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衡其实搞不大懂他这个头顶嬴政id的榜一大哥。

  大哥很怪,大哥问完“西汉强盛,又有秦制为骨,缘何还会灭亡?”之后,直播间打赏排行榜上的那个头像就直接灰了。

  “嬴政大哥,你还在吗?”

  祁衡出声问道,然而弹幕久久没有再次出现那个金色的名字。

  [你还真别说,这哥们cos挺有感觉的]

  [确实,兢兢业业秦始皇]

  [如果真嬴政知道大秦的结局,他能改变吗?]

  [应该能吧,那可是秦始皇]

  [别吧,蝴蝶效应警告,说不定种花家的历史都要改写了]

  [害,就这么想象一下,别上纲上线,你就当平行时空。]

  无数条不相干的弹幕飘过,但嬴政的头像始终没有再次亮起。

  祁衡抓了抓柔软的黑发,清清嗓子:“榜一大哥的这个问题,就留到下次开播再聊吧。”

  他正好从三号坑的建筑内走出,骄阳西斜,天色也变得柔和。

  祁衡弯了弯眼眉:“天色不早了,这次兵马俑之旅就进行到这里,观众朋友们,再见!”

  [挥挥,主播再见!]

  [主播下次开播啥时候呀?]

  祁衡:“可能下个周末抽时间还会再开播聊聊天?到时候找几个秦汉交接相关的视频给大家边看边唠。再见啦,下次开播会提前通知的!”

  他关闭直播间,直接熄灭手机屏幕,完全没注意到屏幕上方滚动了一条消息:

  [古今直播系统恭喜您首秀成功,民生值结算后,将会转化至功德系统——如无特殊要求,功德将会自动为您兑换。]

  屏幕熄灭后,似乎是默认宿主已知悉,消息也自动从状态栏中消失。

  祁衡对手机里这些动静一无所知,他轻快地哼着小曲,琢磨的都是回家路上怎么才能绕到小学门口,买一根香喷喷的淀粉肠。

  十日后,深夜,祁衡如约打开电脑中的直播软件,上线和观众们打招呼。

  在咸阳宫君臣的视角里,天幕在陛下消费一千民生值开了一炷香的网络会员服务后,仍然是一片黑暗。

  只有一行字缓缓映出:

  [主播尚未开播!预约开播时间:三十分钟后。]

  “何为三十分钟?”

  秦始皇未曾料想到,花了近一半民生值兑来的一炷香,竟然仍是一片漆黑。

  群臣议论声喳喳。

  “莫非是三十炷香的光景?那莫不要等至天亮了再黑?”

  “臣以为是三十时辰,要再等二日方能再现神迹。既为神迹,必有其自身之周天。”

  “狗屁不通,那咱们辛苦这十日,费心劳神挣来的民生值,岂不是就打了水漂!”

  这个正小声怨念深重的廷尉大人,前些日拟定大赦的细则,他是最累的一个。

  即使有李斯这样的秦法专家从旁协助,要将秦法繁复条目中,可以大赦的条目拎出,再按叔孙通和天幕所言降刑,甚至免除刑罚,此等工作量让整个团队连轴转了三天三夜,才算是囫囵交了差。后续尚还有无数细则要再修再订传给各个郡县,不可不谓不辛苦。

  见群臣商讨不出一个“分钟”的定义,秦始皇也只能静静地等下去——他心中一片烦闷,不知如何再运用余下的民生值。

  殿中燃着一炷时香,等到此香燃至只剩最后一个灰尖,火星也若隐若现时,天幕骤然亮起,画面中只有一双皓白纤长,骨节分明的手。

  万众瞩目的男声再度响起时,咸阳宫殿的群臣激动地几欲落泪。

  “总算是来了……”

  “天幕重开!天佑大秦!”

  秦始皇也感慨激昂,生怕画面消失,连忙再氪一千民生值,续了新的一炷香。

  香雾腾升间,所有人皆是紧紧盯着天幕,生怕错过点什么。

  【观众朋友们好久不见,今天按上次的约定,讲一件秦汉交接的趣事。

  咦,嬴政大哥在线,欢迎大哥,大哥今天来的好快!

  为了感谢嬴政大哥的支持,那先接着讲上次没讲完的问题。

  说到西汉灭亡的原因,首先要将西汉分为三个时期。

  首先是百废待兴的发育期,又汉高祖至文景二帝组成,他们推动汉朝稳住脚跟,扎实稳步向着中兴期发展。

  其次是汉武帝始,至汉昭帝与汉宣帝时期,盛世西汉由此展开,版图进一步扩大,“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的形式也在昭宣中兴中逐步好转。

  最后便是元成哀平时代,在这里,大汉王朝逐渐走向衰落,前面积累下的多项弊病也逐渐显露。】

  秦始皇心中不免泛起酸涩,如此看来,西汉传承了十余位皇帝,才走向灭亡,而且最后的衰败之期也足足有历经四位皇帝——他的大秦却二世而亡,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越发觉得担子重了起来。

  【病变是从汉武帝时期便已经深植在这个百年王朝的骨血深处的。

  在汉武帝治国期间,虽则大汉的疆域拓至前所未有的地步,但是常年穷兵黩武,外征四夷,耗尽了前两代君主的积累,这份财政压力自然而然的给到了农民阶级上。

  虽则汉武帝晚年及时醒悟,轻薄赋税,减免徭役,但实行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土地兼并,就像是历代王朝皆挥之不去的阴影病毒,在王朝发展至巅峰时也悄然蚕食着它未来的气数。

  豪强之徒用多种方式扩大自己所拥有的土地,其中有甚者,家财百万钱才不过是被称为“豪强”的入场券,这样恐怖的财富聚集,背后便是无数失去农田,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们兼并土地的方式可谓是多种多样,变着法子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扩大自己的丰盈。

  首先是强买贱卖,朝堂横征暴敛的结果导致无数农民无法在支付完苛重赋税后还能填饱肚子,他们被迫售田宅,卖儿女,走投无路只能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用极低的价格出售给当地豪强。

  他们的最后一片田野,一把农具,一所房宅,都只能作为欠款的利息交付出去。甚至到最后,不要说是儿女的性命,连自己的的身体也要典当清算,彻底沦为豪强的奴婢。

  更有直接不花一个子儿抢占民田者:根据《后汉书》记载,太山太守苑康到任后,严惩当地抢占民田之强豪。这还是遇到正直父母官的地区,那么其他地区又会是何种景象,便也不难想象了。

  他们甚至敢抢官家的田,空地荒地自不用多说,汉武帝多次下令“假田于民”,意在让耕者有其田,不至于成为流民,但是这些天在分配中,有相当一部分没能送到真正的农民手里,反而在当地官府手里,先由豪强掠去一部分,剩下的才是农民的,不可为不嚣张!

  放任豪强得到发展的后果便是民众的饥不择食,从农民转为流民,成为社会极大的不安分因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时百姓所求也不过是能吃饱饭,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然而放眼全球,那样的场景都是一种美梦。

  大汉的梦该醒了,等行至汉成帝时,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沾,连老天爷也开始作难,连年天灾,江河决堤,自然是连年的歉收,流民问题已经成长为不可忽视的地步。

  汉哀帝时,更是留下了名臣鲍宣著名的七亡七死论:

  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县官重责更赋租税;贪吏并公,受取不已;豪强大姓蚕食亡厌;苛吏徭役,失农桑时;部落鼓鸣,男女遮列;盗贼劫略,取民财物。

  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治狱深刻;冤陷亡辜;盗贼横发;怨雠相残;岁恶饥饿;时气疾疫,。

  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

  鲍宣之论字字泣血,可见一斑。

  正是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下,导致西汉最终行将木就,走向灭亡。

  忍无可忍,孰不可忍!

  暴动的百姓揭竿而起,一如当初秦朝的灭亡一样,一切皆因由民生,民众的不满使得再次改朝换代。】

  祁衡说的激昂,秦始皇却直接沉默下来。

  作为大秦的最高统治者,他自出生起,便从未历经过农民之苦,胸怀的是天下社稷,也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鲍宣的七亡七死论将满朝文武震地说不出一个字。秦汉相接,两朝民情相似,如果秦想要走得长远,便要从源头抑制住这样的形势发展。

  所幸一切还来得及,大秦土地兼并尚未发展至巅峰,一方面是始皇之威尚在,二是秦执行抑商政策,豪强尚未得到未来无尽之财富,便也没有能力大肆土行地兼并之事,三则尚未至民众难以忍受赋税徭役之时。

  秦始皇环视诸臣:“天幕所言是,朕亦曾听闻有乡豪私购黔首之田,西汉之“病变”竟也出现在本朝,可见其顽疾难医。此前朕曾拟令迁豪强至边远郡县,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何新思量?”

  无人应答,所有人皆是冥思苦想状。

  唯有叔孙通出列,拱手笑道:“那自然是看陛下所选,要压这帮逆贼,可以数令并下,来个全面打击。他们要做豪强?那也不怪大秦先下手为强了。”

  其余冥思苦想的臣子僵硬地转过头——还是你叔孙通不讲道理呐,大家都试图想出一个一本万利的法子,你倒好,直接把各种只要有一点用的计谋,一股脑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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