心头一跳,立刻骂人:“你他妈的还想怎么过分?”
陆知野看了他一眼,“说出来怕你动手。”
“……”
池岁年也就是顺口一说,他压根也不想知道陆知野还想作什么死。
他红着耳朵翻身下床,丢下一句,“再说一句话我撕了你。”
陆知野看着他的背影笑笑,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