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 众人又赶了个早。
“滴——”一辆重卡从国道疾驰而过,掀起一阵翻滚的音浪。
“救救...救救...”许知州从他专属的粉红色帐篷里支出半个身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那股气儿没挺几秒, 便一头栽进草里, “呃...”
萎靡的精神状态还不如昨晚上,倒很像是话本子里被画皮鬼吸了精气的瘦弱书生。
黑眼圈特别像刚被揍过,唐音看他造孽, 难得关心了一下, “怎么?昨晚跑去拉牛了?”
喵的,真要是去拉牛就好了!
“呸呸呸!”许知州啃了一嘴草, 竖起手指贴在哆嗦的唇瓣上, “嘘——”
“吧唧吧唧——”粉帐篷后面的灌木丛晃了几下。
“听。”他动了动耳,手指着那处轻声道。
但真当所有动作停下来,那细微的声响也消失了。
“啥?”乌启山微微皱起了眉。
其他人也很好奇地盯着许知州。
“卧槽。”他双臂枕颈, 用力揪着头发, 崩溃道:“耗子啊!有耗子啊!耗子总动员啊!”
一条蓬松的白色尾巴在灌木丛中一闪而过。
南禺收回视线,吐掉牙膏泡沫,净了净手,轻声说道:“我没看见。”
许知州眼珠子上遍布着红血丝,猛一瞪眼还怪渗人的。
好像是嫌他不够生气,叶清影漱了漱口, 慢条斯理地擦掉水珠, 幽幽道:“我也没有。”
“啧啧啧,你做梦呢。”唐音站一旁看热闹呢, 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的宝贝流星锤搓灰。
一个轻飘飘的“呢”字是她能给予的最大善意。
乌启山更绝, 直接懒得搭理他。
“欸, 不是。”许知州提拉着眼皮,睁着圆咕隆咚的眼睛,“你们没看见,总听见了吧。”
他有气无力地比划,“我真服了,死耗子一晚上都他妈在啃,还吧唧嘴,有没有点儿礼貌啊!”
“它都是耗子了,你怎么这么事儿。”唐音早就拾掇好自己的东西了,站在车顶举着望远镜观察路况。
许知州呕了一口血,“吃完就咕嘟咕嘟喝,喝完就哼哧哼哧睡!”
叶清影一本正经道:“哪儿学的rap。”
乌启山没忍住扬了下唇角。
许公子很沮丧,因为没人信他。
南禺倚在树干旁,微微阖着眼,看似是百无聊赖,但实际上被遮住的那只手可没闲着。
腓腓坐的很端正,看起来就有礼貌。
它浑身雪白,胡须根根分明,仰着脑袋,喉间溢出“咕噜”的忙音。
南禺挠了挠它下巴,轻撸了两下耳朵,笑道:“黏人的很,还不快走。”
可这小玩意儿哪儿肯啊。
它一刻不离地贴着女人,顺势趴在脚边,脑袋轻轻往上拱,哼哼唧唧的像只“嘤嘤怪”。
南禺看了看手上亮晶晶的口水,反手擦它毛上。
她一边擦,腓腓一边舔。
于是,小玩意儿的脑袋瓜子瘪了,额头蓬松的毛软哒哒地贴一起,耳朵也立得直直的,很像秃成地中海样式的小老头儿。
闹了一阵儿,整个露营地都收拾妥当了。
许知州憋着股气,一直怏怏不乐的。
“我就说嘛。”他咳了声,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背突然就挺直了。
这动静果不其然吸引了一点儿目光。
他扒开杂乱无序的灌木丛,草被压扁了一坨,更醒目的是几个鱼骨头架子。
“我去,这是耗子还是猪,吃这老些。”他用手掌大致量了量。
腓腓朝这边凶狠地呲了呲牙,圆溜溜的黑眸瞬间变成了竖瞳,爪子死死扣进泥土里,作势便要扑过去啃咬。
不料,刚纵身一跃,四肢扑腾了几下,直接凌空了。
“走。”南禺朝越野车的方向望了一眼,转头就把小玩意儿扔远了。
腓腓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钻进树林子里。
清晨露水很重,叶清影套了件薄衫,下意识往上衣兜里掏了一下,却空空如也。
她蹙了蹙眉,问道:“竹叶鬼呢?”
“对啊,导航仪呢?”许知州与她面面相觑。
“我在问你。”叶清影右手动了一下,很艰难才抵住握拳的冲动。
“问你呢。”许知州偏头道。
唐音愣了一下,转头给挨得近的人传话,“闷葫芦,他问你。”
乌启山额头青筋微微突起,不太想搭话。
叶清影盯着传话半圆看了一眼,嘴唇动了两下,蹦出两字儿——“智障”。
最后,南禺是在一片巴掌大的树叶下找到它的。
许知州内心小人儿一拍惊堂木,啧了两声,“案发现场非常惨烈。”
树脚堆着腐叶,温热湿润的环境催生了几窝蘑菇,竹叶鬼肚子胀得圆滚滚的,舌头耷拉在外面,淌了一地的白沫。
“哎哟祖宗,这毒蘑菇可不兴吃。”许知州把闹人菌全铲了。
叶清影倒提着竹叶鬼细软的脚脖子,使劲儿按压了几下肚皮。
“呕——”竹叶鬼眼睛睁了一条缝,然后白眼一翻又厥了。
竹叶鬼是眼小肚皮大,什么乱七糟八的玩意儿都敢往嘴里塞,中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只需要顺其自然多睡几觉就好了。
按照它的身体机能,这一觉不得睡得昏天黑地的,大概没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
唐音觉得晨光有点眩目,迷得人睁不开眼,问道:“接下来往哪儿?”
这黑皮箱里静静躺着十二生肖俑,到底何处才是目的地?
许知州呆愣愣的,重复道:“对啊,去哪儿?”
乌启山握着方向盘,也很纠结,迟迟未动。
南禺姗姗来迟,回来时指尖还在滴水,脚步不带停的,直接拉开了主驾驶位的车门。
“师叔开车?”乌启山十分有眼力,还没等到她回答,直接弯腰钻到后排去了。
车窗玻璃上凝着水珠,树影透进来变得扭曲。
南禺轻轻地“嗯”了声,眼睑微垂,摩挲着安全带的锁扣,利落熟练地系上了。
她的手浸了冷水,修长的手指曲着,微微泛着红。
叶清影只淡淡瞄了一眼,视线便挪到了窗外。
许知州拉着前排靠椅,脖子伸得像讨食的长颈鹿,嬉皮笑脸道:“南姐姐,你知道怎么走?”
“知道。”南禺言简意赅道,琥珀色的眸子含着温柔水光,“它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竹叶鬼蔫头巴脑地挂在叶清影上衣兜里,支出两片黄不拉几的叶子,鼾声有节奏的起伏着。
既然有人带路,那许知州便能安心做废物。
“那感情好,补个觉。”他对着后视镜理了理翘起的鬓角,朝自己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叶清影有点困,撩起眼皮好奇道:“你会开车?”
眸光不期而遇,南禺戏谑道:“阿影是不是打心底觉得我是个老古董。”
叶清影心下稍定,摇了下头,“没有。”
南禺坐直,往后转了转身子,轻声道:“唐音,麻烦你给冯老板喝口水。”
冯老板昨晚浑浑噩噩地醒了几次,勉强垫了垫肚子,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又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此刻,她倚靠在左侧车门,唇瓣干得翘皮。
“好。”唐音拧开一瓶矿泉水,棉签蘸着水轻轻擦了擦。
因着南禺的动作,垂落几缕发丝。
叶清影手背有点痒,几不可察地缩了缩指尖。
过了几分钟,车还是没挪窝。
叶清影捏了捏眉心,问道:“怎么不走?”
“啊。”南禺轻呼了一下,弯了弯眼角,“我在确认怎么点火。”
众人:“!”
“南姐姐,这话可不兴讲啊。”许知州拍拍胸脯,小脸煞白。
这一瞬间,叶清影瞌睡都被吓飞了,紧贴着椅背,抓紧扶手,嘶声道:“你不是说会开车?”
“我当然会,有驾驶证的。”南禺浅笑道,握着方向盘的姿势端端正正。
叶清影清冷疏离的嗓音染上一丝慌张,试探道:“你多久没开了?”
“轰!”猛踩一脚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倏地发射出去,徒留一道白色尾气。
速度一百二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啊——卧——”许知州惊叫出声,魂还没捡起来呢,人已经开始加速度了,“槽!”
南禺的回应淹没在轰鸣声里,只有抵得近的副驾驶听见了。
她说:“差不多七八十年了吧。”
七八十年,那不是老爷车么!
腓腓迎风疾跑,脊背上的鬃毛似波浪般翻涌,矫健的身姿隐在路旁的绿化带里。
南禺在它身上撒了追魂香,隔着差不多两公里的距离跟着。
车速最后稳在一百左右,南禺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很认真地夸自己:“大家不用担心,我的车技还是很纯熟的。”
“熟熟熟。”许知州丢了半条命,有气无力地敷衍。
叶清影一口气吊着还没匀干净,心又猛地提起来。
唐音甩了条微信过来——【老叶,好有趣,我心动了。】
两人实力相当,年年都有庄家下赌局猜排名。
比分虽然咬的紧,但业绩不可能一直焦灼,谁支持率低,年末最后一只妖就让给谁。
于是两只老狐狸装着面上不和,相见必剑拔弩张,私底下买的比谁都狠,年年赚得盆满钵满。
叶清影觉得手机烫得握不住,回了一句,【滚】