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天幕便一直停在这个[直播已结束]的画面上,任由君臣如何研究,也没有新的动静。

  ——毕竟祁衡不开播汉朝的内容,天幕也没有可以转播的内容,总不能给西汉群臣们放以前秦朝的直播回放吧。

  原本的游园会也被天幕的出现打乱了计划,现在没有一个人有赏花弄草的兴致。

  汉武帝遣散了大部分的宾客与臣子,只留下几个得力的贤臣,秉烛夜谈。

  殿内,几人环坐于下首,倾听着汉武帝的话语:“天幕之现,是于我大汉之机遇,朕今日感悟良多。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体悟。”

  丞相李蔡仍在回味方才天幕之巧构,道:“陛下,臣仍在品味这天幕中的‘民生值’。”

  汉武帝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现在又想起了那个突然被扣掉一大截的自动续费。

  要是因为这个扣多了,以后开播的时候,没有足够的民生值充值连接时长,那才是真的叫人笑掉大牙。

  李蔡看见陛下的脸色变幻,也反应过来,张口结舌道:“臣并非此意……只是对民生之意有一些浅薄的想法。”

  见汉武帝没有真的生出什么不满来,李蔡才小心翼翼道:

  “若无足够民生值,便不能启动天幕之音画,可见民生值只重要性。而民生值来由又是庶民们心中对我大汉的臣服之心而来。”

  “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最后陛下那条书信发出后,天幕中人所言?”

  汉武帝凝神:“顺民意者得天下。”

  李蔡看着汉武帝若有所思的模样道:“天下已在陛下手中,然纵观古今后世,王朝衰败皆是由庶民之多艰而起,故此民生应当为治国理政一大核心。”

  汉武帝道:“朕亦有此意,而土地豪强便是阻碍民生的第一座大山。朕有心要治理,为子孙后代排除此等障碍。”

  说是这样说,汉武帝心里也明白,土地豪强是永远也不可能赶尽杀绝的。

  这一阶级已经在这两代人的时间里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并即将登上政治舞台,此时想要连根拔除,为时已晚。

  但他们的利益是排外的,不光是民生,皇权也是他们横征暴敛之路上的阻碍。东汉时期的皇权沦为了这一阶级手中的权柄,这样的场景,是汉武帝不想看到的。

  汉武帝道:“今日桑弘羊侍中所提两计,不失为良策。一则将盐铁官营,一分为三,互相制肘,二则官府买入商货,以调物价。土地豪强敛财之路便少了一条,此等妙计可还有?”

  几位重臣皆是陷入一番冥思苦想。

  另一边,卫青如常回到了将军府——原先按理说他也要被汉武帝留下来的,但是府上来报,李广将军求见,思及天幕所言李广的悲惨结局,他心有不忍,谢绝了陛下的留宿,匆匆赶回了将军府。

  霍去病也被汉武帝赶回了家,后者意正言辞地叮嘱医待诏,要如何如何看好霍大将军,今晚就要轮番给霍去病再做几轮全身体检。

  霍去病苦着脸出了长安宫。

  宫外负责接他的侍从迎上来,看着自家主子身后突然多出的一串儿拎着医箱的小尾巴:“?”

  卫青风风火火地回到将军府,问道下人:“李广将军可是已经到了?”

  小厮恭敬地答道:“李将军已在厅内。”

  李广在厅内已等候多时,他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碗茶,心里是无尽的悲凉。

  这一次出征的机会,是他向陛下特意求来的,希望能够建功立业,看下匈奴单于的头颅,回来证明自己多年的功绩。

  他憋闷太久了。

  可还是失败了,他率领的军队被投放到一条希望不大的路线上,甚至还迷了路。

  好在没有影响全军最终的胜利,否则他连来将军府的勇气也没有。

  卫将军要问罪招致迷路的校尉,可那是李广手下一路带上来的兵,他舍不得交出去。

  他存了死志来的。

  然后,他看到门倏然打开,卫青大将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快步而入。

  李广见到卫青,抱拳行礼,正欲开口对自己战中的失职认罪。

  卫青直接打断他的吟唱,大步上前,搀起李广,喜道:“卫某贺喜李将军,陛下今日游园,言间说起李将军过去的功绩,对军功制中的弊病准备进行改革,将军作为多年埋没的典型,过往的功绩将一同再行封赏。”

  李广:“?”他在说什么,怎么感觉听着这么不真呢。

  他僵立在原地,原本那些罪己的陈词此刻全都卡在喉咙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后李广苦笑了两声:“大将军莫不是在取笑李某,我自知漠北一战迷路,今日特来和卫将军说明情况,此事与校尉无关,皆是我……”

  卫青一听李广这话,心里就警铃大作,按照天幕所说的推演,李广说完这些话,马上出门就要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抹脖子了。

  向来温润待人的卫将军忽然强硬起来,把李广这番陈词直接打断:“君无戏言,卫某岂会以天子之令欺瞒李将军。漠北一战陛下也未有怪罪之意,只是按照章程,要了解始末细节,以便日后参考。”

  李广发蒙的大脑这才转醒过来,他原本因逐渐衰老而浑浊的晶状体也闪耀起光芒来。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

  “李将军慢走。”

  卫青亲自迎送李广离开将军府,目送后者脚步轻快地离开后,还指挥了两个身手好的侍从远远跟上,如果李将军有什么自刎一类的行为及时阻拦。

  根本没用到——两个侍从一路护送李广回了家,禀报卫青,李将军没有任何异况。

  长安宫内。

  汉武帝仍在和臣子们头脑风暴,最后还是他自己灵光一现。

  他们将东方朔整理出来的天幕记录重新读了好几遍,汉武帝慧眼如炬,对王莽的新政展露了兴趣。

  虽然这是个乱臣贼子,但要想压制住已具雏形的豪强地主们,最要紧的还是打散他们的田。

  把田再分给地主们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庶民,他们是一定会反抗的,那要是把田收为汉家所有呢?

  汉武帝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这样的构想,便立刻有臣子反对:“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然豪强地主与长安距离甚远,偏远之地圣令难通,即便是收为汉朝所有,也难以阻拦他们侵占其中的良田。”

  有人附和道:“是也,今偏远之地已有侵占无私主归于国土的地主之例,且因督查不严,军队难达,此类现象也难以治理。”

  东方朔道:“有这样的弊情,却得不到解决,这便是监察机构的不力。”

  前面两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汉武帝道:“东方爱卿有何高见?”

  东方朔拱手道:“监察难达,是中间环节的官员多有腐败,望陛下明察。而已侵占汉室所有田地的豪强,可特派长安的一支军队,前往严肃查处,再广告全国,余下的豪强地主便也会忌惮三分。”

  “至于陛下方才所说的将田地收为国有,臣尚有疑虑,琴弦过紧则断,若是将所有的田地都收回,只怕各地不会太平,”

  “可以长远计之,父田子承,然不得以长子全部继承,需按份额分与其他儿子,一分为九,其四为长子继承,四为其他儿子继承,余下的一收为国有,使原本少田无田者耕之。其税名目再一变化,改为租赁田地的佣金。如此一来,国库收成不少,豪强地主之分田带来其氏族内斗,分予汉朝的那一分便没有他们争夺余下的四分重要,此外,少田无田者也有了生存之所。”

  汉武帝仍有疑虑:“只取一分,是否有些过少了?”

  东方朔展颜道:“不少,一辈人便是一分田,三辈人便是三分田,长此以往,在内斗消磨中,这些豪强的拥田也逐渐凋零,再加之田产分家,长子若是过于突出,便兼辅以徙陵之策,断去最强劲一臂,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汉武帝深以为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长子的份额还可再缩减,根据总人丁数目再做定夺……毕竟总不是每一个长子都能顺了老子的心意。”

  说完,他面色也微沉下去。

  臣子们了然,陛下这是想起了自己后代的那四个大草包了。

  不过对于皇子与皇位的定夺一事,他们可是一句建议也不敢提。

  汉武帝也在想这个问题——立长不立贤,容易养出大草包,可若是立贤不立长,则会招致皇子之间的手足相残。

  难呐,真难!

  --------------------

  强汉篇进入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