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缚妖【完结】>第62章 忘川

  传闻中的判官, 凶神恶煞,青脸獠牙,似乎这般威猛才镇得住地狱四司, 但陆判却长了张清俊的脸, 甚至比南禺上次见他时还要白净。

  陆之道衣摆处沾了水渍, 白眼一翻,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身后亦步亦趋的俩鬼差缩着脖子, 大气都不敢喘。

  “好个没脸没皮的兔崽子!”巫即从房顶一跃而下, 顺风卷来一阵浓烈的酒气,“扰你爷爷清梦了!”

  巫即今晚抱了十坛陈酿, 只看得见杵门口的影子, 便以为来得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对方无礼在先,自己怼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

  嗬, 不得了, 枷锁将军顺着破碎的门框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也不知道从察查司上来要赶多远的路,陆之道两鬓乱糟糟的,眼球里密布着红血丝,瞧着狼狈得很,他反应了一会儿,攥着判官笔咬牙切齿。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鬼差哆哆嗦嗦地拦住他。

  这毕竟是清风涧的地盘, 比不得在冥府时人多势众, 更何况就算有察查司撑腰,陆判不也没打过南君么。

  枷锁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陆之道忍了又忍, 额头的青筋直接炸起, 还真有些骇人, 一改白面书生的形象。

  巫即眼前叠影重重,索性凑近了观察他,滚热的呼吸裹挟着发酵后的酒味,直愣愣冲上陆判的面门。

  “呕——”陆之道唇边蠕动,倏地脸色一变,弯腰吐了不少酸水。

  “找打!”巫即怒目而视,砰一声摔碎了酒坛,捡了块边角锋利的碎瓷片就甩了出去。

  空中略过一道残影,陆之道侧身闪躲,碎瓷片擦过耳际,割断一缕发丝狠狠嵌入桃木枝里。

  千年老桃树生了灵,“唰唰唰”几道破空声,零零散散落了许多枯黄的叶子,一怒之下将枷锁掀翻在地。

  枷锁将军:“......”

  挨着悬崖,差点凉了,真委屈啊,惊魂甫定的鬼差又惊又惧,脸上被桃木抽了几道红痕,左右脸肿老高了。

  “轰!!!”

  两根金丝楠木漆红门柱被拦腰斩断,千年雷击木门面儿被轰得连渣都不剩了,这缭绕的是灰土还是水雾亦是分不太清了。

  陆之道拂了拂袖子,将判官笔拢起来,神情倨傲地骂回去:“老东西为老不尊。”

  灵山平日里都是巫咸在各处走动,只闻得十巫的威名,鲜少人见过巫师的庐山真面目,所以陆判认不得巫即也算情理之中。

  虽说冥府与灵山有分庭抗礼的实力,但单拎十巫与四判中的一个来斗,孰高孰低还真不一定。

  巫即脸都绿了,酒醒了大半,瞬息之间欺身而上,叨叨道:“口无遮拦的臭小子。”

  青鸟在头顶鸣了三圈,陆之道只感觉眼冒金星。

  解忧愣了几秒,这是她成为鬼魂以来,第一次憋不住笑。

  身为察查司的判官,手握监察重权,陆之道什么样儿的恶鬼没见过,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道法符箓仙家秘术,他什么招式都想过了,唯独这破玩意儿真失算了。

  清风涧万物皆有灵,巫即自是舍不得伤,于是掏出了兜里的千年老王八壳,照着陆之道的脑门邦邦就是两下,砸得对方一时失神,肉眼可见起俩肿包。

  “哈...咳咳...嗯...”枷锁捂着嘴偷笑,又不敢太夸张,神情促狭,憋得很辛苦。

  在下属面前丢了脸,自是要想办法找补回来的,陆之道胸口堵着一口气急着要宣泄出来,于是白面换成了青皮,判官脸上的青筋像是皲裂的玻璃纹,将一张脸衬得十分凶煞。

  “变脸,这好。”巫即乐呵呵道。

  陆之道动作一滞,低吼道:“好个屁!”

  左臂撑爆了衣裳,沟壑纵横的皮肤似有火光流窜,指尖在眉心剖开一道口,从里面缓缓挤出一颗惨白的眼珠子,生硬地转动了几下。

  “往旁边去点儿不成么?!”

  “你别老挤我!”

  枷锁将军抱作一团,躲着千年老桃树裸露的根茎后边儿,支出两对眼珠子乱瞧。

  桃树并未搭理他们,挑了根枝叶繁茂的,缠在解忧纤细的腰上,慢悠悠地举过树梢。

  解忧弯了弯眼眸,拍了拍它的树干,“谢谢。”

  “噗倏倏”响了半分钟,枝叶交错的声音像是在掩唇轻笑。

  “要打滚出去打。”南禺站在门口那堆废墟里,一抹耀眼的指尖焰,眯着眼,眉宇间藏着不耐。

  天生的桃花眼,狠厉起来,偏就唬得住人。

  “不打,不打。”巫即按了按两撇小胡子,怒气收放自如,嗫嚅道:“别说我老头子倚老卖老,欺负后辈。”

  说实话,若真要论年纪,两人应是大差不差的,但巫即这样一说,显得陆判矮了一截,冥府在无形之中低了灵山一辈。

  青鸟趾高气昂地飞了过去,屁股后边跟了一列威风凛凛的海东青。

  “吧唧”一坨鸟屎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陆之道的发冠上,灰白相间,油亮黏腻,真是肥料中的佳品。

  南禺:“噗。”

  女人眼眸明媚,戳了戳青鸟软乎乎的脑瓜子,险些镇不住场子。

  这拉肚子的模样,大概是某人又喂食了不少鲜果子。

  周遭响起一阵很清晰的抽气声,“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枷锁将军念念有词道,躲得影儿都没了。

  陆之道刚收敛了一点暴躁性子,在鸟屎落下那一刻全破了功,说得太急险些磕着舌头,“南、禺!”

  南禺敛着眸子,鼻音慵懒:“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陆判官。”

  巫即腆着肚皮,又抬头看了一眼,“我就说怎么长这么丑,是判官就不稀奇了嘛。”

  “呸!”陆之道啐出一口血沫。

  哎哟喂,这说啥不好,非捡着陆判的引以为傲的相貌诋毁,枷锁将军恨不得晕在那墓穴里头,永世不出。

  陆之道撑着树干站起来,身形晃了两下,左臂的肌肉缓缓恢复原状,脸颊浮上一抹血脉扩张的红润。

  斗了几回,南禺仍旧没看出来他的原身是什么。

  这般模样,陆之道的状态让人有些难以启齿。

  衣裳撕裂,露了半肩,面色红润,眸光闪烁,怎么这么像被凌虐了一番。

  “唧唧——”青鸟衔起了南禺的一绺发丝,胡乱嘬着玩儿,活泼好动得很。

  被扯着有些轻微的痛意,南禺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就收回来了,但并未阻止青鸾的放肆举动,还伸手给它揉了揉胀鼓鼓的肚子。

  南禺眉宇间染上一抹愁色,“吃这么多,小心脱水。”

  眼见她要领着青鸟离开,陆之道有些着急,追问她:“喂,为何她过不了忘川?”

  顺着他指尖望去,解忧正稳稳地坐在桃树树梢,南禺脚步微顿,侧了侧身子,“忘川渡灵,我如何知晓其中原理,你这般气势汹汹地来质问我,可是得了冥君的诏令?”

  听闻此言,陆之道也没说话。

  南禺给他留了个潇洒的背影,“如若没有,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巫即也跟着“哼”了一声。

  陆之道这才惊觉,自己的态度实在差了些,南禺山虽然式微,但山神犹在,虽无明显神级之分,但眼前这位神君,也绝非自己能轻言造次得了的,就算是冥君来了也要先礼让三分。

  但想起以往过节,陆判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这一声“南君”叫的十分别扭。

  南禺没搭理他,提着青鸾的翅膀,自顾自地倚在莲花滩旁的长椅上,足尖一晃一荡,好不自在。

  陆之道跨过坍塌的大门,踩得树叶咯吱咯吱响。

  他脸色铁青,抿着唇一字一顿道:“请南君解惑。”

  枷锁听得那叫一个肝胆俱裂,这气这会儿是憋住了,回了府衙,还能往哪些个倒霉蛋身上撒。

  青鸾坐着不动,朝着陆之道滋口水。

  陆之道脸色更黑了。

  南禺转过脸,本意是想再晾他一会儿,但不经意间又瞥见了对方额头上的肿包。

  她幽幽道:“渡不了忘川,那便是乌篷船坏了。”

  陆之道看着飘摇的莲花出神,负手而立,“那是我亲自掌渡。”

  这回倒轮到南禺惊讶了,像渡船这般粗使的活计,一般都是分派给新入府的小鬼,还真没几个判官愿意屈尊降贵。

  “那便是河里的花灵玩忽职守。”

  “花灵饿了许久。”

  南禺笑得可开心了,眼睛弯弯的,“那我不晓得了,也许是忘川水干了也说不定。”

  陆之道一听眉毛拧成了麻花,这不胡言乱语,他死了忘川都干不了。

  枷锁将军颤颤巍巍地举了手,“南君,我们索了些魂,都能渡河的,唯独这公主,根本上不了船,乌篷船一碰她便消失了。”

  “消失了?”南禺佯装惊讶道。

  桃树将解忧放下来,还顺带蹭了蹭她的脸。

  “是啊是啊,忘川渡灵还从未出现这么奇怪的事儿。”枷锁忙不迭接话。

  “就活像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陆之道一字儿也不想往外蹦,点了点头,很满意他俩的主动。

  “啧。”南禺折了一片花瓣,将青鸾完全托举起来,“忘川渡灵,渡的是死后的魂灵,她又不是,如何渡。”

  陆之道:“!”

  远在汉城的叶清影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也同样被这句话惊住了。

  青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蔫不拉几地躺着睡觉打呼。

  南禺指尖捻了捻它尾巴毛上的一点牵丝灰烬,轻轻笑了两声。

  还真是欲盖弥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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