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汉武帝要是想给李广一个合适的封赏,也有点难度。

  按理说西汉有功必赏,而将军的封赏一般取决于战役的胜利程度,从将的封赏也会跟随着主将的封赏随之浮动。

  这里没有什么疑问,合情合理,但是当这个主将是咱们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时,就有点问题了。

  元狩六年这一场,李广从军有功,但是注意,卫青现在已经是长平侯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万户侯,是很高的位置。

  西汉的军功爵分为二十级,最高的就是彻侯,长平侯就属于这一级别,也就说,再往上已经没有爵位可以给卫青封了。

  主将没有封赏,从将的封赏也一并没了,不光是李广,其他几人同样也是一样的待遇。

  这里就是西汉封赏制度不合理之处的体现,主将封无可封,难道能说明从将无功吗?

  这可能是李广离军功封赏最近的一次了,在这之后,作为疑兵,战术上当然是有作用的,但是可惜这种隐晦的益处也不计算在内。

  如果汉代的军功制在这些细节上能有更好的完善,不光是李广这样的将军能有所终,底下的士兵也会更有奋战的动力。

  清朝的军功制就很完善,首先是封赏,不光是赐爵与银钱,更有抬旗、冠服、赐号等等各种花样,包你满意。

  对于什么样的情况,作什么样的赏赐,也都分地很细致,例如攻占城池时,不同规模的城池封赏级别不同,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爬上城墙的,封赏又各自有所不同。

  这样的军功体系,面面俱到,对士兵积极性有很大的调动。】

  汉武帝若有所思,本朝的军功制承于秦朝,并有所修缮,天幕所言的封赏细则,倒也不失为一个鼓励军功的方略。

  只是,老将李广在他心中,用兵打仗的本事有一些,但是总是坏运气,和卫霍二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为何天幕屡屡提到“李广难封”,是自己这些年埋没人才了不成?

  这句话是因何而起?

  这话只是作为他心中的困惑,不便于当众问天幕,担心有损他在群臣心中的形象。

  弹幕里也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这些观众可没有什么偶像包袱,直接就大咧咧地问出来了:

  [李广真有这么好嘛?人家卫霍是把匈奴杀了个片甲不留,李广能和他们比?]

  【李广难封的说法之所以流传千古,首当应归功于司马迁,他在编纂《史记》的时候,单独为李广立了一个《李将军列传》,并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他自身的际遇。

  他以精湛的笔法诉说了李将军的“怀才不遇”,以此抒发自己的志向,故而后世的文学作品也常常引用相关典故,使得李广的形象成为了文艺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李广和卫霍当然不能放在同一个层次去比较,毕竟他在史册记载中,军功的确不算卓越。但抛开司马迁的引导不谈,人才的埋没与军功分配不合理也是有迹可循的,不能直接评判此人庸俗无聊。】

  汉武帝了然,叹道:“天幕所言有理,朕从未想过,朕大汉的军功封赏竟有如此弊病。”

  卫青出言抚慰道:“陛下不必过忧过虑,自尧舜至今,从未听过清朝的名号,也没有听过编纂如此细致的军功制册,想必已是……千年之后的继任者,我辈不及也是难免。”

  卫青也不知道清朝是多少年后的新兴王朝,但是眼下来看,西汉应当不会再现秦的覆辙,后朝的迭代……说个千年之后应当不为过。

  汉武帝道:“那便更要从中有所学,既是后世之人的智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幕将后世之术泄与我大汉,是大汉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沉声望向诸臣:“今日邀请游园,本意是庆祝二位将军班师回朝之余,与朕的诸位心腹爱臣把酒言欢,不曾想骤现天机…”

  原本蔫耷了好一会儿的公孙卿像是病狗闻着饭菜香似的,一下子抬起头接道:“陛下圣明,天幕是上天对大汉,对陛下的嘉奖,臣等定当字句观瞻,从中体悟。”

  其他臣子:“……”

  怎么他这么会见缝插针呢。

  汉武帝对公孙卿这一套不换汤也不换药的马屁已经有些麻木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看向东方朔:“东方中郎,去取笔墨竹简,不要错漏后面任何一个字。”

  东方朔领命,从侍从处取来笔墨竹简,在宫内的石桌上摘录起来。

  公孙卿被汉武帝直接忽略,站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原地,尴尬地像个棒槌。

  所幸天幕也开始播放下一段“七宗罪”的视频,公孙卿窘迫的神情根本无人在意。

  [这四宗罪,其实是一宗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和三宗罪“李广难封、用人唯亲”一并衍生而来的。]

  天幕上的汉字金光汇聚,最后变成八个大字:

  [刚愎自用,专/制/独/裁。]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皇帝都有这个毛病,你看汉武帝,怀疑他怀疑你,最后把自己的好儿子给作没了。他拿主意从不过问臣子的意见,主打的就是一个独断专/制!]

  视频再次被暂停住。

  【其实和这个博主说得正相反,专/制/独/裁在我们今天看来,是一个十足的贬义词,但是一切历史评价都要放在当时的时代背景里去思考。

  上次去西安兵马俑的时候,主播已经和大家探讨过这个问题,中国的帝制在封建社会中有着独到的优势,只有绝对独裁的体制,才能将如此一片广阔疆域上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汉武帝文治武功,更是本朝许多重要制度的创始者,以内朝抑制外朝,取代宰相过高的政治职能,进而更好地集权于一人。】

  有弹幕疑问道:

  [那卫青功高盖主,引来汉武帝忌惮,又是怎么一回事?]

  [确实啊,主播再讲讲军权呗]

  【和大家以为的卫青功高盖主其实也不同,卫青的大司马之号只是虚职,并无实权,更像是一种对有功之臣的表彰,军政权实质上仍旧是牢牢把握在汉武帝手里。

  李广也好,卫霍也好,还是其他名声不如他们响亮的将军公孙敖等人,都是先从汉武帝身边的近卫一类的职务做起。李广看起来没什么功名,人家好歹也是个郎中将,天子近臣。在长年累月的君臣相伴间,有了深厚的信任,在需要打仗时,汉武帝才会从中选出合适的人选,给予临时调令。

  所以,汉武帝并没有把军权全权放给将军。

  诚然,将军的权力集中利于作战,但是皇权集中,才能够避免乱权乃至政权颠覆的情况,保持长期稳定的发展。

  而他征战匈奴,开疆拓土的功绩,也离不开他“专制独裁”的一面,只有亲手掌握这份至高无上的皇权,他才能集中全国的力量。

  汉朝为什么会被后世成为强汉?后有唐宋元明清,但是再也没有哪一个统一的朝代被冠以“强”之称谓。

  这是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觉——我们自称汉族,称汉人,穿汉服,写汉字,说汉语,是从哪里开始,正是始于强汉。

  与西汉盛世相对应的,是盛唐,而唐王也总是自称为汉家、汉国,这也是对强汉的民族认同感。

  四大文明古国如今只有中国未被冠以“古”之前缀,得以留存至今,其余三者,都在历史长河中毁于外族入侵。中国上下五千年,即便是有外族入侵,汉人也总能在硝烟弥漫的大地上重建家园,不断强化自己的民族认同感,薪火相传。

  再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强汉之强,不是因为刘邦乱世称王,也不是因为文景之治欣欣向荣,而是汉武帝时期,他做到了前所未有的大一统,承接秦始皇梦想,并将之推到更高峰。

  他真正地完成了政治、军事、意识形态的大一统,南征北伐,使得中原华夏文明不再被欺侮,也不用再靠屈辱的和亲委曲求全。

  强汉,在汉武帝的带领下,走到了民族历史上一个光辉璀璨的时代。

  独断专制也要被称作他的罪孽,实在是对历史的不公评价。

  再说到前面四个字,刚愎自用。

  这个博主得出这个结论的思路,也不难理解,按他的说法,汉武帝罢黜百家,又偏爱任用卫霍这样所谓的裙带佞臣,在这两个假设成立的前提下,他自然而然地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问题是这两个前提根本就不成立啊!

  卫霍这一点自然不用多讲,这两位可是多少君主梦寐以求的良将,同时汇聚一堂,傻子才不重用呢。

  至于罢黜百家,也是子虚乌有的捏造。不说杂家东方朔、纵横家主父偃这样有功名在身的名臣,汉武帝当政期间,更是“畴咨海内,举起俊茂,与之立功”,他开创了献策上书的官员选拔之路,察举制和官员的监督机制逐步确立与完善。

  一时间,各郡国来长安进言献策者无数,其中也不乏为汉武帝任用而身居要职者。

  这样一个贤明的君主,又怎么可以说得上“刚愎自用”这四个字呢?】

  天幕话音落下,满院文武都没有声音,只有东方朔那边抄错字,在竹简上刀削的声音。

  汉武帝心潮澎湃——后世对自己果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他半生走来,漠北一战大胜,汉匈之争大获全胜,正是西汉王朝最春风得意之时,天幕所描摹的后世民族自豪,恰好戳中了这位汉武大帝内心最深处的愿景。

  幸得江山如画,幸得文治武功,君臣荟萃。

  正当他心头感慨万千,这时,医待诏和霍去病也回到了院中。

  他关切道:“霍将军问诊可有什么结果?”

  汉武帝心中想到这位他最欣赏的少年将军,竟被预言两年后撒手西去,方才激动不已的心也微微冷却下来。

  天幕对自己多有嘉奖,但同时也给自己留下不少难题。

  医待诏行礼道:“回陛下,霍大将军脉象如常,并无大碍,身上或有几处战是落下的旧伤,也都修养地很好。大将军年少,身体正是强健的时候,应当无碍才是。”

  汉武帝却锁紧了眉。

  此时的“无碍”才是最大的弊病,倘若是真的能查出来什么疾病,细心医治也就罢了,就算是什么疑难杂症,大不了为他重金悬赏寻遍大江南北,举国医家之最,还不能救下这个大汉最璀璨的臣子?

  总而言之,真有什么疾病发现了,反而是好的。

  ——但是眼下医待诏却俨然一副霍去病身体康健的意思。

  那么霍去病的死因,便也还是一团迷雾,将会一直笼罩在这对君臣之上。

  这可如何是好?

  是突发的恶疾,状况直转而下,医治不及时,还是真的朝堂中出了什么乱子,自己未能发觉?

  汉武帝一筹莫展之际,霍去病瞧出了陛下和舅舅眉宇间对自己的担忧,很是感动。

  他端正身体,向着汉武帝行了一个标准的立礼,继而说出一番潇洒的话语:“陛下,臣无论时日无多,亦或是尚多,都无再多怨言。臣方才二十二岁,便已得到陛下的厚爱,披挂上阵,作为骠骑大将军,为大汉立下功劳,这已是臣一生之幸,也是臣一生的顶点。得此所幸,又哪里会在意一生长短?”

  “若是只有两年,臣也愿在戎马上度过余生,还请陛下不要因忧,而让臣在长安养病,医待诏已断言臣无大碍,便说明还能再上战场,和匈奴再战上八十个来回!”

  霍去病向来是一个不善言语的臣子,这番话正是他此刻的肺腑之言,说得在场的诸位无不为之动容。

  少年将军,果真是好气性!

  他一生战功赫赫,战场便是他的第二故乡,即便是两年,也不愿意让自己禁锢在寿数上,做一个废人。

  霍去病的猜想也不是没有根据,方才汉武帝确实动过让霍去病在长安将军府邸安心调养的心思——不光是汉武帝,后世也有很多人认为霍去病是在战场上积劳成疾,工作太过忙碌才会一个没看住过劳而亡。

  汉武帝深深地望了霍去病一眼,沉声道:“朕不剥夺你的军权,只是霍将军也莫要太过操劳。”

  他继续道:“医待诏,你以后就跟着霍将军,贴身看护,若是将军有什么情况,拿你是问。”

  医待诏诚惶诚恐地跪下领旨,心里忙不迭地叫惨:天呐,那将军短命,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掉脑袋!

  汉武帝还觉得不够:“朝堂上其他的医待诏,也与你轮班,每日有两人值守将军左右,半炷香的时间也不要落下。”

  “不,三人。不,还不够,丞相再差人去民间,重金征来更多的医待诏,最好是对各类疑难杂症有所精通的……除此之外,尽量选要身板子硬朗的,能随军出征,跟得上霍将军的。”

  霍去病瞪大了眼:陛下,这是否有点过度保护了!

  他这身体还硬朗着呢,怎么就天天被一群医待诏团团围住了!

  还没等他推辞什么,他敬爱的舅舅卫青对汉武帝的命令表现出十成的赞同:“甥承蒙陛下厚爱,只是国库已不充盈,征医待诏的重金,臣愿从臣的年俸中代为扣除,还请丞相大人多多上心。”

  丞相突然就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这是干嘛!不用你们说我不敢怠慢霍大将军啊!

  他有苦说不出,只能领命道:“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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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霍去病随身带一个大医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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