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缚妖【完结】>第66章 过往

  “砰!”车门被砸得很响, 唐音缩了缩肩膀,小声问了一句:“你去哪儿啊?”

  叶清影打的第三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难不成清风涧的信号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吗?

  她心口郁结, 冷冷道:“我打车回去。”

  “哦。”唐音没敢直接和她对视。

  凶什么凶, 小心份子钱扣五百。

  凌晨的单子迟迟没司机接单, 特别是在酒吧一条街上,正值高峰期,打车都排到几百名以后了。

  叶清影打开了地图, 搜了自家小区的位置, 显示步行需要两个小时,也不太远, 索性就直接走回去。

  从市中心到城南, 河流蜿蜒,沿着人工修葺的步道就能抵达。

  风吹得她衣摆翻滚,她这才有空, 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墓穴里, 她依偎在南禺怀中,有些过往便蠢蠢欲动,她这才意识到,记忆也是会被篡改的。

  叶清影第一次见南禺的时候还没化形,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就孤零零地躺着, 挣扎着爬起来又摔下去, 疼了也只会低声哼唧。

  据说,她的族人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都死光了, 全部掩埋在雪地里, 所以她从小对亲人的概念就很淡薄。

  因为没见过,所以就不在乎。

  南禺很爱捡东西,所以清风涧一直很热闹,什么小黄小白,小七小八,都是她给灵兽取名字的方式。

  但她有名字,南禺待她总归是不同的。

  说来也很奇怪,只是因为她喜欢吃蔬菜,便被定了“叶”这个姓,彼时她便想,这大概是全天下最不靠谱的师尊了。

  南禺从不拘着她,自己饮的是灵泉,吃的是野果,但清风涧所有的灵兽都比她凶,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打不过的,所以南禺总是夸她皮实,不哭也不闹。

  那天,她从老桃树上摔下来,嘴唇磕了一道血口。

  南禺都没来得及穿外衫,轻轻抱起自己的时候,叶清影闻见了凛冽风雪间的桃花馨香。

  那人的手很凉,拍自己后背的时候,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说:“阿影乖,不哭哦。”

  谁会哭呢?谁要哭呢?

  她被海东青吊在天上飞的时候,没哭,她被一群狸花猫追着捉弄的时候,也没哭,不过是擦破了点皮,她不会哭的。

  叶清影忍不住舔了舔唇,尝到了一丝丝咸腥,沉默着靠了一会儿,抬头的时候,南禺的衣裳被沾湿了一小块。

  想必是她仰头的时候,雪落进眼睛里了。

  南禺握住了她的手,在头顶落下一个轻浅的吻。

  从此,那人,便成了她的妄想。

  此后经年,海东青随着族群迁徙去了北方,狸花猫生了一窝又一窝的小崽子,遍布清风涧的漫山遍野,但从前欺负她的那只早死了,变成了山顶的一簇野草。

  陪伴南禺的,只有自己和老桃树。

  后来,她毫无征兆地化了形,中间出了点纰漏,所以从小她身子骨便弱,顺理成章多了位师尊,规矩也多起来了。

  不可出清风涧,不可泡冷泉,不可食野果,不可偷喝酒......

  但她野惯了,不会听的。

  她爬上灵山之巅的时候,那几个凶巴巴的师叔都是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仿佛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从泥水里捞出来的小萝卜头。

  不过,她如今还是要说一句,灵山真的很难爬。

  因为巫师心绪不宁的缘故,占卜的龟壳裂开了,巫即瞪着眼睛问她:“哪家的丑娃娃,来灵山做什么?!”

  她挺着胸脯,“我是来找人的。”

  灵山之巅,四季变换莫测,一半春光潋滟,一半秋风瑟瑟。

  巫咸师叔是个很温柔的长辈,也不嫌弃她满身污秽,拿手帕给她擦了脸,“小阿影要找谁呢?”

  他们想的,无非是小孩子贪玩罢了。

  她绞着手指,抿着唇还未言语。

  巫即便开始轰她,提着她的衣领就往外走,“你这个清风涧的小宝贝疙瘩,你师傅要是知道你不见了,非得把我这儿炸平了不可!”

  她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抱着师叔的手臂不撒手,倔脾气上来了,执拗道:“我不回去。”

  巫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偏拿她无计可施,“我送你!”

  “我不!”她反驳道。

  最后,她还是忘了如何回的清风涧。

  她是在晕倒后的第三天苏醒的,这场病断断续续又持续了小半年,在外游历的南禺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屋舍的门紧锁着,交谈一字不差地钻进她耳朵里。

  她迷迷糊糊的时候也分得清,巫咸师叔温和内敛,语速也慢些,“小阿影说是来灵山找人呢。”

  巫即粗狂些,嗓门也大,“萝卜缨子高的小东西还硬是爬上来了。”

  南禺敛眸,羽睫微颤,叹息了一声,无奈道:“大概是去找我的罢。”

  巫咸又问她:“此番还走么?”

  沉默了半晌,始终没人应答。

  她心急听答案,撑起上半身贴着墙,受了寒咳嗽了一声,不小心又栽了下去,闹了很大的动静。

  门锁“啪嗒”一声开了,脚步声又急又快,她却觉得还不够,明明这个拥抱等了几个春秋那么久。

  南禺把她抱到床上,未曾苛责,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说道:“江南绿豆糕,这次我忘记买了。”

  这一瞬间,什么东西落下来了。

  叶清影偏着头,瘪着嘴,就不说话。

  南禺顿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想吃些什么?”

  叶清影摇了摇头,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进了被子里。

  良久,南禺戳了戳圆滚滚的被子,轻声道:“阿影,乖一些。”

  然后,小被子开始有节奏地耸动。

  南禺握着被角,直接给掀开了,叶清影攥紧手指挣扎了一下,还是缓缓松了手。

  她哭的时候,总是憋着声儿的,满脸泪水,好似十分委屈,教人心疼得很。

  南禺怎么受得了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忍不住亲了亲,问她:“你哭什么?”

  叶清影哑着嗓子,“没哭。”

  这不睁眼说瞎话么,脾气比小时候倔多了。

  南禺想逗她笑,便说道:“原来绿豆糕这么重要,把阿影都气哭了。”

  叶清影心说:谁稀罕绿豆糕了。

  不管如何,好歹是止住哭了。

  南禺看着她比前几年略高一些的个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觉得今日叹得气比一年的都多,于是岔了个话题,说道:“阿影快看。”

  南禺点了一簇指尖焰,轻轻扔出了窗外,闪烁的火苗由黄变成浅绿,在空中散开成千上百个火星子。

  “燃。”

  火星子倏地炸开了,在清风涧星月高悬的夜幕中变成了一片璀璨的烟火,迷了两人的眼。

  南禺轻笑道:“喜欢么?”

  叶清影抿着唇点了点头,终于愿意主动搭话了,“这是师傅新学的么,叫什么名字?”

  南禺扯了扯她的脸,“业火焚心,想学么?”

  “想学。”叶清影板着一张小脸,却倏地打了个嗝。

  南禺捂着肚子憋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小阿影脸颊红扑扑的,一本正经道:“这名字不好听,煞气好重。”

  只要你不哭,取什么名儿都可以。

  “那你取一个好了。”

  “那就叫莲杀术吧。”

  “噗——”南禺险些破了功,擦了擦眼角问她,“哪来的灵感?”

  小阿影学着大人勾唇一笑,说道:“自己想的。”

  好中二啊。

  河风悠悠,叶清影停下脚步,捂着脸兀自笑了半分钟。

  她想起来这是哪儿来的灵感了,大概是南禺精养的那池子莲花,一夜绽放的时候格外夺人心魄。

  只是,这些都过去很久了,久到她差点忘记了。

  约莫凌晨四点,终于见了小区的大门,值守的保安睡眼惺忪,向她道了声好,“叶小姐,今天忙这么晚。”

  “嗯。”叶清影轻车熟路地拐了弯,掏大门钥匙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最近小白不安分,所以她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特意锁上花园的大门,可眼下,锁是打开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胸腔剧烈地颤动了两下,三步并两步快速跑回去,按指纹的时候手都在抖。

  客厅的灯亮着,女人背对着她在看书,听见了看门的动静,回头温柔地笑了笑,“回来了。”

  叶清影咬了下舌尖,镇定自若地问她:“你...多久回来的?”

  南禺阖上了书页,弯了弯眼睛,“下午便回来了。”

  可叶清影分明闻见了一股湿湿的泥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